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煦光:“……”
方才他们闻到的血腥味就是阮舟身上的,如今还是深夜,客栈走廊只有几盏烛灯照着,眼前的白衣少年郎却跟鬼魅一般。
反正他们都被吓了一跳。
徐相斐啊了一声:“这……”
阮舟觉得他是这几人中能做主的,所以提了提重剑,让他看看上面的血。
“那些人,解决了。”
那些人被他解决了,作为报酬,徐相斐要让他借住。
完美的逻辑。
徐相斐:“……”
祝煦光眼神不善:“这也不是你半夜来打扰我师兄的理由,我们也没有让你帮忙。”
他从心里觉得,阮舟真的是个麻烦。
油盐不进,说话也让人听不懂,做事更是让人捉摸不透。
简直比周寄还让人烦。
阮舟眼中闪过一抹无措,忍不住看看徐相斐。
他之前在武林大会上听见祝煦光和另一个人谈话,提到这个师兄脾气很好。
那个人还跟祝煦光说,师兄最是疼他了。
既然这样,徐相斐应该会让他留下来的吧?
“是这样的,我们来梁州是有事要办,过不久就要去找人。就算我现在让你跟着,那之后也是不能继续一路,所以……”
阮舟低头:“无碍。”
他如今既没银两,又不认识路,当然是跟着认识的人走了。
“师兄当真要让他跟着我们?”
祝煦光也回头,两个冷冰冰的人一起盯着徐相斐,顿时让他觉得压力剧增。
倒也不必如此啊……
身为师弟,祝煦光当然看到了徐相斐脸上的神情,哼了一声就看着阮舟:“没有你的房间。”
阮舟:“无碍。”
他可以在门口站着。
祝煦光也不想理他,就当着人的面砰地一声关上门,然后拉着徐相斐:“师兄继续休息。”
“那你呢?”
徐相斐顺从着坐到床上,仰头看自己好像被气到不行的师弟。
“……我去给他找间房。”
徐相斐滚到床上哈哈大笑:“哎呀师弟,你真是可爱。”
祝煦光:“……”
……
次日,岳满星睡得晚了,迷迷糊糊摸着栏杆下楼,然后搜寻大哥的行踪。
但他看到陌生又熟悉的身影时,顿时清醒,一脸茫然地走到他们桌前:“这这这……”
阮舟现在是真的觉得他们人都很不错,礼貌道:“你好。”
“……你好。”岳满星愣愣坐下,看了看徐相斐,“大哥……?”
“啊,这嘛。”徐相斐撑着脸,“你就当看了一出冷面少年报恩记。”
某个冷面少年:“?”
从阮舟断断续续的叙述中,他们才知道,这人一直跟在他们身后,但出于什么原因又没有直接跟上来。
然后他决定把另一拨人解决了,然后挟恩图报,来蹭吃蹭喝。
当然后面这句是徐相斐补充的。
阮舟没被人开过玩笑,一时间有点慌乱,摆摆手又不知道说什么。
祝煦光冷冷道:“我师兄只是说笑。”
阮舟这才松了口气,眨眨眼,又看了看徐相斐。
原来祝煦光的师兄还会跟他说笑……
他低头吃着早饭,大概是因为昨天吃得挺饱,如今吃相也斯文了许多,不过依旧吃得很快。
好像有人跟他抢一样。
徐相斐越看越觉得这人奇怪,但又摸不准他的身份。
按理来说,江湖上重剑用得不错的,徐相斐都应该有点印象才是,怎么突然冒出一个阮舟来。
他想着事情,还顺手给祝煦光夹了个包子。
祝煦光一言不发地吃下去:“白菜馅的。”
“喔,那我不吃。”徐相斐又给他夹了一个。
祝煦光低头继续吃,师兄不喜欢吃白菜,所以有白菜馅的东西都是他吃。
他盯准徐相斐的筷子,敲掉某人蠢蠢欲动想去夹一点辣椒的手:“不准。”
徐相斐苦着脸:“唉,师兄也不能每回都喝粥呀。”
“谁让你挑食。”嘴上是这么说,但祝煦光还是夹了一块小小的肉饼给他,“吃这个吧。”
岳满星早就习惯了这对师兄弟腻歪的举动,但阮舟很显然没见过,一顿饭抬起头看了他们好几次。
看得徐相斐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从前他和祝煦光没有把关系挑明到这个地步,这些举动做出来相当问心无愧,极其自然。
如今总感觉……
是有点腻歪了。
不过阮舟没有见过正常的师兄弟相处是什么样的,只是觉得徐相斐果然跟他偷听到的一样,对自己师弟很好。
好得让他觉得陌生又奇怪。
……
因为韩得羽迟迟没来信,徐相斐几人也没办法,只好在新城逛着玩。
原本徐相斐是想趁这个机会摸清周寄针对他的原因,结果冒出来一个阮舟,把那些人解决了。
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在阮舟面前,徐相斐自然不可能表露出自己的担心,也不会觉得他这是多此一举,出门时还笑眯眯地给了他和岳满星一人一些银子。
岳满星有点迷茫:“大哥,我有钱的。”
而且徐相斐身上的银两说不定还没有他多呢。
“有是一回事,大哥给你是一回事。”
“……那谢谢大哥。”岳满星看了看阮舟,“那你跟着我一起吧。”
想都不用想,祝煦光肯定跟着徐相斐一路的。
阮舟歪了歪头,盯着徐相斐问:“为什么?”
为什么给他银子?
徐相斐不知道从哪里又拿出来一把纸扇,展开给祝煦光扇了扇,闻言笑出声来:“诶,就当是报酬了。”
但是他要的报酬不是借住吗?
为什么又要给他银子?
阮舟想不明白,他没见过徐相斐这样的人,甚至面前这三人他都没见过类似的,因此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徐相斐决定占他点便宜:“这样想嘛,这里就我最大,你想想在你家中,是不是也是长辈给些银两让你出去玩?”
“没有。”
“嗯?”
阮舟一顿:“没人给,不出去。”
没人给过他钱,也不会有人让他出去玩。
徐相斐听懂了,顿时心情复杂,想了想又塞了一点给他:“没事,在哥哥这里你肯定能玩一玩。”
阮舟没注意到某人已经自称哥哥了,只是愣愣地看着手里的银两和铜板,然后听见对面两人又在悄悄说话。
祝煦光:“……那师兄,我的呢?”
徐相斐:“走了,师兄的都是你的,行了吧?”
祝煦光:“……”
师兄永远有办法用一句话就让他心潮澎湃。
他们两人走了,阮舟就自然而然地和岳满星走在一起。
他们两人都不是话多的人,走在一路简直寂静得可怕。
不过这种感觉岳满星还挺熟悉,在最后那几年,他跟另外一个人待在一起就是这样的。
不过那人好歹什么都听他的,阮舟是什么都不听,这里看一下那里看一下,还要问岳满星:“这是?”
岳满星在心里悄悄给他说的话数数,闻言就看了看:“小孩玩的拨浪鼓,你没见过吗?”
“没有。”
阮舟低着头,又看到一样东西,还不等他问,岳满星就开口了:“糖人,没想到梁州也有。”
那就是其他地方也有了?
阮舟沉思良久,又看了一下那些糖人。
为什么要把糖做成人的样子呢?
“大概是小孩喜欢,其实长大了也就不爱吃这个了。”
阮舟看向岳满星:“吃过?”
“啊,对。”
阮舟更沉默了。
岳满星觉得不对:“虽然我不知道你从哪来,但是这一路过来,莫非你没有见过吗?”
怎么会对这些东西这么陌生呢。
“……”阮舟想了想,“马车。”
他一路都是坐在马车里的,到了地方就会有人让他下来,不是杀人就是杀人,等到事情结束再坐马车回去。
这一次只是意外罢了。
“马车?”岳满星很明显没懂,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只好任劳任怨地沿着这条路给他解释。
“这是糖葫芦,就外面裹着糖,里面是山楂。”
“那是表演杂耍呢。”
“这是……诶!”
岳满星立马抓住阮舟蠢蠢欲动的手:“这是个小孩,你不可能这个都没见过吧?”
阮舟:“……”
那小孩吸着肚子,咬下一颗糖葫芦来,懵懵懂懂地看着两个大哥哥。
“难不成你想要糖葫芦,那我们去买?”
“不是。”阮舟摇摇头,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他很少跟别人说话,只能站在原地沉默。
小孩看了看他们,忽然一声哭出来,紧紧抱着糖葫芦,生怕他们抢走了。
岳满星:“……别,你别哭……”
“娘、娘……娘……”
小孩原地转圈,看了又看,躲着蹲下来想要哄他的岳满星:“呜呜呜,我要我娘……”
正当岳满星手足无措时,一个戴着头巾的妇人冲过来,警惕地抱起孩子:“你们做什么呢?!”
“误会、真的是误会……”岳满星指了指阮舟,“怪他长得太凶了,还想吃糖葫芦,小孩听见了可能以为我们要抢……”
妇人狐疑地看看他们,手一下一下拍着小孩的背,慢慢把哭泣的孩子哄好。
小孩就趴在妇人肩上,舔了舔手里的糖葫芦,奶声奶气地说:“娘最好了。”
阮舟好像被眼前一幕震住了,站在原地不动,就算岳满星想按着他给人道歉也愣愣的。
那妇人赶紧点头,抱着孩子离开,阮舟身形微动,跟着这对母子的身影看过去。
“……你怎么了?”
阮舟忽然回神,茫然地攥紧拳头:“……母亲,跟娘是一个意思吗?”
这是他说过最长的一句话。
岳满星还来不及数他说了多少个字,也随着他的眼神去看那对母子:“当然啊。”
“……那,都会这样吗?”
“也许吧,我也没见过我娘。”
阮舟一怔,回头与岳满星对视一会儿,又若无其事地继续走。
看穿着就知道他们是外地人,一个小孩在暗中观察许久,忽然跑上来扯着阮舟的袖子哭道:“哥哥,我娘病了,你能不能好心给些钱啊……”
“诶……”岳满星正想开口,却见阮舟当真把所有的银两都给了那个小孩,一时间有些无奈。
只是他也没多说,等到那小孩握着银子跑了才缓缓道:“他方才就看着我们,一路上没跟别人乞讨,偏偏到你这里来……虽然我也不想这么说,但很有可能是骗子。”
这种戏码也不少见,不过对于阮舟而言,确实是少见的。
“……是吗?”
阮舟不明白:“为什么?”
“可能是想买些吃的,也可能是想活得好一点,太多理由了。”
岳满星想了想,又安慰道:“不过嘛,当然也不是没有可能,他确实是想救他娘亲,总归你是好心就行了。”
就是那银子是大哥的,岳满星替他大哥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