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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梁州(2)


  阮舟看着人畜无害,实际上一口气吃了三盘肉。
  本来是只有两盘的,但祝煦光看着看着,伸手又多要了一盘。
  那老板娘翻了个白眼,狐疑地看看他们,发现这群小伙子打着打着就坐下来聊天了,才少见不怪地放下东西离开。
  现在的年轻人啊……
  阮舟想了想,抓起筷子又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肉,弄得徐相斐三人面面相觑,只能静静看着他吃完。
  要不然他们也不知道该做什么,这人怎么这么能吃啊……
  徐相斐凑到自己师弟身边:“师弟呀,你饿不饿?师兄再多叫一点?”
  他如今身体不好,对肉食的想法也不是很大,不过祝煦光和这个阮舟年龄差不多,说不定会饿。
  祝煦光沉默了片刻:“算了,看着他就吃不下去。”
  阮舟抬起头,先是看了看祝煦光,又看了看徐相斐,才慢慢放下筷子。
  “我师弟不是那个意思,你继续吃呀。”
  阮舟犹豫着打量他们神色,发现祝煦光只是扭头跟徐相斐说话时,才觉得自己确实可以继续吃。
  徐相斐叹了口气:“阁下出门不带钱吗?”
  “阮舟。”
  “好好好,阮舟。”徐相斐好脾气地继续问,“阮小兄弟出门不带银两吗?”
  “没给。”阮舟对徐相斐的印象很好,于是罕见地多说了几个字,“母亲,不给。”
  “诶,你说了……六个字呢。”
  徐相斐惊喜地数了数:“不错不错。”
  阮舟:“……”
  被这么一逗,他顿时说不出话了。
  身边的祝煦光也不高兴,但很快就被哄好。
  因为某人凑过来小声说:“我只是想到从前的师弟,也是这样我问一句答两个字的,看着觉得熟悉嘛。”
  祝煦光听着听着就忍不住摸摸自己发烫的耳朵。
  跟徐相斐的初见,确实不算美好。
  那时候徐相斐还是个皮孩子,而他是个脏兮兮的小孩,好不容易有了吃的还要上嘴咬人一口才抢过来掉头就跑。
  他虽然天生神力,资质不错,但徐相斐是实打实地学了两年武了,一声嘿就过来拎着他了。
  他那时还没有徐相斐高。
  两人打了一架,结局是都青一块紫一块地回去了。
  只是徐相斐能回到师父那里哭一哭,而祝煦光只能躲进破屋深处,小心翼翼地啃着不知道算是抢来还是送的馒头。
  后来渐渐熟了,徐相斐就趴在那间屋子的破烂窗户处,一声一声喊他:“祝祝!”
  对,那时候的徐相斐根本不想喊祝煦光的全名,他嫌麻烦。
  祝煦光被回忆哄好,看阮舟也不是那么不顺眼,只是小声解释:“之前真的是他先动的手。”
  这人莫名其妙用了内劲来抢,祝煦光说什么也不可能放啊。
  “嗯嗯。”徐相斐在桌底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我知道的。”
  他们在这边悄悄说话,可把岳满星憋坏了,半晌才说:“大哥……”
  “啊。”徐相斐忽然反应过来,“对啊,咱们满星还得吃饭呢,再叫老板娘给点东西吧。”
  岳满星立马点头。
  刚才这两人打架他可真是不敢说话。
  江湖真可怕,动不动就开打。
  ……
  几人休息了一会儿,马也喂饱了,还请人吃了东西,徐相斐自觉够了,便带着师弟和三弟准备离开。
  现在正是晌午,暖阳照得人睡意绵绵,连马都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晃悠着,更别提来了新地方的三人了。
  不过走着走着,祝煦光就频频回头,欲言又止,却又低着头不语。
  “怎么了?”
  祝煦光似乎很想骂人,挣扎了一下才平复心情:“那个阮舟,还跟着我们。”
  三人之中只有他内力最深,戒心也强,一开始祝煦光还没发现有什么,但很快就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了。
  这个跟之前那些人不一样,明显不是很会跟踪人,遇到岔路口还要徘徊一会儿,才慢悠悠地跟上。
  徐相斐:“……”
  这。
  难不成阮舟还想蹭吃蹭喝吗?
  但他们银两也不多啊,而且好像也养不起……
  “前面就是新城,难不成他要跟着我们进城吗?”
  祝煦光觉得这人就是这么想的。
  虽然很不想管。
  徐相斐也回头看了看:“他跟着我们做什么?”
  “此人内力高深,但说话古怪,大哥,万一他是北边派来的人怎么办?”
  岳满星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他肯定是打不过阮舟的,想来只有祝煦光有一争之力,如果阮舟真的是被派来杀他们的,恐怕就麻烦了。
  “满星呀,你方才没听见你祝大哥说吗?”
  徐相斐一笑:“他武功路数,出自武林正道。而正道之中学重剑者极少,若他也能是被派来的,到时候正道就免不了被指摘了。”
  “江湖看似没有规矩,实则处处都有规矩。就像我和你祝大哥,平时接个什么生意,除除山匪也就行了,要是我们帮了塞外或者魔教一派的人,之后也就只能跟着他们混了。”
  同样的,要是他们跟正道门派走得太近,到了加入他们的程度,那与正道门派有深仇大恨的,也不会放过他们。
  岳满星似懂非懂,可是徐相斐不是才说过,江湖之中很难有真正的好坏之分吗?
  寻仇与报恩,往往都在一夕之间。
  “江湖没有地域之分,但人有。”
  祝煦光接着徐相斐的话解释:“不涉及其他,仅仅交好,这无关紧要。”
  说白了,也就是谁都不得罪。
  徐相斐他们的师父当年就是没有参与过除魔大会的人之一,像他们这种亦正亦邪的小门派,生存之道就是在两方之间游走。
  交好谁都不管,但帮着哪一个就要做好结仇的准备。
  不过换来的就是两方都会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徐相斐能够有对影门的令牌,甚至认识塞外的人,还能与北元的周寄有点联系,都与这个不成文的规矩有关。
  只要他们没犯事,正道门派是不能对他们出手的。
  阮舟一看就出自南边的武林正道一派,这人都能是来杀他们的,那徐相斐就能带着祝煦光去砸武林盟主的家门。
  完美的打架理由。
  岳满星摸摸脑袋:“好复杂……”
  原来武林之中还有这么多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规矩。
  “其实也不算复杂,就像舅舅一般,他奉行隐世之策,因此虽不能与另一方结识,但也能避其锋芒。”
  “不过师父嘛,他喜欢天南地北走来走去着玩,我也是跟着他才会这样。”
  不然他们这个三人门派隐世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毕竟他都会经商了。
  “……那朝廷呢?两国朝廷与武林,真没有半分交集嘛?”
  “当然不可能了。”徐相斐想了一下,“这么说吧,谁都能与朝廷中人结识,但谁都不能与朝廷结盟。”
  “哪怕是盟主?”
  “哪怕是盟主。”
  因此何盟主带着隐姓埋名的阳芩入了江湖,如果他滥用权力,与武德王结盟,只要证据确凿,下一刻他就要面对全武林的讨伐。
  武林一向是所有当权者的心病。
  毕竟天下又没有一统,这个打压另外一个就敢接纳,把武林这块人人都眼馋的肥羊吞下为自己效力。
  正因为哪一个都不想这样,才会有现在这种尴尬的局面。
  不过这些跟他们的关系不是很大,说这些也只是想要初入江湖的岳满星明白一点。
  他们也不是谁都可以欺负的。
  ……
  新城不算大,是梁州驻军来了之后建的,总的来说,优点就是比较太平。
  进城还需要排查,他们几人都是南边来的,守城卫问了几句,就把人放进去了。
  城内还有黄沙,旁边建的屋子也比较简单,路边卖的东西也少,只是一个刚刚起步的小城。
  岳满星看了看,忽然说:“要是二哥在这,一定想着卖些什么。”
  这是多么好一个卖东西的地方啊!
  徐相斐也跟着想了一下,瞬间笑出声来:“你也就是看你二哥不在才敢这么说。”
  岳满星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他一直都有点怕叶期,不过这一年来看二哥快被大哥气疯的样子也挺好玩的。
  二哥活泼了很多,岳家挥之不去的沉重也消散了许多。
  原本徐相斐的死讯传来,岳明镜就一蹶不振,只把自己关在屋里,直到武林大会前,才出来对岳满星说:“……我们去为你大哥报仇。”
  他那时不明白,一个素未谋面的侄子,为什么能让岳明镜那么在意。
  在意程度甚至超过了他这个儿子。
  后来他也来不及去想了,只记得被赶出岳家之前,岳明镜恍惚又难以置信的神情。在他的恳求下,沉默寡言的父亲长长一叹,最后只能说:
  “你是无辜的……但我,却不能留你在这了……”
  岳满星一心仰慕,最后如坠冰窟,在后来逃亡之中,他不能否认自己对岳明镜的埋怨。
  不过现在嘛……
  岳满星悄悄扯了扯徐相斐的衣袖:“大哥。”
  “哎。”
  徐相斐头也不回,瞬间答应了,然后又一笑:“满星呀,你想住哪?”
  岳满星看了看祝煦光。
  祝煦光没有任何意见,反正师兄住哪他住哪。
  岳满星就随自己心意挑了间客栈,觉得跟着徐相斐出来,确实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心情好多了。
  不过进了客栈,岳满星准备跟小二说要几间房时犹豫了一下,回头看了看黏黏糊糊的师兄弟二人。
  祝煦光:“我跟师兄住一间就行。”
  徐相斐:“……是啊。”
  那不然怎么办呢,师弟盯着他呢。
  客栈环境不算好,俩门床榻都嘎吱嘎吱的,隔音也不行,徐相斐被隔壁的呼噜声吵醒,起身准备喝茶。
  祝煦光迷迷糊糊地跟着一起坐起来。
  “睡吧,师兄又不会跑。”
  徐相斐捏捏他的脸:“眼睛都睁不开了。”
  祝煦光忽然动动鼻子:“……什么味道?”
  “嗯?”
  徐相斐端着茶杯,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门外,外面闪过一道影子,两人顿时清醒了。
  祝煦光立马掀开被子跳下来,手一转就拿了剑,一手将徐相斐护着,然后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接着猛地打开门。
  屋外昏暗的烛灯下,白衣染血的少年郎冷着脸,剑上血迹点点,顺着剑尖滴下,他顶着祝煦光警惕的神情,看了看徐相斐。
  “借住。”
  作者有话说:
  徐相斐:好家伙,我直接好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