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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晚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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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将军站起身来,你这是做甚?难不成本王还要责备你不成”
  闻人翎脸色有些难看道,见徐康仍旧叩地不起,心中怀疑减去几分
  苍白鬼魅的脸上带有一丝丝冷意,他转了转玉镯,苍白的手抬起来,拂过下颌漫不经心道
  “徐将军做的是好事,若是本王处罚你,让军中人如何看待本王?”
  徐康心里一突,知道这是闻人翎在有意敲打自己,只好顺着他的意思往下
  “臣不敢,只是王上您先前…先前不议事,臣见军内军士浮躁不安,又见林老将军带军行事实在有些奇异,便擅作主张先去…”
  徐康嗓音艰难,有些意欲未尽,他就差点名道姓的指着闻人翎的鼻子骂他行事不羁了
  闻人翎见状冷呵一声
  “徐将军有何不敢?”
  他倒是敢的很,敢擅自偷跑出去,敢拦下他的禁卫军,下一步是不是也敢拿下他的项上人头了?
  不过…闻人翎眯了眯眼,对方性子太过忠厚,自己相当于救命恩人,道义面前徐康此人会变得是非不分
  这也是闻人翎敢轻易用他的缘由,用狗就需得一个棍子一个甜枣,如此对方才可忠心耿耿
  倒是不着急杀他,如今还留着他有用,且对方拥护者众多…
  闻人翎低头思索
  徐康见闻人翎冷呵一声,心中非但没有焦急反而舒了一口气
  这就是变相的告诉他,本王饶你一回的意思
  “臣发誓再也不会行事如此鲁莽,还请王上定夺”
  徐康抱了抱拳,面容沉稳道,这狗王爷心中倒是想的通透,可惜他忘了徐康也是人,是人便会有变得时候
  当大势所趋,人心所向之时,天大的事也会变得举足轻重罢了
  一如当初英明果断又不失爱民之心的病弱景王爷,还不是堕落成如今这副模样了
  闻人翎这时思索过来,两人相互对视一眼,心中各自想着其他小心思,一时之间倒是显得格外宁静
  任恪在一旁捂住胸口低头不语,见状眼里划过一丝意味不明
  等商讨完毕,徐康被口头责罚,此事重重提起又轻飘飘放下,所有人都摸不透景王什么心思
  徐康走后,闻人翎却再次看向任恪,眼神随即阴冷了下来
  “怎么回事?给本王说”
  任恪双膝跪地,这才将这几日探查到的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虽然闻人翎思恋亡母,以至于一时之间都忘记了整顿军中,这才导致军中人心所向徐康,他这个真正的主子却被人遗忘厌恶到了犄角旮旯
  但他也一直在观察整个局势
  同匈奴的一场大战从初春打到了临近夏季,这是所有人始料未及的,闻人翎一直将匈奴退出去当挡剑板,希冀他们能将整个大晋的精锐兵消磨殆尽,为他铺路
  然而事情却没有如他所想的展开
  但这是最不重要的,闻人翎思虑至此,这才目光锐利道
  “谁给你的胆子隐瞒不报?”
  “回王上,非是属下不报,而是王上身边的暗卫传达命令,不让我等靠近您住处七尺之内,暗卫一直是您的代行者,因此我等未发觉有何异常之处…”
  任恪背压的更弯了,恭恭敬敬道
  “还请王上责罚”
  闻人翎猛地抬头,冲着屋顶昏暗一片的地方冷声道
  “给本王滚出来”
  屋檐下跳下一个黑衣人,那人来到任恪身边,跪地不语
  任恪能感觉到黑衣人身上犹如实质般冷冽的杀意,包在衣衫内的手臂上寒毛直立,鸡皮疙瘩都起了一大片,他能感觉到对方想要杀了他般那等无机质的冷漠眼神
  头皮有些发麻,任恪冷淡的垂下头颅,显得更加谦卑
  闻人翎好像很喜欢踹人,他赤裸着一双宽大苍白的脚,一脚踩在暗卫头上,撤下他的面巾来冷声道
  “给本王好好讲,讲不好就给本王去死吧”
  闻人翎阴森森道
  暗卫奇异的长了一张阴柔的面容,他肤若凝脂,一双上挑的狐狸眼像是一双钩子般撩人,不过这双眼里不是含情脉脉反而是冷气连连,他的薄唇颜色稍显淡淡,紧抿的唇瓣一言不语
  闻人翎同他对视了好一会儿,在任恪紧张到脚趾忍不住动弹般时却被突然扭过头来的闻人翎冷冷盯着,任恪装作面瘫般无甚表情,实则心中紧张到冷汗冒出来大半,衣衫都被染湿了
  终于闻人翎开口让他滚,随后他便真的滚了出去,无视下属禁卫军奇特怜悯的眼神,任恪面不改色的前去领罚
  心中却是差点冷汗流了下来,那个暗卫气息太过于恐怖,以至于他头脑瞬间浑浑噩噩,空白一片到现在才稍微缓和了过来
  他在刑罚堂见到了受刑完的徐康,惊奇的问道
  “徐将军为何?王上并无责罚才对”
  徐康见状,拿着上衣走了过来,他赤裸着上半身,宽厚的背上满是伤痕累累,血流一片,任恪连忙叫他坐下又喊军医来疗伤
  两人对视一眼,俱是看懂了对方的心思
  “王上虽不曾责罚,但我心中仍旧心怀愧疚,便命令军士依法行事”
  徐康道,他将上衣整整齐齐的叠在一旁,模样看着倒是有几分乖巧
  任恪还有事情想问他,便迫不及待的让军士给他行刑后拖着一身伤痕累累的身子走了过来
  等军医上完药,两人并列趴在小床上,姿态一致
  任恪呲牙咧嘴的挥手让人退下,等到屋内仅剩他们二人时
  任恪才低声问
  “你果然猜对了,王上又再一次问我匈奴之事为何不禀告了,徐兄料事如神”
  徐康点了点头,毫不意外,任恪此人,忠心耿耿不假但也要建立在荣华富贵之上,眼看着景王要走下坡路,当然赶紧找下家,身为叛军向朝廷表忠心那是闲自己死的不够快
  如此,徐康私下找他一回,后者很快便爽快回应,但面上却仍保持敌意连连,闻人翎新任任恪,这禁卫军统领一职,不知道是任恪巴结闻人翎巴结了几年才得来的
  因此闻人翎尤其信他
  “你让我拿王上身边的暗卫当挡箭牌我也用上了,不过,那暗卫是何身份?我观他面容迤逦,通身气派不似区区甘愿服从于王上的人,方才一见面就被他一身的杀气所蒙蔽了,徐兄可知其中一二?”
  任恪神色紧张,不复往日沉稳,露出一抹好奇道,随即摸了摸起了鸡皮疙瘩的毛手臂,晃了晃头
  “我不知,但曾有一日我见过他夜里从景王房内出来,之后景王便要了水,还有一日我见过景王同他争执,后者将他摁倒在地…”
  徐康不在多言,转眼看向已然傻眼的任恪
  “这…那徐兄是如何推断出此人会隐瞒匈奴之事的?”
  任恪呐呐了几句,尴尬的哈哈一笑转移话题,也没有问徐康为何会看到这些,只能说此地已然变成了徐康的天下,到处都是徐康的耳目,也幸亏自己早一点加入了徐康的阵营
  不然早晚会被景王杀掉,亦或是被造反的徐康屠杀掉
  “我推测的,不过消息我也不知属不属实,但任统领显然赌对了”
  徐康语气平淡叙述道,也不管任恪到底生不生气,他一手取出自己方才叠的整齐的上衣垫在头下,一只手轻轻抚摸上衣上的每一处修补的痕迹
  任恪心中气极却不敢发火,他强忍住想要打人的冲动,憋屈的憋红了一张脸,他看向徐康
  见对方也不理会他,自顾自的在哪儿乱摸衣服,好奇道
  “徐将军这是在做什么?可是缺衣服了?我哪儿还有些许布匹,你可以取一些前去寻制衣处做衣服”
  徐康顿住,大手放在衣服上,目光幽幽的看向任恪
  任恪:???
  也许是徐康盯得时间太久,任恪一个五大三粗的老爷们都有些被看的发毛了,在任恪即将忍不住的时候,徐康扭头过去
  “这是我家娘子为我做的…”他语气低柔,脸上露出一抹任恪从未见过的笑意
  所谓铁汉柔情大抵就是如此罢
  “我竟不知徐将军已然成婚了,不知嫂嫂姓甚名谁?我可好去拜访一二?…徐兄?你怎么了?”
  任恪见徐康又再一次目光幽深的看过来不由得卡壳住,抓了抓头发崩溃道
  难道又说了哪儿些没注意到的细节?
  徐康啊徐康,你怎的比我老娘还要小心眼,还要磨磨唧唧?!!
  “我娘子远在幽州,姓甚名谁无可奉告,事成之后若你我还活着,我便带你去寻他”
  徐康转过眼,语气淡淡,在衣物上虔诚一吻
  任恪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房间里难得一片静谧,过了一会儿
  徐康站起身,面不改色的取出里衣穿上,确保后背包扎的严严实实没有血迹露出后便那处衣物小心翼翼的套在身上,又穿上厚重的盔甲,冲着任恪点了点头,便面容沉稳的走了出去
  任恪看着他的身影逐渐走远,依旧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是好
  这场仗必须要打,第一步便是将景王拿下,可现在景王身边出现了一个不得了的人物,一时之间谁输谁赢还真是不知道了
  那人绝对不是善茬,或许是江湖中人,是徐康旧识也说不定
  任恪陷入思索中
  晚春的风一吹,浑身起了一片战栗,这才穿上衣服早早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