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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临安城东桃李花(05)



苏迟顿时就松了一口气,可是盼来救星了,这个白清风明明看上去高贵冷艳,怎么还有这么缠人的一面,真是比那八爪鱼还缠人。
圆寂的到来,直接给苏迟解了围,有圆寂在,白清风也不好再像刚刚那样咄咄逼人。
圆寂走到苏迟身边,他下午的时候将令牌交还给了白清风,白清风并未表现出任何异常。到了晚上,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因为白清风认定的事,向来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于是他找人一问,得知白清风出门去了,就心道不好。
他赶紧到苏迟这儿来,果然如他所料,白清风送令牌不成,直接上门逮人了。
有时候才能出众也是一种罪过啊,如果苏迟蠢笨一点,也不至于让白清风如此执着。
圆寂在心中悠悠长叹一声,只和白清风扯着不相干的闲话,白清风碍于圆寂在场,只得暂时放过苏迟。说了有小半个时辰的话,众人也就散去了,原本闹哄哄的家也终于安静了下来。
苏迟将桌椅板凳都归位了,这一闹腾,苏迟也是累得很,她胡乱洗了把脸,就和衣躺在床·上,缓缓睡了过去。
这一夜,苏迟睡的很不安稳,因为她断断续续做了一整晚的梦,梦里热热闹闹,苏迟只觉得全部的精力都在梦里消耗完了。
第二天一大早,苏迟有气无力地从床·上爬起来,她已经很久没做过让人这么疲惫的梦了。
她打开家门,清冷的空气扑面而来。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秋天特别容易起雾,外面的能见度非常低。
苏迟熬了点小米粥,就着一叠腌萝卜吃了一碗,然后她就开始坐在门口发呆。
她觉得自己需要出去躲几天,昨儿晚上白清风铩羽而归,肯定不会罢休,他那种人,一旦较真,极为难缠。圆寂不可能一直盯着她这边,总有照应不到的时候,而且她也不希望给圆寂添麻烦。
她是个行动派,一旦打定了主意就要行动,她收拾了自己不多的衣物,关上门,趁着大雾天能见度低,快步离开了家。
苏迟在临安城认识的人很少,能收留她的人就更少了,她又没有太多的闲钱去住客栈,更何况住客栈也不安全,眼下她能求助的贵人,似乎只有宋良辰了。
在临安城里,和苏迟打交道最多,相对比较熟悉的人,只有宋良辰,但苏迟却并不打算去找宋良辰。
白清风那么聪明的人,肯定也能猜得到,她在临安城能求助的只有宋良辰。去宋家和在她自己家,并没有什么分别,而且她也不愿给宋良辰找麻烦。
她挑了一条比较僻静的小路走,小半个时辰之后,她站在了小鱼巷陈家的大门外。
她上前敲了敲门,应门的小厮开了门,见到是苏迟,有些意外,“苏大师?您这么早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小厮显然也听说过苏迟的光辉事迹,是以对苏迟的态度毕恭毕敬。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找老夫人。”苏迟的表情很严肃,她这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还真让她看上去像个世外高人。
小厮听苏迟是来找老夫人的,便将她迎入偏厅,有小丫鬟端上茶水伺候着,小厮则打发了人去见老夫人,通报一声苏迟来了。
不多时,苏迟就被老夫人房里一个叫丁香的丫鬟请了进去。
外面的雾气还没有散,日头被雾水遮挡住了,宛如一只白色的玉盘挂在天空,平日里嚣张的温度仿佛在大雾里收敛了爪牙一般。
这个时候,老夫人才起来,翠玉伺候着她正在花厅用早饭,见了苏迟,便示意她坐。
苏迟就坐着,等老夫人慢慢地喝完了一碗燕窝粥,又吃了三个水晶虾饺。
用过了早饭,老夫人终于有时间理会苏迟了。
“苏大师,听说你有要事找我,不知是什么事?”老夫人神色间隐隐有些紧张,毕竟苏迟在她眼里,可是个能通阴阳的灵媒。
“老夫人,昨晚上,贵府的老祖宗托梦给我。”苏迟故意卖了个关子,没有着急往下说。
老夫人的目光变得急切起来,“怎么?是我们这些后代子孙做了什么不对的,让老祖宗生气了?哎,老祖宗果然是不同意那门亲事吧。”
“老夫人不要急,贵府的老祖宗不是因为这门亲事生气,而是想提醒你们,近来府上的确有些不干净。”
本来,苏迟最不屑这套装神弄鬼的把戏的,但现在,为了能让老夫人留她住下,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再说了,陈家祠堂里牌位无风自倒的秘密她还没有查出来呢,那怎么看都不像是自然发生的,事出有异必有妖,肯定有什么人在背后捣鬼。
有人不希望陈家办喜事,想要捣乱,苏迟怎么可能让这种事发生。
万一结不成亲了,她不就拿不到媒人红封了么?
这可是她三年来,作为姻缘师,接下的第一桩喜事,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这门亲事黄了。
来陈府住,一来可以暂避白清风的骚扰,二来也能好好查一查,陈家到底是什么人在捣乱。
“不干净?”老夫人完全不怀疑苏迟的话,她听苏迟说完,表情就越发的慌张起来,“苏大师,您详细说说?”
“现在我还不能告诉你,万一激怒了对方就不好了。”苏迟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那……那要怎么办?”老夫人的手交握着,指节泛白,她表现的很镇静,然而这镇静却宛如一戳就破的水球,很明显老夫人在虚张声势。
“老祖宗托梦给我,让我务必帮陈家度过这一难关。”苏迟看时机差不多了,便提出了要留在陈家,等陈家这些诡异的怪事彻底消失再走的要求。
老夫人自然是求之不得,当下便差人将苏迟恭恭敬敬地领去了客房。
陈府的客房位于陈府的东北角,从主院过去,要穿过一个小花园,再过两条回廊就到了。
这时节枫叶都已经红了,陈家不知道是哪个主子喜欢红枫,这陈府里种了不少的枫树。
陈家有钱,各个院子也盖的气派,客房是单独安置了一个小院,小院里有荷塘假山,还有一座八角的小亭,亭子每个角上都绑着一只铜铃,有风吹过的时候,铜铃就会发出悦耳的声响。
“苏大师,您的房间在这里,一会儿会有丫头过来专门服侍您,您缺什么,只管跟丫头要。”带苏迟来的,是那个叫做丁香的丫鬟,她手脚利落,嘴巴也挺厉害,是个挺会来事儿的伶俐丫头。
“嗯。”苏迟将落在铜铃上的视线收回来,跟着丁香往前走。
这个用来招待客人的院子有个挺雅致的名字,叫做醉荷轩,配上院子里一池子的荷花,倒挺应景。
院子里一共有正屋三间,东西厢房各三间,是个非常别致的小院儿。
丁香推开了西厢房最中间那个房间的门,房间里有一股很浓郁的香气,就像是有人在里面燃放了很多香料一样。
苏迟打量了一下这间客房,梳妆台,小圆案和配套的绣凳,一应全是上好的黄花梨木。苏迟缓缓走到梳妆台旁,那上面一尘不染,看上去很新,显然是都被精心保养过的。
梳妆台上放着一把牛角梳,梳子边上有一张干了的胭脂,她正觉得那胭脂放在这里有些奇怪,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尖叫,再接着是咚地一声。
苏迟飞快地回过头,就见送她进来的丁香倒在了地上。苏迟忙探了探她的鼻息,还有呼吸,她应该只是被吓得晕了过去。
苏迟抬起头看了一眼,下一刻,她差点也像丁香一样发出一声尖叫,因为她看到面前的黄花梨木绣床·上,仰面朝上躺着一个人——
不,说那是人,其实是不对的。
严格来说,那是一个死人,一个穿着大红嫁衣,尸体已经腐烂的死人。
这是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但奇怪的是,尸体身下的枕头和床单被褥全都一尘不染,看上去就像刚铺上去的一样。
照常理说,尸体烂成这样,尸体身上的衣物和身下的被褥床单都应该和尸体一起烂掉才对,看这尸体的状态,定然是有些时日了,这个房间这么干净,显然是天天有人来打扫,怎么会没人发现这具尸体呢?
“啊——!”苏迟仔细打量那尸体的时候,另一声尖叫从她背后传来,是来照顾苏迟的丫鬟端着一盆温水来了。她看到了尸体,吓得将手里的铜盆丢在了地上,水顿时就洒了一地。
“有死人啊!出人命了!”那小丫鬟满面惊恐地一边喊一边跑了出去。


第二章碧山深处有人家(01)

陈家出现这么一具诡异的尸体,着实出乎苏迟的意料,她有点纠结,是不是她最近走霉运,怎么她走哪儿,哪儿就有死人。
本来,她躲到陈家是求个消停,现在倒好,直接撞上人命案了。此时她看到的不是一具尸体,而是一大堆麻烦事,那些事儿就像苍蝇一样,嗡嗡嗡地朝她扑来。
那小丫鬟一边跑一边叫,不多时,陈家人就被引了过来。来的是陈家的当家人,陈大老爷,和他一起来的还有陈家二老爷,而陈大少爷也紧跟在他们后面进了醉荷轩。
苏迟是第一次见到陈大少爷,虽说她被陈家请来是为了替陈大少爷说媒,但这是一桩私底下早就说好的亲事,再加上陈大少爷体弱多病很少见客,所以苏迟是从未见过陈大少爷本人的。
苏迟下意识地多看了他两眼。
他的确是个病人,看上去苍白瘦弱,一阵风都仿佛能把他刮倒。
但他也是个非常漂亮的病人。
是的,这个人配的上漂亮二字。
苏迟以为,阮鸢就已经算是漂亮的男人了,但这位陈大少爷,他比阮鸢更加漂亮。
因为久病缠身,常年养在房里,他的脸皮白到近乎透明,他生了一双桃花眼,眼仁黑的仿佛看不到一点杂色,他不是很高,目测只比苏迟高了小半个头,他的骨架纤细,套在一件广袖紫袍里,只显得他越加眉目如画气质出尘。
苏迟将目光移到陈大老爷身上,大老爷今年四十有五,皮相不差,但大少爷和大老爷却并不怎么像,只有鼻子能看出大老爷的影子。想来大少爷的相貌是随了他娘,所以才太过阴柔漂亮了一些。
“报官了吗?”陈大少爷一进来,就先问了一声。
“已经差人去了。”陈大老爷本来正低声同陈二老爷说着什么,听到陈大少爷的声音,也就应了一声。
苏迟没有说话,场上也没人注意到她,陈家人陆陆续续地涌了进来,苏迟再一次感叹,陈家还真是人丁兴旺。苏迟倒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些人,昨天晚上陈老夫人留饭,她在饭桌上也是见过其中一些的。
不过那天的人并不齐整,至少陈大老爷的夫人就没有去。
苏迟一直在留意客房的门,她有点期待见到陈大老爷的夫人,能把大少爷生的那么好看,她本人该长成什么样啊。
可惜人来了一个又一个,直到客房都显得有些拥挤了,苏迟也没等来陈大夫人。
“怎么烂成这样,这不得死了有小半年啊!”
“不应该啊,客房天天有人收拾,怎么会有个尸体在这里放到腐烂啊。”
“该不会是……该不会是有鬼啊!吓死人了!”
“哎,果然不吉利啊,看样子,这门亲事是结不得的。”
人群中传来窃窃私语——
“就是说啊,我就说不能结,老祖宗果然发怒了。”
“哎呦,这可真是晦气,上次在咱家夜壶里发现碎尸,这次就直接在咱家出现尸体了……”
“可不是吗?啧啧,我们快走吧,这看了,夜里要做噩梦的。”
这个节骨眼上,还有闲心说这些的,自然是陈家内宅的家眷。
这年头,人们对死亡的态度总是表现的很微妙,又惧怕,又好奇。这热闹瞧完了,就有些胆子小的夫人太太小姐们从客房退了出去。
客房的空间一下子就大了起来。
“让一让,让一让,官差办事,无关人等请散开。”门外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苏迟下意识地低头,她想混在那些往外走的女眷们里跑出去。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这临安城里的小捕快吕一刀。
声音才落,就见吕一刀和捕头陈劲一起踏进了客房。
苏迟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试图蒙混过去,天知道她特别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被卷进人命案子。
她还躲着白清风呢,她来陈府可不是为了帮陈府查案的,她只是想弄清楚,是什么人在陈家装神弄鬼,这莫名其妙出现的尸体可完全不在苏迟的意料之内。
她要赶紧离开陈家,然后去找宋良辰,让他务必找个稳妥且隐秘的地方把她藏起来。
等武林大会过去,等人们放在她身上的目光移开,她再回她那个小破院子去。
然而,苏迟的运气总是那么的糟糕,眼看她就要走出客房了,她的手臂就被人拽住了,有人用异常惊喜地声音说,“咦?这不是我们苏大师吗?”
苏迟嘴角抽了抽,她真的是太讨厌这个声音了!
她记得呢,这是那个叫吕一刀的捕头的!
她多想睁眼说瞎话地说自己不是苏大师……
“还真的是苏大师!”可惜捕头陈劲也注意到了她,他的语气是如此的笃定。
苏迟只好抬起头,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不要打扰我,我正在寻找死者的亡灵。”
“哦?是这样?”吕一刀总觉得苏迟在忽悠他,但她好歹还有个灵媒师的光环,是以他没有直接质疑苏迟的话。
“是的,我要继续了。”苏迟飞快地走出了客房。
丁香已经被人扶下去了,她是陈老夫人跟前的丫鬟,平常必定也是有几分体面的。
苏迟出了客房就快步跑了起来,但她才跑了几步,吕一刀就跟了上来,“苏大师,苏大师你怎么跑这么快?”
“闭嘴!我在追死者的亡灵!”苏迟哭笑不得地问,“你跟着我做什么!”
“我们陈捕头让我跟着你的!”吕一刀倒是有问有答。“他让我跟着你,看看你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不用了!”苏迟近乎咆哮地吼出了三个字。
她现在特别特别后悔,她就应该在那个小丫鬟跑出去的时候,一起跟着跑走的。
现在好了,麻烦就跟在身后,她想跑都跑不掉了。
“苏大师您不用客气!”吕一刀寸步不离地跟着苏迟,他们早就跑出了醉荷轩,此时正穿过一道圆形拱门,就要抵达陈家正中心位置的一座小石桥。
“我真没和你客气!”苏迟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要不是她深信这世上是不存在鬼神的,她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衰神上身了,
从碧波庄的案子了结之后,麻烦事就接踵而来。
算起来,都是那个白清风的错,如果不是他多事的给她一块腰牌,而是给她一千两银子,她现在肯定已经过上废物一样混吃等死的日子了,那才是她人生的最高追求!
她本意是来陈家躲风头的,哪想陈家也炸出了个人命案子,这里是万万待不下去了。
她是个特别怕麻烦的人,她还特别惜命,她很理智地告诉自己要远离是非和危险。
如果因为自己作死把小命给玩完了,那就太对不起千寻燕救她两次了。
“我说苏大师,你再跑就要跑出陈家了。”吕一刀跟在苏迟后面七拐八绕地,却连半个鬼影都没瞧见,倒是陈家大门就在百步开外。
“你别管我,我去追那死人的鬼魂,你先回去,我追到了就带着那鬼回去找你们!”
才怪咧!
眼见着胜利就在前方,苏迟的谎话也越说越顺溜。
“不行不行,我还是跟着你,万一那鬼是个厉鬼,要伤害苏大师怎么办。放心吧苏大师,有我在,你不要怕!”吕一刀也不知是真傻还是在装傻,仍然坚定不移的跟着苏迟。
苏迟一个踉跄差点摔了,她觉得比起吕一刀,宋良辰的智商还是可以拯救的。
苏迟回头看了吕一刀一眼,她忽然有了极大的信心,就吕一刀这个智商,等出了陈府之后,她一定可以轻松甩掉他。
因为陈家出了人命案,看门的小厮也跑去看热闹去了。苏迟跑到门口,直接拉开门闩,将门拉出一道只容一人通过的缝隙,然后飞快的冲了出去。
“哎呦苏大师你等等我啊!”吕一刀一边喊一边追。
苏迟拐了个弯,然而当她路过一个幽深的巷口时,有一只手忽然从巷子中伸出来,一把揪住苏迟的手臂将苏迟拖了出去。
“怎么是你!”苏迟的惊呼声很快消失。
吕一刀此时正好也拐了弯,可眼前哪里还有苏迟的踪影?
“咦?苏大师哪儿去了?”他嘀嘀咕咕地四处找了找,“奇了怪了,难不成追到地狱去了?”
阴暗的光线中,苏迟的心砰砰砰地狂跳。
青天白日,苏迟却浑身发冷,她觉得她可能真的被拽进地狱了,否则她怎么会真的见了鬼了。


第二章碧山深处有人家(02)

你见过死人吗?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鬼神吗?
苏迟是怎么也不相信的,可是眼前这个人——这个应该已经死掉的人,却活血生肉地出现在了苏迟面前。
苏迟没有动,站在苏迟对面笼罩在阴影之中的那个人,也没有动。
“你……”苏迟脑中像是被人塞了一大团的乱麻,乱糟糟的,让她怎么也无法集中思绪,因为站在她面前,离她不过三步远的那个人,真的太出乎苏迟的意料了。
“你是谁?”苏迟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她不相信这世上有鬼神,更加不相信已经死去的人会再次出现。
如果这种事发生了,那一定是藏着某种她没注意到的陷阱或者圈套。
苏迟目光死死地盯着眼前那人,那人比苏迟要高了半个头,一张脸称得上是漂亮,但这是个男人,是个叫人见了就印象深刻无法忘记的男人。
但苏迟曾亲眼看着这个人死在她面前。
是的,站在苏迟面前的这个人,就是那位替曲婉儿复仇,在宋家假扮灵媒师装神弄鬼,最后服毒自尽的阮鸢!
这是不可能的……
当时那么多人在场,都确认阮鸢已经死亡,已经死了的人,是不可能活血生肉地出现在她面前的。
虽然他和阮鸢长得一模一样,甚至神态眼神都和记忆中的吻合,苏迟也拒绝相信这个人是阮鸢。
阮鸢已经死了,当着她的面死的。
这个人不可能是阮鸢。
“你是谁。”苏迟声音已经带了一丝冷意,“你为什么不说话?”
站在她对面的人忽然露出了笑容,但那笑容未及眼底,所以看上去有些诡异,他不发一言,转身就走。
“喂!”苏迟大喝一声,抬手要去抓他,然而就在这时,更加叫人毛骨悚然的事情发生了。
苏迟的手穿过了那人的衣袖,掌心里空荡荡的,根本什么都没有抓住。
她愣住了,就是这一愣神的功夫,原本站在她面前的阮鸢已经不知去向。
这不可能!
苏迟飞快地往前走了几步,然而这是一条死胡同,两边的围墙没有门,甚至连窗户都没有,苏迟闭上眼睛仔细回想了一下,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刚刚她为了不搅合进陈家的命案,从陈家跑了出来,当她路过这个巷子口的时候,她被人抓了进来,她看到了抓她的人,那个人是应该已经死掉的阮鸢。
阮鸢一言不发想要走,苏迟伸手去拉却没有拉到,再然后,阮鸢就消失了。
不、不对,从她的手穿过阮鸢的袖摆,到她发现阮鸢消失这之间,应该是有时间差的,只是她因为愣神而疏忽了。
在她愣神的空档里,阮鸢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呢?
苏迟将这条不长的巷子来来回回走了很多遍,阮鸢站立的地方她也反复查看了,可是没有,她所知道的那些用来骗人,用来装神弄鬼的把戏,这里统统没有找到。
这就奇怪了,一个死人怎么会莫名其妙的出现,又莫名其妙的消失,难不成她真的见鬼了?
苏迟的手按在了粉白色的墙壁上,她一点点地在墙上按过去,按到某一个地方的时候,她心中一喜——
找到了!
那是藏在阴影下的一片墙壁,肉眼看不出来那墙壁上有什么古怪,但用手去摸就能摸到,那里有一道极为细小的缝隙。
苏迟盯准了位置,然后蹲下身用手在地上擦了几把,等到手上全都是泥土,她站起来,继续用手沿着刚刚摸到的缝隙一路往上。
盏茶的功夫,那粉白的墙壁上就显出了一个比苏迟要稍微高点的长方形印记。
“呵。”苏迟松了一口气。
这世上果然是没有鬼的,虽然她还有很多没弄明白的问题,但那个和阮鸢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肯定是从这个地方离开的。
苏迟试着推了推,墙壁纹丝未动,估计是墙后有什么机关。那围墙足足有两人高,一棵巨大的梧桐树从围墙里探出来,这时节,梧桐也开始掉叶子了。
这围墙背后是什么呢?
这里应该还是在小鱼巷,这条巷子里的住户非富即贵,这种深墙大院里,极有可能是什么权势显赫的人家。
苏迟想了想,决定绕到围墙的另一边,看看围墙背后到底藏了什么。苏迟走出了巷子,她记得,这里离陈家很近,她当时从陈家跑出来之后,拐了个弯没走多远就遇到了一个巷口,跟着她就被拽进了巷子里。
然而苏迟往前走了几步后才发现,这条路上有很多条相似的巷子,很多走进去都是死胡同。苏迟对这一带不是很熟悉,她发现了一个无奈的事实——她迷路了。
其实说迷路也不对,因为苏迟知道从哪个路口能走出去,哪个路口能通向陈家,但她却找不到刚刚碰到阮鸢的那个巷子了。她当时特地用粘着泥土的手去擦拭那缝隙,为的就是留下记号,方便她找到那个地方。
可是她绕了好久,那个地方始终没有出现。就好像是光天化日之下,她遭遇了鬼打墙一样。
“奇怪。”苏迟嘀咕着走出那个巷子,因为心不在焉,她没有注意到面前有人路过,她直接撞了那人满怀。
“咦?”就听头顶传来一个略带惊喜的声音,“这不是苏姑娘吗?”
苏迟的一颗心瞬间跟落进冰窟窿里似得,那叫一个拔凉拔凉。
她特别想掉头就跑,可身后的巷子是个死胡同,没有路。
她也特别想当自己是个路人甲,可惜和她说话的人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白先生。”苏迟暗中长叹一口气,她抬起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好巧啊。”
是的,此时站在她面前的人,就是她想要躲开的白清风。
所以说,她一大早就跑去陈家到底有什么意义啊!
遇到陈捕头和吕捕快也就算了,陈家出了人命案,他们去是应该的,可白清风你身为霹雳堂的四大名捕之一,你跑来干什么的?
这命案怎么看都是朝廷的管辖范围吧,霹雳堂是想把手伸向朝廷吗?
白清风你不是应该避嫌,老老实实的守着江湖就好吗?
苏迟心里简直是惊涛骇浪,然而脸上还必须装作和颜悦色,天知道她的脸要抽筋了!
“苏姑娘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也是为陈家的命案而来?”白清风并不知道苏迟跑去陈家躲风头的事,他以为苏迟也是被这离奇的案子吸引来的。
“不不不,我是为了陈家大少爷的婚事来的,我是他家请的媒婆!”苏迟对人命案子不感兴趣,人命案总是和各种麻烦事纠缠在一起,苏迟最怕麻烦了。
“哦?那苏姑娘要一起去看看吗?”白清风满怀期待地看着苏迟。
“我还有事儿,我先走了啊白先生。”苏迟也不想继续伪装笑脸了,这白清风是真的没有眼力劲儿吗?他难道没看出来,她一点都不想沾上命案?
在碧波庄那是没有办法,为了陈捕头许诺的一百两银子,苏迟才会一路查下去的,要不是白清风后来又承诺了一千两银子,苏迟才懒得去管碧波庄到底还藏了什么,她只想查完寡妇的案子就走人的。
一想到碧波庄,苏迟就想到她那没能拿到的一百两,以及被白清风坑掉的一千两,她的火气就蹭蹭往上冒。
就是这个家伙,他竟然还有脸问她要不要一起去!
去你大爷!
苏迟简直出离愤怒了!
“苏姑娘……”白清风往前跨了一步,“苏姑娘还是跟我去看看吧,碰到这种奇怪的命案,你难道就不想弄明白真相?”
“呵呵。”苏迟皮笑肉不笑地看了白清风一眼,“我这种平头老百姓,遇到命案只会想要躲开,探知欲什么的,没有。”
“这样啊。”白清风有些惋惜地叹了一口气,在他看来,苏迟是在暴殄天物,她在浪费自己的天赋。
“还有别的事情吗?白先生,没有的话我就走了啊。”苏迟的声音里已经带了一丝不耐烦。
“苏姑娘,你是不是在躲我啊。”白清风却完全没有让苏迟好好离开的意思,这人真要打定主意缠住一个人,简直太有办法了。
苏迟不想招惹麻烦和是非,她不想和朝廷中人打交道,也不想和他们撕破脸,像白清风这样的,苏迟惹不起,现在的问题是,她不敢惹的人,连她躲开的后路都不给。
她相当的烦躁,这人怎么就这么不识趣,她现在就想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地躲几天,等这劳什子的武林大会完事儿了,临安城也恢复平静了,她再回她那小破院子替人拉媒牵线,混点喜钱红包啥的,就这么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她就这么点儿愿望,怎么总有人来打扰她呢?苏迟真想挠墙。
“这样吧苏姑娘。”苏迟越是烦躁,白清风脸上的笑容就越是欢畅,“你不愿意加入霹雳堂,我也不为难你。”
“条件是什么?”苏迟不是三岁小孩,让白清风白白放过她,她还没那么天真。
“啧啧。”和聪明人说话就是好,白清风忍不住感叹,这样的人,为什么偏偏要漠视自己的能力。
他把苏迟的底细查的一清二楚,当然,他查到的只是苏迟愿意让人查到的部分。
她是灵媒世家唯一的后人,这一点只有圆寂和千寻燕知道,在别人眼中,她就是个孤儿,她是被圆寂大师养大的,后来只身来到了临安城,当了一个姻缘师——就是俗话说的牙婆子,媒婆儿。
她是个失败的姻缘师,却是个成功的灵媒师。
她就是为了寻找真相而生,可她偏偏没有这个自觉。
“你帮我查三个案子,查完之后,我保证把之前说的一千两银子双手奉上,并且,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你,强迫你做讨厌的事。”白清风笑着说。
真是老狐狸!
他知道自己的弱点,那就是她很穷,穷到必须为了五斗米而折腰。
“你说话算数?”苏迟真是被他坑怕了。
“算数,这次绝对算数。”白清风拍着胸脯保证,“怎么样,成交吗?”
苏迟点了点头,表示成交。
“那走吧,陈家这个案子,就是第一个。”白清风缓缓道。
“走吧。”苏迟没有办法,对于白清风的条件,无论怎么看她都是接受比较好,至少还有个盼头,否则她真不知道这个人要缠她到什么时候。
天知道她是真的对人人趋之若鹜的霹雳堂一点兴趣都没有。
她现在只希望,陈家的命案简单点,让她找到凶手之后,好回去睡大觉。
可惜她的愿望是奢侈的,因为一个时辰前,在那间客房里,她已经看过客房的摆设以及那具尸体,苏迟知道那案子绝对简单不了。
她相当头疼,她之所以逃跑就是因为怕麻烦,现在可好,她还得回去找麻烦,关键是这麻烦还不找不行。
苏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