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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页


元子攸的脸上露出愕然之色,“本王曾听过那景宁寺庙里栽种细叶梨的泥土有些特别,难道这……”
司马子如笑着点点头,“长乐王所猜极是。景宁寺的细叶梨如此出名,和栽种泥土也很有关系,很多人并不知道其实这种泥土有一个特质,就是遇酸水会变成蓝色。偌大洛阳城内外,唯有这景宁寺才有此泥。”
“这和阿鸾又有什么关系!”潘外怜不耐地说道,而阿鸾似是想到了什么,手脚顿时变得冰凉。
司马子如扫了她一眼,“小沙弥告诉我,那天和他密谈的女人就是站在细叶梨树下,脚下踩得正是这种泥土。虽说过去了好几天,但履底或许还遗留着一点泥土。如果这位宫女问心无愧,不如就将鞋履放进醋水中试试。”
阿鸾的脸上露出了挣扎的表情,这都过去了几天,说不定当时沾来的泥土都已经蹭光了,但万一还有些遗留呢,万一呢……
“陛下,依妾看司马大人不过是危言耸听。”潘外怜嘴角一扬,“阿鸾,你就把鞋子给他!”
阿鸾似乎还在犹豫,司马子如又笑着开了口,“陛下,臣还有个建议,若是那履底并无泥土,自然是臣担责,若是鞋底有半点泥土,那就坐实了罪名。还请陛下下令杖毙此侍女,再将她的亲族抓捕入狱,男子流放,女子入贱籍……”
他的话还没说完,阿鸾凄厉大叫一声,“不要!”
元诩倒是点了点头,“就依卿言。”
司马子如上前几步,站在了浑身发抖的阿鸾面前,声音平静却又好似有种奇特的蛊惑力,“那么,你要不要用你的所有亲族来赌一次……假如你输了,那么你的一切都会被摧毁。假如你现在说出真相,或许不用累及你的家人……”
阿鸾轻颤着身子抬起头,却不知为何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只看到他的身影仿佛遮挡住了所有的光线,沉沉压了下来,让她几乎难以呼吸,眼前的世界一片黑暗。她忽然有种奇怪的直觉,如果不再说些什么,她,还有她所在意的一切,都会被这片黑暗吞噬殆尽。
“那日去寺中的人的确是奴婢……”阿鸾整个无力地瘫倒在了地上,她知道她彻底完了,她赌不起,她不敢赌。她甚至预感她一定会输。她敢舍弃的也只有自己的一条命。
潘外怜的嘴唇轻颤,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奴婢听到小宦官们闲聊时提起淑仪这次多半会宿在景宁寺,就回来禀告了充华。正巧之前因为一个偶然机会,充华得知若是食用了细叶梨,如果在十二个时辰接触到依兰香就会诱发红疹,于是就计划了这一切。”
元诩眼神复杂地看着潘充华,“阿怜,你让我太失望了。”
潘外怜痛哭流涕,“陛下,是妾一时糊涂,请陛下饶了妾这一回。”
英娥默默地看着这一切,虽说是找出了指使者,可她心里还有好多疑问,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对,只想等会私下里好好再问问司马子如。司马子如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朗声道,“陛下,您曾答应过臣必会严惩幕后指使人,不知您打算怎么处置潘充华?”
“陛下,要是杀了臣妾,公主就没有亲娘了……”潘外怜惊慌失措地跪下扯住了元诩的袖子不放。
毕竟是宠爱多年的女子,元诩心有不忍,但想到元子攸的提醒时又不得不硬下心肠,一闭眼,一字一句道,“将长宁宫里的宫人都杖毙,至于潘充华贬为庶人……先打入冷……”
“等一下。”一个婉转润亮又不失威严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打断了皇上接下来的话。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穿金丝火焰凤尾纹饰宫服的妇人在宦官的搀扶下款款走了过来。墨发绾成的发髻上戴着高贵的马头鹿角金步摇冠饰,步摇上片片薄如蝉翼的金叶随着她的走动轻轻摇曳,更衬得她容色倾城。
岁月,似乎丝毫没在太后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40  又见太后

众人纷纷行礼之后,元诩微皱着眉,语气生硬地先开了口,“不知母后为何来这里?”
胡太后并没回答他,而是径直走到了英娥的面前,眼波微转透出几分温和的笑意,“这就是英娥吧,你阿娘她还好吗?”
英娥正在心里暗暗感慨太后的不老容颜,乍被问到还愣了愣才回,“阿娘她挺好的,就是前几年生五弟文略时亏了身子,大不如从前了。”
胡太后幽不可闻地微叹一口气,“花开花谢,流年依旧人不复。当初她带着你阿弟菩提来洛阳为孤祝寿时,整个人可是精神奕奕呢。”她又定睛看了英娥几眼,笑道,“这红疹虽未褪去,但孤看的出这双眼睛倒是和你那阿弟一模一样。”
听到这句话,元诩和元子攸几乎同时向英娥的眼睛望了过去,元诩的目光一时不舍离去,眼中涌动着几分淡淡的光彩。倒是元子攸很快收回了目光,再望向太后时眼底隐约多了几分警惕之色。
“太后来此可是要和淑仪拉拉家常?不如让淑仪到显阳殿去陪陪您?”  元子攸面带极为自然的关心之色。
“如若母后只是路过,那么朕要继续处置家事了。”元诩被元子攸的话一提醒立刻回过神来,没好气地催促道。
胡太后此时才像是刚发现倒在地上的潘充华,面露诧色,“这是怎么回事?”
元子攸上前将整件事简单有条理地禀告了一遍,胡太后听罢秀眉微拧轻叱道,“简直胡闹!”
从胡太后出现开始,司马子如就一直冷眼旁观,直到听到胡太后的胡闹两字,他的面色微微一变。如果以胡闹给这件事定性,那么……连潘外怜也从这两个字听出了端倪,原本黯淡的眼眸微微一亮,哀哀发出了一声低呼,“太后……”
胡太后连眼角都没瞧潘外怜一眼,反而轻轻握住了英娥的手,柔声道,“这件事潘充华一时冲动确实做得不对,母后一定替你好好罚她。只是公主年纪尚幼,还离不开亲娘,孤实在不忍看到母女分离。幸好英娥的脸还能治愈,没有酿成大祸,不如就先罚潘充华禁足一年如何?”
不等英娥回答,司马子如轻轻一笑已接过了话,“太后此言差矣。潘充华计划周密,决非一时冲动,就连微臣也是费了不少功夫才发现真相。如果这次轻轻放过,谁能保证下一次她不再犯,谁又能保证她下次对付的会不会是胡皇后,皇上甚至太后您。更何况,她的品级远低于淑仪,依大魏律以下犯上按罪轻重判死徒宫流鞭杖六刑,就是没听过禁足。”
胡太后脸上的神情略有凝滞,但还是再次含笑又问了英娥,“英娥,依你看,到底该如何处置才好呢?”
英娥看了看司马子如,接受到对方鼓励的目光时顿觉有了不少底气,“太后,虽说潘充华是公主的亲娘,但其身不正又如何能好好教导子嗣,还不如交给您或是皇后暂时养着。至于其他,无论是谁,只要在魏国,就应该遵从魏国律法。犯了错,就要接受相应的惩罚,这么简单的道理我一个胡女都懂得,在座各位熟读礼法,更是应该清楚才对。”
胡太后看着英娥的目光幽深了几分,英娥丝毫没有躲避,而是大大方方地看着她。
元子攸看着英娥的眼神中似乎多了些什么,见惯了规规矩矩的世家女,像英娥的女子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大胆却又不失礼节,爽朗却又不是粗鲁,和这样的人相处一定很轻松吧……不知为何,他的心中竟生出了一丝期待。
“好了!母后即为我魏国太后,理应更要守法,岂能任性而为。”元诩忽然出声道,
胡太后显然对皇帝的反抗大吃一惊,“你说孤任性?”
“难道不是吗?朕的妃子,朕的家事,朕自然会处理。元诩顿了顿,”母后的建议朕也会酌情考虑。来人,将潘充华贬为宫人,杖责三十,即刻搬出长宁殿。小公主则暂时交由皇后照顾。”
胡太后冷笑了一声,“皇儿的翅膀现在是越来越硬了。好,那么孤也不管了。”她转身欲要离开,忽然想到什么又转过身,“之前递的奏请高欢元子穆平叛的折子孤已经否了。人选孤已经定好了,就让裴衍和源子邕同去。此事你不必再管。”她看了眼潘外怜,“来人,等她行刑完毕再带走!”
元诩大惊,“那两人皆是纸上谈兵之人,何来作战经验。母后,国家大事并非儿戏,您怎能如此!”
胡太后不置可否地拂袖而去,元诩的双手紧握成拳,根根青筋几乎要爆了出来。
“皇上……”元子攸担心又无奈地唤了他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