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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君子好逑(6)


  朱沛眼见象征着京城刑律的匾额硬生生跌落,惊呼出声:“小公爷,这可万万使不得!”
  “这又有何使不得!”云楚岫剑眉中藏着凛冽的怒气,眼神令人生畏。他将弓丢到顾小瑞手中,一步步逼近朱沛,字字珠玑道:“你不问缘由,不分青红皂白,便将人关进阴冷潮湿的牢狱中。本公爷莫说今日摘了你这如破铜烂铁般毫无用处的匾额,即便把这整座大狱掀了,谁又敢上前阻拦!”
  他的话语如平地惊雷,震慑到每个人。门前的狱卒纷纷垂下头,佩带的剑严丝合缝地待在剑鞘之中,不敢出。
  云楚岫大步流星地走上前,一脚将那扇门踢开。
  朱沛满头大汗地跟在小公爷身后,仿佛毫无尊严的小鸡崽,一个字都不敢从口中蹦出。
  他在心里默默祈祷那位清公子可千万别有事,要不然小公爷真得将他的京兆府给掀了!
  不仅如此,圣上还要怪罪他滥用刑律抓错了人!
  什么莫公子、郑老九,那都是个屁,全没眼前的小公爷最棘手!
  一走进大狱,一股子凉意便直往云楚岫骨子里钻。
  无清本就有寒症,又岂能待在这儿?
  凌厉的目光扫视过朱沛,“他在哪儿?”
  “在在在……”朱沛哪知道牢狱里的这帮狗崽子们将清公子关在何处了,随便薅住跪在地上其中一人的衣襟,“还不快去将清公子请出来!”
  那厮正是方才嘲笑无清真傻之人。
  这是他头回见到传言中既能上场杀敌又可流连于风月的小公爷,他掏出腰间成串的锁钥,双手打着哆嗦找。
  朱沛见他如此无用,呵斥道:“还不上前带路!”
  “是是!”
  狱卒的脚步已然放到最快,可仍旧被小公爷甩在后面。
  随着清脆的开锁声,云楚岫终于出现在了无清面前。
  他蜷缩在一隅,意识朦胧。
  云楚岫只一日没见到他,他便成了流浪猫,流落到这大狱中来,狼狈不堪。
  云楚岫心如刀绞,他立即将随身携带的大氅披在无清身上,径直将他横抱起。温热的大手触到他如冰块般的身体,霎时青筋暴起。
  朱沛见小公爷此次是怒到了极点,立时干脆利落地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云楚岫低头看向左脸颊红肿的无清,后牙槽被他咬得咯咯作响,“是谁!”
  “郑老九!”此刻朱沛也顾不得郑老九背后的神秘大官儿是谁,先能从小公爷手下逃出生天再说,“是京城中有名的无赖混混郑老九。只不过这厮狡猾……趁乱逃……逃脱了……”
  朱沛心虚地回,后背上的汗水将他的官服沾湿了大半。
  云楚岫的目光始终未从无清身上移开过,眸中充满了杀气,“全城通缉郑老九,本公爷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下官领命!”
  等到无清再度清醒之时,已然身处云王府中。
  厢房内烘上了暖炉,他身子骨倒生出缕缕热意。
  他一从被窝中探出头来,便看到知还坐在床边,脸色比经文中的地藏菩萨还要黑。
  无清心里没由来地有一丝害怕,假装尚未清醒,趁其不注意又缩了回去,然而不过须臾便听到知还的声音:“我仅不在王府一天,你便在外学会打架斗殴了?”
  此刻知还的语气像极了先前训斥无霜的无尘师兄,无清总算是感同身受了。
  蒙在头顶的被子骤然被掀开,清凉的膏体被火热的指尖在红肿的脸颊上均匀涂抹开。
  无清的手指勾住被角,反复搓磨。白天所受的屈辱与惊吓此刻全部融化在知还为他温柔悉心地上药之中。
  尚未到冬季,府上已然用上了银骨炭。除却他这个病怏怏的身子外,无清亦想不起王府里谁还需……
  他垂眸,话语间夹杂着白日里的委屈与现下的几分愧疚,小声道:“对不起……我是不是又惹了麻烦……”
  “是啊……”云楚岫边涂边道,“你惹了我这个大麻烦,要纠缠你生生世世的大麻烦……”
  原本略有些内疚的气氛顿时被他的话搅扰成调情的场面,无清羞红了脸,欲要张口却又不知该辩驳些什么。
  云楚岫将玉露胶收起,忽而笑道:“方才逗你的。”
  他低首轻轻在无清额头一吻,无奈而又宠溺道:“我拿你又有什么办法?你可知你在牢狱里无助地缩成一团时,我有多心疼?又有多恨我自己,未曾将你保护好……”
  可是直到后来,无清才明白,爱他最深,伤他最狠的皆是知还一人。
  “我以后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会再像今日般招你心疼。”无清立时坐起身子,着急说道。
  云楚岫同他那双清澈的眸子四目相对,挑眉道:“那我岂不是效仿了汉武帝,金屋藏了你这位人人都在肖想的俏郎君?”
  “尤其是那位什么玉树临风的豪绅巨贾莫怀瑾莫公子……”
  云楚岫仿佛偷喝了小厨房里的陈年老醋,语气中的醋味正盛,“听闻莫公子舍命救郎君,以一人之力苦熬十余名武馆大汉,伤痕累累……”
  一听与他同行的莫怀瑾伤势不妙,无清问道:“那他现在何如了?”
  有时云楚岫只觉无清是佛祖派下来惩罚他的,寻常都是他语出惊人气死别人,偏偏无清一句话便能将他死死拿捏住。
  云楚岫不满地声音低沉道:“死不了。”
  反应慢半拍的无清才意识到眼前之人又吃味了,他不禁抿唇调侃道:“先前的醋坊事业考虑得如何?我瞧再不开张,怕是这酸味都要传到朱雀大街去了。”
  云楚岫何曾料到过竟被无清反击?伶牙俐齿的他勾起了云楚岫的兴趣,后者倏尔靠近无清,令其无处可逃,俯身贴在耳畔轻佻道:“嘴皮子有长进,都学会调侃我了……只是不知这吻技,有没有长进……”
  几乎未留给无清思量的时间,云楚岫便咬上他红润的唇瓣,拼命攫取着那令人心驰神往的香气。
  “唔……”无清的小手无力地捶打着他。不过是调侃这人几句,为何每次都是他受欺负?
  云楚岫在他的口腔中肆无忌惮地横扫着,撩拨着他的情绪。
  无清坐在塌上,环住他的腰身,喘息连连:“知还……”
  唇舌离开,顺势来到尚留有红痕的脸颊之上。
  云楚岫眸中的欲望霎时染上了几分愠怒,他小心翼翼地亲吻着那几道红印子,喑哑道:“伤你之人,我必定让他加倍奉还!”
  无清趁机说道:“那护我之人,是不是应该表示感谢?”
  到头来,这小猫儿还是惦记着莫怀瑾的好!
  云楚岫揽过他的腰身,威胁道:“你再提那人,今晚便让你彻夜难眠。”
  无清才没他心眼儿小!他扬着傲娇的小脸,道:“我说得是伽罗耶大师。大师上前替我辩护一二,便被那郑老九一脚踹到一旁。大师上了年纪,我瞧着身子骨亦不容乐观。”
  云楚岫戳戳他的心窝,假意道:“你这里可真是装了不少人。除却慧山寺的师兄弟们,我看如今又添了什么莫怀瑾、伽罗耶大师,塞得可真是满满当当!”
  无清故意气他,“还落下许多人呢!”他掰着手指佯装一本正经数道,“顾小瑞、胖茸、云笙姑娘、墨王爷……”
  他愈数,云楚岫的脸色愈是难看,更笃定了这令人牵肠挂肚的小猫儿绝对是佛祖派下来惩罚他的!
  无清瞧着他的神色,强行压下眉眼间的笑意,最后还是给了他点甜头,柔声道:“不过,他们通通没你重要。”
  闻此,云楚岫心里才舒坦一分,清嗓道:“你方才所言,是谁最重要?”
  无清算是看透了知还,好处要点到为止,要不然这人日后定没脸没皮地索取个不停。
  他适时地闭上嘴,不再说了。
  云楚岫忽而出手,挠向他的腋窝,“谁最重要?”
  “哈哈哈哈……”无清被他挠得痒,大笑着,却仍旧嘴硬,“胖……哈哈……胖茸最……重要……”
  见那条死狗在阿清心里的地位都排到了自己前头,云楚岫更是不爽了,继续使坏道:“哦?是胖茸啊……”
  无清笑地上气不接下气,在心底发誓再也不戏弄知还了,简直就是活受罪!
  他求饶道:“哈哈……是你……是……知还……”
  听到满意的答案,云楚岫才收了手。
  被褥在两人的嬉闹之中早就被丢到了地上,在宽大衣袍的衬托下,无清的腰更显纤细。
  云楚岫忍不住轻轻一握,却听到他无意识地“嘶”了一声。
  云楚岫掀起衣物查看,他的腰处竟青紫一块。
  无清回想起今日的混乱场景,应是郑老九掐他时所留。
  云楚岫本就恨不得手刃了郑老九,他见到无清腰上的青紫痕迹,只想立刻将其五马分尸!
  他唤来云影,“无论用什么方法,明日天亮前,本少主要郑老九出现在这座王府中!”
  “是!”云影领命,旋即消失在夜色之中。
  京城一处荒废小院前。
  郑老九慌慌张张地叩响柴扉。
  柴门露出一条缝,随即伸出一强有力的胳膊,将他带了进去。
  郑老九跪在一身黑斗篷掩住容貌之人身后,头磕得异常响亮,浑身颤抖道:“大人,小的可是按您要求去找教训了云王府上的那位清公子,可却招惹来了官府。瞧在小的尽心竭力为您做事的份上,您可要救小的一命啊!”
  那人勾起唇角,“你惹了大周就连皇帝忌惮的云小公爷,谁也救不了你……”
  郑老九一听此言,登时急得起身,“当初您可不是这样承诺的!您帮我还了赌债,我为您教训那个清公子,您说惹出任何麻烦,您来解决!”
  残烛的火光断断续续,将神秘的黑斗篷之人身影无限拉长,在漆黑的夜中尽显嗜血暴戾。
  那人不疾不徐道:“麻烦我自是会解决,只不过需要点东西……”
  郑老九一听事情还有转圜余地,一时有些后悔自己方才态度冲动了,感激道:“大人,您还需要小的为您置办些什么?小的定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毕竟这人出手阔绰,直接还了他那几百两的赌债。
  若是能在他手下混个差事,今后也算衣食无忧了。
  郑老九正打着如意算盘,只听那人幽幽道:“还需要你的命……”
  说时迟那时快,话音刚落,一把匕首从郑老九背后生生刺穿!
  鲜血全部溅在黑斗篷之上,郑老九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断气前留下最后一句话:“你……好狠!”
  只听手持匕首之人用胡语清晰问道:“主子,尸体要如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