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主。◎
楚婳愣神中,他的手掌落在了她的头顶,轻柔地揉了揉她的脑袋。
她眉心微动,嗓音有些发软:“没有、等久。”
楚元默低笑道:“那就好。”
他侧眸看向江夫子,举了一下手中的古籍,道:“借阅七日。”
江夫子连忙道:“墨先生随意。”
楚元默淡淡点头,垂眸对小少年道:“与我上楼。”
他在藏书楼单独拥有一间书房,阁楼之上,可眺望雅正书院园林全景,清静雅致,小家伙一定会喜欢。
楚婳接过《九州志》,将书卷珍视地抱在怀里,乖巧听话地跟在楚元默身后。
她路过燕三身边,咬唇软声道:“走、走啦。”
小姑娘嗓子轻轻柔柔,似有妥协的意味,一点一点缠绕进燕三的耳朵里。
燕三抬起头,目光微闪。
这是在哄他?
楚婳回眸朝他一笑,嘴角露出了小梨涡。
燕三抿了抿嘴,抱剑起身,摸着鼻子跟了上去。
楚婳走到书房前,脚步不由放慢,她抬眸看向门上字画装裱写着的“澜轩”二字。
书法潇洒桀骜,笔锋凌厉而不羁,是很漂亮的字体,这一手字可以看出作者的高洁傲骨。
楚婳缓缓停住脚步,驻足观摩起来。
燕三跟在她身后,也抬眸看了眼,耸了耸肩,他一个外行人看来,也无法昧着良心说不好看。
这字,当是一绝。
没见小少年跟上来,楚元默转身回眸,便见楚婳正认真地端详匾额书法,眼里似有疑惑。
她喃喃道:“这是、老师的笔迹吗?”
楚元默“嗯”了一声,道:“华儿觉得如何?”
楚婳收回目光,认真思索道:“与老师一般、甚美。”
楚元默一怔,低低笑了,音色清雅,听起来很是愉快。
“华儿嘴虽甜,可我见你眸中似有困惑,可否与我说说看?”
楚婳摸了摸脸颊,她见藏书楼与雅正书院里栽种的花品种皆是兰花,为何老师的书房要取沧澜之澜,而不是兰花之兰。她稍想一下,问出了这个疑惑。
楚元默闻言,笑意僵了一瞬,嘴角缓缓压平,没有立刻回答,倒是神情有些沉默,桃花眼里黯淡几分。
“老、老师?”楚婳见他神情有异,以为是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问题,低下脑袋,咬唇忐忑道:“对不起,我、失言了。”
楚元默抬腿走到她面前,微微俯身,轻声道:“华儿以后不要再与我道歉。”
楚婳抬眸,小小声道,“老师……”
楚元默垂眼凝睇着她,瞳眸深深沉沉如暮色,声音清清冷冷如月色,“我们之间如果要说对不起,那也是,我对不起你。”
他的话,楚婳有些听不懂,面色变得茫然。
“取沧澜之澜。”楚元默低声解释着,神情逐渐变得温柔,那温柔之色与待楚婳时的情绪是不大一样的,语气很轻很缓:“是因想念一位……故人。”
他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眸色逐渐转深像是在回忆着什么,眼中的颜色似是欢喜,却又不止于欢喜。因那桃花眼底的深处还小心翼翼地藏着一抹苦涩,是旁人看不到的色彩。
楚婳懵懂地点点头。
不过一瞬,那情绪又被楚元默克制掩盖住了,他淡淡一笑,恢复从容,似乎适才那些情绪波动都是错觉,转眼便是云淡风轻。
他直起身子,转头走进澜轩,温声道:“华儿,过来。”
楚婳点点头,跟了上去。
燕三进屋瞬间就躺在了一旁的榻上,打起瞌睡,他最近总觉得身子疲惫,睡不醒,走在路上时隐约能在空气里嗅到一丝不寻常的烽烟味。
刀光剑影多年走过来,根据他以往的经验,接下来应是有大事要发生,自己的身体才会提前预料到了,这是在提醒他未雨绸缪,养精蓄锐,静待时机。
楚婳是不懂他们这些习武之人的直觉,阿娘最近在偷偷忙些事情,而燕三又开始嗜睡,她便只是觉得有些奇怪罢了。
她怕燕三着凉,向老师要了张毯子给燕三盖上,又在他手边放了壶热茶。
然后楚婳走到书案前帮老师研墨。
楚元默看了眼憨憨大睡的燕三,垂眸翻开古籍,轻笑随口道:“华儿身为男孩,心思竟这般细腻,着实可贵,约莫也是遗传了父母其中的一方。”
楚婳被老师夸的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露出一抹娇憨的笑:“阿娘是大夫、她说过、待人要温暖。”
楚元默翻书的动作一顿,随即敛下了眉,轻声道:“你娘把你教的很好。”
在他翻页停滞之时,一纸书页从里面滑落到地上。
楚婳连忙弯腰去捡,却在无意间瞥到上面的字迹,她目光顿了顿,才伸手捡起那页纸,双手递给楚元默,有些欲言又止:“老师……”
楚元默正要接过纸,但发现它被小少年攥得有些紧,他抬眸见她眼里含着忧色,无奈一笑,“只是张调养身子的药方子,华儿无需担心,我无碍。”
他话音刚落,楚婳就见他头顶蹦跳出来了一行字迹——[病秧子]。
楚婳:“……”
这身体状态,比她第一次在他头顶看到的那行字还要简洁明了。
楚婳抿了抿唇瓣,她知老师这是不想让自己担心才这么说的。
这方子复杂,他可能觉得以她的年龄和阅历看不出来里面的深意。
但楚婳能看得懂这张药方。
她从前正好和张郎中学过类似的配方,此方里写的药材的计量和品种都是治疗大病恶疾后才能用到的,寻常小病痊愈后根本不需要这种程度的药方。
墨先生曾经应是病得……很重很重。
楚婳轻吸了口气,慢慢松开手,软声问道:“老师今日、可有吃药?”
楚元默将药方子夹进书里,闻言抿了抿薄唇,叹口气,还是对她讲了实话:“还未。”
他平日里忙于整理古籍、钻研学问,总是会忘了时辰。
楚婳沉默一瞬,神情变得不太好,小脸严肃道:“老师怎能、不按时吃药?”
楚元默闻声,语气柔了柔,“我这就让书院的药童去煮?”
楚婳沉思一瞬,问道:“老师这里、有药蛊和炉子吗?”
楚元默答道:“平时都备着。”
楚婳道:“我来、煮药。”
楚元默桃花眼里闪过惊讶,“华儿可以煮?”
楚婳抬眸看向他,圆溜溜的大眼睛闪烁着,“老师莫要、小瞧我。”
楚元默见小少年鼓鼓的脸颊,勾唇一笑,捏了捏她肉嘟嘟的脸颊,语气无奈:“好好。你最有能耐。”
不到半个时辰,楚婳便煮好了药,端着一个木质承盘,放在案桌上,“老师。”
雅致的木盘里放着一只药蛊,一盒蜜饯,一杯清水,一个空盂还有一张叠好的毛巾。
楚元默望着这些准备的很细致的物品,心田涌出热意,心上蓦然酸涩,垂下的长睫轻颤着。
十五年了。
已有十五年未曾有人这般待过自己。
细腻而温柔,却又淡淡的熟悉。楚元默勾唇微微一笑,眸色里含着欣慰和欢喜。
这是她亲手教出来的孩子。
“老师?”楚婳见墨先生出神地望着药,却不动作,以为他的怕苦,她语气软软地安慰,“良药苦口。”
楚元默回过神来,伸手端起药蛊,敛下眉睫,掩住了眸中动容之色,轻声应道:“好。”
他抿了一口苦药,面色不改,温声道:“华儿如此孝顺有心,在家中,令尊应当是很喜欢你。”
语罢,楚元默借着喝药的动作,悄悄去看小少年的反应。
楚婳沉默一瞬,神情黯然,抿唇道:“我、没有父亲。”
“嗯?”楚元默抬起眼,眸中闪过暗芒。
楚婳垂下脑袋,嗓音很轻,“他、不在我身边。”
楚元默试探地问道:“令尊是出远门了?”
却不料他刚问完,小少年肩膀抖了一下,嗓音抽噎一声,竟带上了哭腔。
楚元默一惊,忙放下药蛊,去抚她的肩膀,面色担忧,清冷的声音里带上一丝焦急,“华儿?怎么了?”
楚婳抬起脑袋,杏眸里盈满水珠,模样可怜兮兮的。她见到老师忧心的目光,心上莫名泛起了委屈,啜泣道:“呜、阿娘说、我爹爹样貌丑陋,又身染顽疾,已经、已经。”
她打了个泪嗝,“去世了。”
楚元默:“……”
楚婳神情软软的无措,语气里很是难过,她自从有记忆起,就没见过父亲,是以她很羡慕山塘镇里那些从小就被父亲背着回家的孩子们,甚至还向往那些被父亲拿着棍子追着打的少年们。
就连宋秀才和宋依妮那般她不喜欢的人,她心底也是偷偷藏着对他们的羡慕。
小时候总会有一些劣童叫她小结巴的同时还骂她没有爹,那时都是小竹马出面干架让他们闭嘴。
但楚婳没有和阿娘说过这些。
阿娘很爱她,阿娘给予她母亲会给的娇宠,也给了她父亲该给的安全感。加之她又有小竹马护着,是以多年来她虽偶尔被外面儿的闲言碎语说得委屈,却也是在溺爱和呵护中长大。
同时她也怕阿娘伤心。
楚婳心思细腻,小时候曾好奇地问过爹爹去哪里了,阿娘的神情虽然与平日里一般无二,但她能感受到阿娘笑容很勉强,眉宇间藏着淡淡的悲凉。
楚婳不想让阿娘伤心,便不再提起生父。
她将幼时对父亲的好奇和渴望都埋藏在了心底,锁了十年。
楚元默轻轻拍抚小少年颤抖的背,听着她的呜咽声,心尖刀钝般疼痛。他张了张嘴,哑了嗓子,喉间“对不起”三字正要吐露而出。
又听见楚婳用着软乎乎的哭腔道:“但阿娘说,我爹爹是、很好的人。”
楚元默一怔,动作猛地顿住,手臂微僵。
楚婳自觉这般哭泣不妥,咬唇努力憋回了泪水,抬手一抹脸色的眼泪。然后她侧头看向墨先生,正要为自己的失态致歉,但在看到他的神情后,也怔了怔。
她轻轻抿嘴,小心翼翼问道:“老师,你怎么眼睛红了。”
楚元默静默片刻,深吸一口气,抬手端起药蛊,将药汤一饮而尽。
那药极苦,空气里都能闻到那苦涩的气味,充斥着鼻腔,但他却面不改色地一口气喝完。
楚婳忙递上甜蜜饯。
楚元默伸手接过,捏着那颗蜜饯的指尖轻颤,缓缓将它含在了嘴里,哑声道:“男儿有泪莫轻弹。可今日是我提起了华儿的伤心事,才惹得你这般难过。”
楚婳面上一红,适才她掩心底多年的情绪一涌而上,一时间忘记了自己是扮着男相,竟哭得和女娃娃一样。她有些羞臊地抓了抓脸,垂下脑袋道:“不关老师、是学生失礼了。”
楚元默怕又会惹得小少年伤心,便不再深问她阿娘的事情,轻声将话题引到了讲学上。
楚婳点点头,看着《九州志》古朴雅致的封面,脑中闪过霍时洲的容颜,她闭上眼,平复好情绪,翻开古籍。
……
楚元默讲学,楚婳认真听着,半个时辰后,两人深思都集中到了书中的内容,渐渐进入了状态。
燕三在塌上幽幽转醒,睡饱伸了个懒腰,掀起眼皮就见那书桌案边,面对面端坐着的两人。一大一小,相似的侧颜,皆是垂着眼,神情同样的专注。
燕三觉得自己没睡醒,眼花了,他习惯性地翻了个白眼,没骨头似地靠在塌上,翘着二郎腿听他们讲学。
“中原自古便是天下之争的要地,如今幽云十六州被两家分割。”楚元默提笔在泛黄的地理图上轻轻一划,淡声道:“这两家也渐渐成为了中原两大霸主。”
楚婳认真点头,一边聆听,一边沉吟道:“这两家皆是、洛阳的起义军?”
“不错。”楚元默颔首,笔墨点在了图纸上的桑干河以东区位,道:“一方是澹台一族。”
楚婳目光微动,澹台?
她半月前在送花神宴上听过。
楚元默见小少年神情,笑了笑,“想必华儿在江南也是听闻过澹台世家。”
楚婳努力回想送花神宴上和历阳王其名论英雄的那个人名,“……澹台、瑕?”
“不错。澹台一族如今的掌权人便是澹台瑕,手腕毒辣,城府颇深,是个狠角色,也是有望收复九州的枭雄之一。”楚元默思索片刻,补充道:“他年少成名,今年二十有七。”
楚婳面色惊讶,“甚是、年轻。”
燕三翻了个白眼,冷哼道:“二十七的老狗罢了,我家主上年方十九,比他年轻厉害多了。”
楚婳闻言,思绪被拉出了学堂,心里想着霍时洲,不由走神了片刻。
楚元默淡淡瞥了眼燕三,垂眸看向神情愣怔的小少年,语气严肃了点:“华儿。”
楚婳立马回神,圆溜溜的眸子盯着他看,眨了眨眼。
楚元默无奈道:“华儿,怎这般看着我?”
楚婳笑眯眯地道:“老师也很年轻,也很厉害啊。”
楚元默怔了怔,失笑道:“我今年已三十有四,不比这些年轻人了。”
楚婳心下惊讶,正要开口。
却不料榻上的燕三腾地跳了起来,直直地盯着楚元默这张艳绝的脸,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道:“你竟有三十?!”
楚元默冷漠地看了一眼燕三,继续与楚婳讲学,“中原两大霸主一方是澹台族。而另一方,想必华儿也熟悉。”
楚婳瞪了燕三一眼,示意他闭嘴。她抬眸看向楚元默,点头回道:“嗯、霍家军。洛阳、霍家。”
楚元默颔首,继续道:“霍家军现下的领头人是霍远大将军。而霍远膝下三子,皆是天骄俊杰。年纪最小的公子名叫霍颢,年方五岁,尚在学艺之中。嫡长公子名叫霍云书,温润风华,是前朝贤臣,我曾与他共事过。”
他讲到一半,停顿了一瞬,沉声道:“遗憾是他已逝世。”
楚婳闻言,想起送花神宴上霍时洲那时沉痛的狼眸,她轻轻咬唇,抚上心口。
那里,心尖正涩涩发疼。
燕三坐回塌上,难得安静下来,面色也是沉沉。
楚元默看了看两人的神情,垂眸道:“霍家二公子,我便不多说了,华儿应是比我熟悉。”
楚婳点点头。
楚元默凝睇着她,沉默片刻,忽然问道:“华儿,那日怡春院初遇,我便见你与霍二公子关系极好。你们是……什么关系?”
楚婳神情恍惚一瞬,垂头安静地看着九州图纸,指尖微微蜷缩,攥进了衣摆。
楚元默静静看着小少年,耐心地等待回应。
虽然心中早已有些猜测,但还是想亲口听这孩子与他说。
良久。
“他是……”楚婳抬起眸子,杏眸氤氲起朦胧的水雾,轻轻启唇,嗓音温温柔柔:“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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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余晖,残阳如血。
阳澄湖上,一叶孤舟,却是刀光剑影。
血色晕开了湖水,鸣鸿古刀出鞘,一众前来索命的死士,都变成了尸体掉入湖中。
霍时洲一脚踩在最后一名黑衣死士的脸上,额角一抹血痕,他狼眸锋利如刀,嗓音透着深深的寒气,“谁派你来的?”
那死士猛地吐出一口血。
霍时洲嫌弃地抬腿移开。
而他脚刚一松开,那死士便想要咬舌自尽。
霍时洲迅速拎起那死士的衣领,将人狠狠地按进水中。
灌入冰冷呛鼻的湖水,死士在水中无法咬舌,在他挣扎到最后快没有力气之时,霍时洲又猛地重新将人提起来
死士剧烈地咳嗽,刚经过溺水死亡感,眼里闪着恐惧。
“废物。”霍时洲眼底是点点讥诮,缓缓勾起唇,凉薄一笑,“别急着死啊。你不说我也知道谁是你的主子。他倒是自信的很啊,觉得派出你们这样的废物就能取我的命?”
他将死士一脚踹入湖中,血色残阳下笑得像人间恶鬼,“游回去,告诉谢枭,爷在江南等着他,有胆子就来。”
死士掉入湖中,湖面里咕噜咕噜泛起水泡。一阵浪涛波动后,又慢慢恢复了寂静。
霍时洲撩起衣袍,坐在船头擦拭刀刃,对身后正在处理尸体的岳知沉声道:“飞鸽传书给叶蓁,七日之内抵达姑苏。”
叶蓁出身洛阳叶家,将门之后,现下是霍家军右军副将,与岳知齐名,同为霍时洲手下的得力干将。
岳知:“诺。”
片刻后。
岳知将前来追杀主上的死士尸体处理完毕,走到船头,轻轻抿了抿嘴,低声道:“主上,属下还有一事要禀报。”
说着,他声音轻了点,“是关于楚姑娘的娘亲。”
霍时洲擦拭刀刃的动作一顿,“说。”
“主上让属下去查知府抢亲那日,孟萱用过的刀法。”岳知的神情渐渐凝重起来:“属下查到,那是叶家失传许久的刀法。”
霍时洲倏地抬起眸子,瞳色幽深,眯了眯眼。
“那刀法出自叶家嫡系一脉。”岳知深吸一口气,道:“孟萱可能只是化名,她应当是与叶蓁副将,同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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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啥不去找女主妈啊,是不敢么】
【我好喜欢父母辈的故事,呜呜呜为什么不是完结文呢!!!】
【我去34。。我还以为是女主哥哥呢哈哈哈看来是爸爸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