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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喝醉


  夜幕降临,  繁星点点遥相迎送,满目京城繁华,乱欲迷人眼。
  歌舞喧嚣下,引得木云斋愈加繁杂热闹,  直落一处厢房。
  “明奚,  别喝了。”
  杨碧桃小声哄着趴在桌上的许明奚,  正打算偷偷将玉瓷瓶从她手里薅出来。
  “不要......”
  倏地,  娇声响起,  玉瓷瓶一抓紧,  毛茸茸的脑袋突然弹起来,  撞到杨碧桃的脑门上,害得她顿时眼冒金星,  天旋地转下,到处抓着什么,  不料身旁的兰青睨了眼,直接旋身躲开,  让她正面撞到墙上,诶呀呀惨叫声起。
  “兰青,  你居然躲开我!你太不讲义气了!”
  “我只负责夫人的安全。”
  “你也太绝情了吧!”
  ......
  厢房内纷扰四起,  许明奚完全不知发生何事,  脸红扑扑地嗫嚅着什么,又是一饮而尽,颇有但浮一大白的豪气,红润的桃唇沾着点酒渍,  可见是个娇俏可人的小娘子,  还将梅子酒紧紧抱在怀里,  如视珍宝。
  娇嗔道:“不要......我还想喝......不如......不如我们一块喝......”
  对坐的颜烟正以手心托着下颔,  目光沉沉地看向眼前的许明奚,浅浅的梨涡烙下,眉眼放柔,似乎也是沉浸在微醺的醉意,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多时,她撑着桌边起身,不料刚挪了下步子,脚下发软,身形一晃,手下意识地扶着,却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这掌心的温度她再熟悉不过,手立刻抽了回来,眉眼转而沉肃,看向匆匆而来的穆清远。
  “你怎么来了?”
  穆清远气息有些微乱,牡丹花纹大氅抖落着细雪,于温暖的室内渐渐化成水渍,他自忙完宫里的事就立刻赶来,如今看到难得泛着些许醉意的颜烟,摇曳生姿,愈加迷人,又忍不住小声叮嘱道:“今日是你月事的第三日,怎么能喝酒呢?”
  颜烟披好斗篷,拂开了他替自己系着里结带的手,自行束着,沉声道:“无碍,不过是些果酒,我也没醉。”
  “你啊!”
  穆清远颇为无奈,搓着自己的掌心给她捂手,还是和以往般,一喝酒她就容易手冷。
  奈何这一幕被许明奚看在眼里,面上的红晕加重,忍不住连着打了好几个嗝。
  突然觉着,她好像不应该在这里......
  “好了,我都说了我没醉。”颜烟将手抽回,不愿在大庭广众下如此,看向许明奚,“而且你更应该着急的,可是这个小姑娘,第一次喝酒没几口就醉了,可以说是我见过醉的最快了。”
  穆清远这才反应过来她们几个也在,见许明奚这般,又心生玩心,用手在她眼前晃来晃去,比了个手势,意为三。
  “大侄媳,这是几呀!”
  颜烟挑了下眼皮,再熟悉不过他这家伙想要干嘛,实在没眼看下去,干脆转身过去,煮些茶来解酒。
  许明奚微微睁开眼睛,杏色眸光在内里光影萦绕,她一只只数着,喃喃道:“二......”
  穆清远不由得倒吸口冷气,问道:“那我是谁?”
  她微微眯着眼睛,似乎陷入沉思,眸中迷离。
  “哦!”
  忽地,喊声响起,许明奚恍然大悟。
  穆清远眸光一亮,“快说,我是谁?”
  “花孔雀。”
  一声道破真面目,引得杨碧桃哈哈大笑,早已忘记头上的大包,奈何兰青依旧是面色不动,时时紧盯着离许明奚最近的穆清远,似是随机而动。
  穆清远他如今一身牡丹花纹大氅,可谓是上京最新最热最新潮的款式,红绿搭配,围脖上还有老绣娘一针针缝制的孔雀毛,垂直而落,亦可作仙人胡旋姿态。
  正是气的不打一处来,如炸毛的孔雀,左右逡巡。
  “我知道了,肯定是沈淮宁是吧!就喜欢在人面前......”
  “是我又怎么样?”
  熟悉的挑衅从珠帘边上传来,勾着点点尾音。
  转眸一看,只见袁青木正推着沈淮宁进来,只余一缕眸光注视着打量着上下。
  “你现在不就是一只活脱脱的开屏孔雀。”
  穆清远一咬牙,随手抽出折扇大开,疯狂扇着风,眼前示意道:“在颜烟面前给我留点面子。”
  沈淮宁事不关己地耸了下肩,随即看向早已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的许明奚,小脸扑通扑通的红,活像个喜庆的年娃娃。
  他不禁心下无奈。
  早知如此,就不让她出来了......
  经过这场闹剧,几人从木云斋出来。
  许明奚被她们颤颤巍巍地扶上马车,沈淮宁仍和他们二人待在酒楼外,周遭来往皆是上京的富家名门子弟,大多都认得沈淮宁,许是没想到这毫无声息的上将军如今竟会出现在这,忍不住多看几眼,可都被他眼刀吓了回去。
  颜烟揉了下额角,的确有些微醺的醉意。
  随即目光落在沈淮宁身上,及至双腿和轮椅,不由得黯淡下来。
  老实说,她自小被养在卫氏老家,卫南成时常在年关回去,和她讲述军中的趣事,关于沈淮宁的更是数不胜数,可惜后来发生三年前之事,她藏在春意园伺机而动,查找当年真相,而对沈淮宁,两人都是远远的打过照面,今日还是第一次正式面对面见面。
  思及此,她敛下眸子。
  不知上将军可会相信当年卫南成背叛一事......
  “颜烟姑娘。”
  沉声唤着,她回过神来,对上沈淮宁的目光。
  沈淮宁拱手行了一礼,“当日春意园之事,有劳颜烟姑娘出手相助。”
  颜烟稍愣,扯了下嘴角,将刚刚纷乱的思绪甩出,淡声道:“倒是没想到传闻中不讲情面的上将军,竟然会对我这烟花女子致谢。”
  “我向来对事不对人,于理,她是我沈淮宁明媒正娶的夫人,自当替她出面道谢。”
  颜烟眉眼一挑,捻着素帕,笑道:“那于情呢?”
  话落,沈淮宁瞳孔一缩,抬眸与她对视。
  穆清远察觉到弥漫在空中的些许不对劲,轻咳了几声,连声说道:“这个我知道,毕竟我家大侄子和我一同长大,自然对我有情,看在我的面子上对我的颜烟道谢那肯定是再正常不过......”
  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车轱辘话。
  沈淮宁转着轮椅而去,向后瞥了他一眼,冷声道:“别给自己脸上贴金。”
  丢下这句话,他就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只留二人远远注视着,穆清远无奈地摇摇头,“这小子,真应该给感谢他们家老太太自小给他定了这娃娃亲,否则有哪家姑娘愿意嫁给他。”
  奈何不过一刻,颜烟突觉腹中一阵抽痛,被穆清远背着一路送回春意园的居所。
  一放到床榻上,穆清远开始忙起来找些热水和药。
  “我的小祖宗,都说了特殊时期不能喝酒,可不能这么不忌口。”
  颜烟倚在床栏上,眉心微微拧紧,揉着腹部。
  沉声道:“我都说了,我没醉。”
  “好好好,你没醉,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穆清远哄着,将被褥圈在她身上,给她递杯热水,同时也在铜盆中倒上热水,让她来泡脚,看似十分娴熟,每个月都要按时这么做。
  一杯热水下肚,疼痛舒缓,颜烟觉得好受许多,苍白的小脸也逐渐有了几分血色,她低下头来,正看着眼前的男人,正蹲在那给她泡脚案抚,摩挲的掌心拂过玉足,利用巧劲在精准的穴位上用力,疏通经脉,这还是他先前请教老大夫学的,否则按照颜烟以往十几年的老毛病,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在床上痛的睡不着。
  热气袅袅间,她依稀瞧见穆清远微微颔首着,狭长的睫毛掩映下着涌现的精芒,她突然忘了,如今这吊儿郎当的程七少当年也是成宁军的智多星......
  “嘶......”
  许是以指骨案抚用的劲稍大,颜烟下意识收回了脚。
  “怎么了?是不是弄疼你了?”
  穆清远关切问着,却见颜烟安坐在贵妃榻上,正圈在被子里,如金星雪浪包裹在纤细的腰肢身背上,殷红漫上娇嫩的雪皮,少了几分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疏远和凌厉。
  下意识地,他俯身吻了下颜烟的脸颊,只是蜻蜓点水般,却能闻到萦绕在侧的淡淡梅子酒香味。
  倏地,颜烟瞥过头去,心下一横,抬脚就踏进水里,引得水花四溅,溅到两人的衣摆和他的脸上,引得穆清远立刻投降,给她擦干净脚。
  “好好好,小祖宗,不闹你了......”
  说罢,手上的玉足又缩了回去。
  “你祖宗有话要说。”
  “嗯?”
  颜烟微红着脸,眼睛一眨一闭间,醉意上涌,喃喃道:“三天后的宫宴,我想去。”
  “啊?”穆清远一怔,笑了下,“你去那种无聊的要死的地方做什么,我都是走个过场,不如等我回来我带你去......”
  “那算了!”颜烟丢下这句话,一头钻进被褥里。
  “诶诶诶!脚还没擦干净呢!行行行,我带你去好不好......”
  穆清远连声应着,熟稔地以素帕给她擦干净脚再放进被窝里,继而说道:“可是,如果要带你去的话,可能得委屈你扮做侍女同我进去。”
  软罗被褥半披在颜烟身上,繁复的发髻褪下,青丝如瀑地萦绕在脖颈,酒醺的殷红称得肌肤如雪,她紧咬了下的红唇,点头沉沉应了声。
  穆清远稍愣,如今她喝醉酒后,躺在这软罗贵妃榻上的一幕,宛如先前将她欺负得狠了,娇嗔恹恹的样子。
  落到此处,穆清远心下无奈,随即褪下她繁复的外衣,放到木施上。
  见她这般不吭声想来这小祖宗今天也玩累了,气也消了,他就脱掉自己身上的大氅和外袍,小心翼翼地爬上床,从身后抱着她谁,搂在怀里,还时不时用手替她捂着肚子,也能在夜里好睡点。
  不多时,香烛几近燃尽,散着袅袅余烟。
  在罗帷之后,依稀掩映着两人交叠相拥睡去的身影。
  伴随着绵密悠长的呼吸,颜烟缓缓睁开眼睛,入眼是穆清远覆在她手背上的手,一呼一吸间,感受到背后之人正紧紧搂着她,鼻息萦绕再则。
  眼底复杂不明的情绪逐渐涌现,颜烟没再想,继续阖眼睡过去,躺在他的怀里。
  这一幕被停落在窗棂上的喜鹊看在眼里,不由得微歪着脑袋。
  冷风一过,吓得它扑朔着翅膀而去,扑向漫漫夜空,穿过繁闹的长街,直至成宁侯府。
  打眼一看,伴随着红鬃马的嘶鸣,马车停下。
  沈淮宁熟稔地下去马车,坐到轮椅上,身后的两人扶着许明奚下来,她整个人晃晃悠悠地,耷拉着脑袋,还时不时嗫嚅着什么。
  不料刚下马车,身形一晃,几乎要摔下去,害得身后的兰青杨碧桃拉扯不及,幸而被沈淮宁稳稳接住,连同袁青木,三人顿时愣在原地,眼观鼻,鼻观心。
  “将军,我们这就扶夫人起来。”
  兰青应着,似乎再熟悉不过先前沈淮宁在军中不愿同女子接触,便和杨碧桃想扶她起身,没想到许明奚重重“嗯”了一声,紧紧攥着他的衣袖,跟救命稻草似的,不愿撒手。
  一时间,两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罢了,我来就好,你们先回去吧!”
  沈淮宁淡声说着,将许明奚横抱着一同坐在轮椅上,以宽大衣袖护在她头前,抵挡些许凛冽的寒风,随即转着轮椅行至后门,进到深宅,只余留在夜里的三人。
  杨碧桃的八字眉一条,似乎发现了什么,发出意味深长的声音,奈何袁青木用手肘戳了下她的手臂,沉声道:“你看吧!我们将军还是会知恩图报之人,上次夫人护着大将军他们的牌位,这次定然是来还恩的。”
  杨碧桃不由得白了他一眼,“真是个呆子,我先去睡觉了。”
  说罢,径直地往左边的青石小路去到耳房。
  “诶!这难道......”袁青木着实想不明白,复又对身旁的兰青问道,“我这么说有错吗?”
  “不知。”
  兰青一如既往地冷声丢下话语,轻功一跃,就顺着右边的廊檐进到宅院里,只留袁青木一人左顾右盼,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们两真是!”
  左顾右盼下,气的不打一处来,可回应他的只有几片枯枝落叶。
  这厢沈淮宁带着许明奚进到前苑,这小姑娘一路不哭也不闹,更没有醉酒那般耍酒疯,就那么安安静静地躺在怀里,伴随着徐徐悠长的呼吸,红着小脸蛋,蜷缩成一团睡过去。
  沈淮宁瞥了一眼,“倒是难得,这么安分......”
  毕竟自她来到沈府,机缘巧合下,这沈府可未见一日安宁,但仔细想想,这样也不坏。
  不多时,他进到厢房内,干脆起身将她抱起,走到床边。
  不料放下之际,心口一紧,小姑娘的头稍稍一偏,轻轻挨在心口。
  沈淮宁身形一顿,不知过了多久,幽幽说道:“就知道占便宜......”
  他将许明奚放到床上,手脚忙乱地盖好被子,却是将其裹成个粽子。
  做好这一切,他想着起身走,不料衣袖一拉,许明奚仍紧紧攥着她的衣袖,鸦羽睫毛微动,慢慢睁开眼睛,内里的瞳水光影萦绕,杏色眸光掩藏着几乎溢出的情绪。
  随即对上眼前人的目光,似乎要说些什么。
  沈淮宁沉声问道:“还记得我是谁吗?”
  他再清楚不过,这连指头都数错的可见是醉的有多厉害。
  奈何小姑娘面泛潮红,愈加像初开的木棉花,红得滴血。
  一听这话,她笑着点了下头,唤道:“叔叔......”
  “你再说一遍!”沈淮宁眉眼一挑,看来还不算太醉。
  他本想再说些什么,小姑娘又笑了声,柔声道:“叔叔,你是个好人。”
  “嗯?”沈淮宁一怔,怎么突然说起这些......
  “您多次救我助我,若是还在天宁山村,我定然要给你立个长生牌位,每日烧香供奉。”
  沈淮宁倒是没想到这小姑娘会突然说这些,毕竟成婚当晚,她可是能说出要研究他遗体的话。
  思及此,将她乱动的手塞回被窝里,只露出个脑袋出来。
  “行了,你少气我,我说不定还能苟延残喘,多活些时日。”
  听到这话,许明奚眉心拧紧,想挣扎出被窝,却怎么都拉扯不出,干脆自暴自弃,嗫嚅道:“不行,你一定......一定......一定要长命百岁......长命百岁......”
  说着说着,声音渐弱,缓缓垂下手来,睡了过去。
  只余沈淮宁仍蹲在原地,瞧着眼前安睡的小姑娘,眸光黯淡下来。
  长命百岁?
  以前不敢想,现在好像又有点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