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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页


此刻,洛阳宣光殿一角。黄铜烛台上摇晃的烛火散发着幽暗的光芒,鲜红色的烛蜡丝丝缕缕滴落下来,在案几上仿佛血泪凝结成形。一个清瘦的少年跪坐于供奉的佛像前,手里正无意识地摩挲着什么。他的一头墨黑色长发懒懒披下,柔软似轻羽。从背后看,整个人轻盈地就好像佛前莲叶上的一颗晨露。
这时,宫门微启,一个挺拔高挑的身影飞快地闪了进来。
少年听见声响,秀丽的凤眼中闪过一丝光彩,脱口道,“彦达,叔父他怎么说?”
来人正是已被册封为长乐王的元子攸,他急步走到了少年面前,低声道,“陛下,高阳王说他愿意听从您和太后的吩咐。过几天臣会安排您和他到太后处密谈。”
元诩似乎松了一口气,他的眼底下隐约一层淡淡的青色,显然这几夜都没怎么睡好。
元子攸有些心疼这个从小看大的堂弟,“陛下,当务之急就是先解除元叉的禁军统帅之职,同时为了稳住他,陛下要另封他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尚书令等虚职,将他的权力完全架空。”
元诩咬了咬唇,“这元叉把持朝政好些时候,也该下去了。”
元子攸微叹了口气,“只是臣有些担心太后那里,若是解了禁,是否又会像以前那样干涉政务。”
元诩皱了皱眉,“关了这么长时间,她也该清醒几分了吧。如今朕也不是那八岁小儿,没得由她再来妄议朝事。不管怎么说,她毕竟是朕亲生母亲,总不能将她关一辈子。只要她安安份份,朕自会给她该有的荣华。”
元子攸没有说话,目光忽然落在皇帝的手上。元诩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地将手往袖下一藏。
元子攸的嘴角微微抿起,正想打趣几句,门外忽然传来了贴身内侍的声音,“陛下,潘充华说是身子不适,想请陛下过去看看。”
元诩的面色柔和了一些,“知道了,朕一会就过去。”
元子攸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个借口潘充华百用不厌,陛下也是甘之如饴。”
元诩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比起后宫里那些胡家的女人,朕更愿意宠着小怜。不过朕的恩宠也是把双刃剑,小怜自入宫后已经小产了两次,还有好几回险些被毒死。”
元子攸的笑容微敛,沉默了几秒钟才开口,“陛下,太后是个有野心的人。无论如何,等事成后还是请陛下对太后心存戒备。”
元子攸和小皇帝的感情深厚胜过亲生兄长,因此才会再次出言提醒。不然这等涉及到母子关系的谏言很容易招来上位者的猜忌。元诩也将他当作兄长知已看待,知道他纯粹是关心自己。
“我知道了,彦达。”  元诩没有再用朕的自称。此时此刻,他们不是君臣,而是血比水浓的亲人。
元子攸这才点头,转身离开。
眼看着元子攸的背影消失在宫门后,皇帝将袖下所藏的东西拿了出来,那是一只粗糙的木雕小狗。小狗显然被经常摩挲,所以显得格外圆润平滑。
他面露惆怅之色,轻轻叹了口气,喃喃自语,“菩提,你在草原还好吗?”


15  误会

夏夜的星空格外澄澈,月色徘徊在树影草丛之间,恍若撒下了一层银色的薄纱。
英娥散步往回走时,忽然看到前方不远处的树下站着一个熟悉的少年身影。月华如水,淡淡洒落在他身上,仿佛将他整个笼在了清润透明的美玉之中。清风轻抚着他的面颊,那略显散乱的黑色发丝闪亮如清辉流泻的星辰。此情此景,让她以为自己看到了误堕凡尘的谪仙。只不过下一秒,这位谪仙蓦地弯下了腰,以一个夸张的姿势靠着树干发出了奇怪的声音,像是干呕却又没吐出什么,将他之前给人的谪仙形象完全破坏殆尽。
英娥的脸上闪过兴味的笑容,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幸灾乐祸地开口,“司马子如,你这是怎么了?”
听到她的声音,司马子如抬起头,恍惚间只见一个娇小的身影踏着月光朝自己走来走去,脚步带着欣然的跳跃,就像是踩在云层上的草原精灵。
英娥刚走到他的身前,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酒味。
她捏了捏鼻子,嫌弃地扇了扇风,“你好像喝醉酒了?你们汉人的酒量也太小了吧,我可从没看到我师父阿爹和阿兆哥哥醉过酒。”
少女的眼中流露着揶揄,唇边的笑容促狭却又明媚。
他按了按额,似乎有些不服气,“我没有喝醉。”
英娥见惯了司马自如冷静从容的模样,难得见他流露出几分稚气,不禁大乐。
他看起来似乎头晕的更加厉害了,往前走了两步歪歪扭扭险些摔倒。
“好了好了,我先送你回去。免得你找不着路。你看你看,我真是对你太好了。”英娥扶住了司马子如,殷勤地将他往住处拖。
好不容易能看到他醉酒的窘态,她可不想这样错过!
幸好这里离司马子如的住处已经不太远,英娥将他扶上胡床后就开始打量起他的房间。
说真的,她好像还从没仔细看过这里。咦?这不是刚从她那里骗去的小金佛吗?哎?那好像是她曾经最喜欢的白玉麒麟摆件。还有这个描花瓷瓶,才插了一次花就落入他的魔手了……看着这些眼熟的东西,英娥先是咬牙切齿了一会儿,随即眉梢一挑想到了个报复他的好主意。
她提高音量喊了两声,“来人,取些醋和生姜一起煎汤,记得,要多些醋不加蜂蜜。”
用醋和生姜做醒酒汤在部落里也很常见,只是通常还需加以蜂蜜调合。她故意多要醋不加蜂蜜,自然是要司马子如吃些小苦。
下人很快就取来了煎好的醋汤。英娥一闻,被那股酸味刺激地连打了两个喷嚏。她两眼弯成了月牙,不怀好意的目光落在了司马子如的身上。
他的长发不知何时披散下来,乌色的发丝在床上袅袅铺开,仿佛一匹华丽的锦帛。因为醉酒的关系,他的双颊嫣红如朝霞倒映,狭长秀丽的凤眼微闭,卷曲纤长的眼睫轻颤,似乎一睁开就能看到眼中的涟漪婉转。
英娥愣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居然可耻地被他的美色所迷惑,看他看得呆住了!
她赶紧拼命回忆起他的那些可恶行径,顿时觉得那张脸没那么顺眼了。稳了稳心神,她扶起了司马子如,口中碎碎念着,“遵业哥哥,快点喝醒酒汤,这是我特地让人为你煎的呢。”
说着她手上微微用力,捏住了他的下颏,将整碗醋一股脑儿灌了下去。司马子如被呛得连连咳嗽,倒有半碗醋被他咳了出来,英娥的衣服上也溅了不少。她此刻心情极好,倒也不在乎这些,只看着对方似是有些迷茫地半睁开眼,定定地盯住了自己,含糊地开了口,“阿姐……是阿姐吗?”
英娥先是一愣,随即想到难道这家伙还有个姐姐?好嘛他既然把自己当作姐姐,那她就顺水推舟占个便宜好了。
“遵业,我是你阿姐啊。”英娥忍着笑,握住了他的手。
司马子如似乎有些激动,“阿姐,好久不见了。你怎么……你怎么……”
英娥好奇地接了上去,“我怎么了?”
司马子如一脸的伤感,“你怎么胖了好多……样子也丑了好多……阿姐,怎么会这样……”
英娥的笑容顿时僵住了,还不等她做出反应,司马子如又闭上眼睛倒在了床上。
“司马子如!”英娥回过神来大怒,用力想把他摇醒,可对方却好像死睡过去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英娥将枕头狠狠扔在了他的身上,气呼呼地甩门而出。
门关上的一瞬,司马子如悄然睁开了眼睛,他似有些无奈地按了按额,嘴角却勾起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头,还真是痛呢。以后真不能喝这么多烈酒了。
英娥虽说还未到及笄年纪,但对自己的容貌也如寻常女孩般在意,所以司马子如的话让她颇为懊恼了好几天,尤其想到大家总说醉酒吐真言,她就愈加郁闷了。难道自己在那家伙眼中真的又胖又丑?
尔朱兆留意到少女已经反常地在湖边安静地坐了许久,不禁诧异万分。平时让这妹妹安静坐一会儿简直比杀了她还难,今天是怎么了?不过看她的情绪好像有些低落,难不成是受了气?
“英娥,你这小脸怎么鼓得像个蒸饼?是谁惹你了?哥哥替你去揍人!”尔朱兆霍的站起身来。妹妹偶而皱一下眉他都要心疼半天,真要是有人惹她生气,他绝对不会轻饶了那人。
夕阳下,清澈的湖水倒映着少女的面容,未脱去稚气的眉目秀丽如画,双颊微鼓,粉唇嘟起,看起来果然像个刚出笼的蒸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