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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无尽乌云


  若是让木鬼女选,那年冬天她绝对不会带阮舟回家。
  初遇阮舟时,她家还在北边,荒漠漫漫,冬日有大雪纷飞,但家里烧着炭,还算暖和。
  村庄与世隔绝,只留一个小口与外界相通,先前有人炸了石壁,小口就变得只有十来岁的人才能进出。
  而且里面羊肠小道,弯弯绕绕,没人本地人带路绝对会死在各种毒草和机关之下。
  那年木鬼女也只有十三岁,虽然习武学医,但还是孩子心性,因为是家中独女,自小被宠惯了。
  可再受宠,父母也不许她出去看看。
  可是那些男孩都能,木鬼女心中不服,非要出去闯一闯。
  趁着长辈去祠堂时,她偷偷从石壁缝隙中爬了出去。
  一次又一次,在外面乐不思蜀流连忘返,外界的精彩是她难以想象的,越是不准她出去,她就越想多去看看。
  反复几次,终于遇见了穿着单薄的阮舟。
  阮舟那时也小小的,看着比她还矮,身上也没有兵器,脸上神情也是呆呆的。
  木鬼女好奇逗了他几句,阮舟就睁着眼睛,瑟瑟发抖,却纵容着她的逗弄。
  恻隐之心大概就是这么来的,原本木鬼女没有想带他回去,可实在不忍心放任他一人留在冰天雪地里。
  阮舟不知道家在哪里,不知道自己怎么来的,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一床暖和的棉被。
  有一日化雪了,木鬼女出去时差点没找到他,找了整个山头,才发现被雪埋着的阮舟。
  这一刻她顾不了什么,只能把他带回去,被子一层一层盖着,草药在火上熬着。
  父母虽然不满她带外人回来,可一个孩子也没有让他们起什么疑心。
  父亲还多纳了双鞋底,抹抹眼睛说:“唉,多可怜的孩子啊。”
  母亲一边弹琴,一边嘲笑父亲:“不许哭哭啼啼的,爷们儿一点行不行?”
  父亲向来温柔,也没有武功,只哼哼唧唧地把自己做好的银簪给了母亲。
  木鬼女撑着脸笑,这是她十几年来看惯了的情景,可在阮舟眼里,却是那么陌生。
  “你爹不会这样吗?”
  阮舟摇头,他好像没有爹啊。
  木鬼女啧了一声:“其实其他人的爹很多也不这样,我们家有些不一样嘛。”
  究竟是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
  “满枝,今天的功课做完了没啊?”
  窗外母亲的喊声传来,木鬼女嘟着嘴有点不高兴,但还是得乖乖出去跟母亲学东西。
  “唉真烦,我其实不太喜欢学琴的。”
  阮舟眼眸一闪,没说什么。
  他不通人情世故,即使觉得木鬼女一家人很好,却也不会放弃自己的任务。
  来到满家村的一个月后,他拿起了屠刀。
  村口种着一棵槐树,有老者说,满家村的人死了,就会进到这棵槐树里,生生世世恩泽后代。
  火光烧到村口,这棵槐树也轰然倒下。
  没有人会忌惮一个十岁左右的可怜孩子,也没有人会想到,有这样一个孩子,会拿出屠刀冲着对他好的人。
  不知道出于什么,他没有杀满枝。
  可是满枝宁愿他杀了自己。
  那样她也不会要为复仇奔波多年,那样她至少能够得到一丝救赎。
  她将灾难带到村里,也该随之而去,不是吗?
  在她眼中燃烧的槐树,成了之后十年抹不去的噩梦。
  从此世上再无满枝,只有木鬼女。
  木鬼为槐,她希望死后,还能有机会回到满家村,也能够像老者说的那样。
  满家村里的人,死后是要进槐树的。
  ……
  “你看,他就是会这样,会毫不犹豫地别人出手。你敢想他这些年又为何家杀了多少人吗?有多少人和我一样,不得不支离破碎?”
  木鬼女见眼前几人都沉默了,仿佛得到快意一般,放声大笑:“他就是个怪物。”
  “永远不会明白自己做了什么的怪物。”
  “这样,你们还敢帮他吗?”
  徐相斐没有回这句话,只是道:“我也说过,若是要杀他,也请姑娘给他一些时间。”
  “至少,让他想起来,明白自己做过什么。”
  木鬼女冷笑一声:“用得着你说嘛?我如今……不正是这样做的?”
  阮舟或许是个没有自我意识的兵器,可她偏偏要让他记起,让他知晓失去自己最在乎的是什么滋味。
  若是他把何家看得那么重要,那就先毁掉何家,然后再杀了他。
  “说吧,需要什么,我或许能帮帮你们……但是,不要让我知道,你想保住阮舟,他不配。”
  木鬼女也知道自己反正已经被何盟主盯上了,她劫走阮舟,还知晓何家的秘密,怎么说何盟主都不可能放过她。
  那不如再赌一把。
  商谈之后,木鬼女又原路返回,准备回去找素音圣女。
  而徐相斐却突然决定返回临川郡。
  祝煦光倒是能理解几分,其他两人就不太明白了。
  “现在回去,岂不是落在何盟主手里了?”
  徐相斐点头:“我只是在想,怀鹿教是如何知晓满星的身份,若是何盟主能知道,他或许跟怀鹿教有什么联系。”
  岳满星这才明白:“大哥是怀疑何盟主告诉的怀鹿教?”
  “对,而且他既然已经知道了,便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既然这样,我们也只有回去,继续搜集证据。”
  “那阮舟那里……”
  徐相斐看向岳满星:“唉,满星,此事,唯有阮舟自己才能解决。”
  是生是死,是清醒还是糊涂,他们这些外人都做不了主。
  “大哥……”
  岳满星忽然将他拉到一边,借着树干遮挡,他才卸下心防:“可是、可是这一切,不应该是何盟主的错吗?将他变成杀人工具,让他做下错事,阮舟自小这样长大……他不会明白世间种种感情,他只是、只是被利用了。”
  “而且,木鬼女还说他有可能是何盟主的儿子,何盟主做出伤天害理的事,为什么结果要由阮舟来承担?”
  徐相斐静静听完:“你是觉得,木鬼女应该理解吗?”
  “我、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阮舟不应该就这样、就这样背上骂名,明明罪魁祸首不是他啊。”
  徐相斐抬手捏捏岳满星的脸,将他的悲哀看在眼里:“满星,你和我的事,我不在意,是因为你是真的什么都没做,而且我还在我能有身份说出这句不在意。”
  “可是我不能代替舅舅说不在意,更不代替其他人说不在意。你明知道结果,却还要坦白,在你心中,不也早做好最坏的打算了吗?”
  岳满星也明白,他不是真正的十几岁的少年,经过这么多年的反思,他早已明白要让岳明镜接受自己的真正身份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
  所以他尽全力在赎罪,赎着赎着,就感觉身边人都太好了。
  姜浦没有多说什么,徐相斐也没有多说什么。
  于是他便在幻想,压得他透不过气的负罪感,是不是有朝一日能够消解?
  “我只是觉得……他有几分像我。”
  所以帮了阮舟,就好像帮了当年一无所知的自己。
  徐相斐长叹一口气,只是揉揉他脑袋,示意他跟上。  他不忍心说的,却有人跟岳满星说。
  姜浦看似抱着手臂在看风景,在岳满星走过来时,悄声道:“他不是你。”
  所以你的救赎,不是他的救赎。
  你帮了他,也没有真的帮了自己。
  ……
  阮舟睁开眼时,眼前站着那个奇怪的圣女。
  圣女手里晃着一个茶杯,隔着牢笼与他遥遥相望。
  阮舟觉得很奇怪,好像他遇见的所有人,都有着离奇的故事,都用这般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
  可他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什么都想不起来就对了。”
  圣女忽然一笑。
  阮舟抬眸看过去。
  她却说:“忘尘蛊的俗名可是冷血虫,你被这蛊控制,只会对母虫忠诚。母虫能让你忘记不该记得的东西,也能让你冷血无情,就这么呆呆傻傻的活在世间,啧啧,可怜呐。”
  赵十三捧着灯盏过来,闻言又笑道:“怎么说他可怜呢?圣女,有时候,什么都不懂才是最潇洒的。”
  “说的没错,十三还是比我有见解。”
  “圣女说笑了。”
  两人一唱一和,阮舟却没什么感觉,只慢慢皱眉:“你谁?”
  “唔,好问题。”
  圣女把茶杯也递给赵十三,打开牢门,径直走到阮舟面前。
  一人被锁链捆住,只能盘腿坐着,浑身脏兮兮的,狼狈不堪。
  一人静立,身上香气扑鼻,上好锦布在她这里不过只能做用来捂鼻的手帕。
  “于理么……我是要帮你的人,你该谢谢我,于情呢,你得唤我一声姐姐。”
  阮舟索性低头,不听她的胡言乱语。
  但圣女直接一脚踢翻他,又示意赵十三把茶杯拿进来。
  “给他灌下去。”
  赵十三得了令,立马就将灯盏一扔,将茶杯里的水狠狠灌进阮舟嘴里。
  为了不让他吐出来,赵十三卸了他的下巴,轻微的挣扎在两人眼里都可笑极了。
  阮舟眼前模糊之时,只看到那盏被扔到地上的烛火,因几根稻草燃得更加猛烈,但稻草烧完,火便微弱了。
  就像最后一点星光,被无尽乌云吞噬。
  作者有话说:
  星星和燕子想法是不一样的,星星是对阮舟的经历有共情,而且他跟阮舟相处时间要久一点,所以更希望让阮舟有其他路能走
  但燕子主张的是有仇报仇,他不阻拦谁,也不会帮谁,毕竟他跟阮舟没有熟到那份上,直白一点也算是双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