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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汝嫁殇(十)


  “哈~”
  甯阶倏地睁开眼,入目的便是一身红。
  ……
  镜子中一身新郎袍的人竟是自己!
  甯阶怔了一下,旋即回神。
  他顾不上自己身上衣服的怪异,立刻站起身凝力去感知宓沈在何处。
  可甯阶很快便意识到自己修为尽失。
  ……
  甯阶忍受不住烦躁,叹了一口气,踅身就想去寻宓沈。
  可他刚走出没几步,一个身穿红衣托着帐幔的女人走了过来。
  她一见甯阶要出门,吓得连忙把帷幔放在桌子上,拦下甯阶紧张道:“我的小祖宗诶,不是说好了要完婚嘛,您这是又要做什么!”
  甯阶忍下焦灼,问道:“请问您有没有看到一位身着窃蓝衣袍的俊美男子?”
  可那女子却驴唇不对马嘴回道:“既然江公子答应少爷等您完婚再走,就绝对不会现在走。少年您安安稳稳当您的新郎子就好。”
  甯阶:……
  甯阶转身就想把人绕开去找宓沈,但他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像是被控制一般,乖顺地让该女子牵着走向一旁。
  甯阶无奈地抬眸,却发现镜子中身着红袍的不再是自己,而是另一个面容昳丽的男子!
  “哈!”
  当~
  女子走出房间合门的声音让甯阶惊醒。
  甯阶下意识想站起身,但身体所显示的动作却是他拿起一旁的新郎冠,细细摩挲着上面的簪花。
  “阿鲤。”
  甯阶身子一抖。
  如此陌生的面容,如此缠眷的思念,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了。
  ——他现在在江家少爷江却的身子里。而现在这个幻境,正是他所设定的新婚日。
  明白在处境之后,甯阶也冷静下来。
  如今自己身在此幻境之中,想必师尊也在。
  既来之则安之。
  先观察一下四周,把这幻境破了再言。
  “吱~”
  甯阶听到开门声,回首去瞧。
  果然,齐贞穿着新衣走到甯阶面前。
  甯阶感知到这幅身体在见到齐贞之后,身体瞬间僵硬,旋即踅身不愿去理齐贞。
  齐贞叹了一口气,她挥了挥手让一旁伺候的丫鬟退了下去。
  她从江却的手中接过新郎冠,轻轻戴在他的头上。
  齐贞看着镜子中的江却,满眼欣慰道:“娘的却儿真的长大了。”
  甯阶察觉出这幅身体抬手推掉齐贞的手,冷漠道:“谈何长大,这张婚事就是一场交易,何必如此兴师动众。”
  齐贞的眼中闪过一丝伤意。
  她把微颤的手收回,缓了一阵后,她道:“娘已派人把江鲤的行郎服改成与你的新郎服相似,你还有何……”
  没等齐贞说完,江却倏地站起身,对她怒道:“究竟还有何不满!您明明知道儿子爱得是江鲤,你却非要让儿子娶那个根骨佳的元西。”江却往前走了一步,低声道:“您说您这是为儿子好吗?”
  齐贞的嘴唇蠕动了几下,她颤着声音道:“却儿,为娘是真的在为你打算。以后,等以后你就明白为娘的苦心了。”
  江却挥袖怒道:“我现在不明白,我以后也不会明白!”
  这时,一道润雅在门外响起:“夫人,少爷。”
  江却一听江鲤的声音,倏地把怒气敛去。
  齐贞脸上浮现出受伤的神情,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对门外的江鲤吩咐道:“江鲤,你现在外面等一下,待会儿本夫人有事要交代给你。”
  “好。”门外那道款温的声音响起,简单落字后,如清风般消散。
  江却阖上眼,良久,复又睁开:“罢了,谁叫你生下的我。我听你的话,乃是天经地义。”
  齐贞的脸色难看至极,她受不了自己儿子的讽刺,往后退了几步,转身离开这间房间。
  半盏茶过后,再次响起吱呀的开门声。
  一个身着红袍面容清冠逸世的男子出现在甯阶面前。
  甯阶此刻的灵魂像是抽离出来一般,在一侧,看着江却脸上浮现出难以掩盖的喜悦心动。
  江鲤宛然一笑,他拿着扇子轻轻把门合上,旋即朝江却走来。
  江却没忍住,站起身,也走向他。
  江鲤用扇子轻轻拍了一下江却的肩膀,眉眼中透露出些许无奈:“你呀,今日明明是你的大好日子,怎么又忤逆江夫人了。”
  甯阶听不见江却的内心,但是却能从他的脸上看到那原本灿烂的笑,此刻越笑越达到一种极境的悲伤。
  江却抬袖掩面,扶额无奈笑道:“我的母亲的脾气实属不好。”
  江鲤淡淡摇头:“江夫人脾气确实火爆,但对你却是极好的。”
  江却抿了抿唇,道:“你真的要离开汝山吗?”
  江鲤的眸中带上一种往圣的神情,他坚定道:“那是我追逐了一辈子的大道,我愿意一辈子走在这条路上。”
  江却压下心痛问道:“你在汝山也可以修炼,我可以帮你。”
  江鲤淡淡笑道:“这条路上,没有人可以帮助我。”他目光微移,浅浅一笑:“只有我自己才能走下去。”
  江却暗中攥紧了手。
  良久,他又缓缓松开了手。
  江却努力让他看起来与平常无异,他曲肘轻轻撞了一下江鲤的腰,笑道:“看来这汝山真的没有值得你留下来的人了。”
  江鲤用扇头轻轻拍了一下江却的肩,笑道:“这不还记得你。否则我也不会答应江夫人做你的行郎。”
  江鲤说完,透过窗户看了一眼天色。
  他收回目光浅浅一笑:“到了时辰了,止步,我们该去迎娶新娘子了。”
  江鲤说完,从衣袖中拿出一把纸扇交给江却:“这是夫人让我为你画的却扇。”
  江却接过扇子,打开一看,不出意料,果是一对游荷的红鸳鸯。
  江鲤接着道:“待会儿由我牵着扇子引着你去轿中。等到了元家你先别着急下轿,等我用扇柄轻轻在轿门敲四下,你再出轿。”江鲤说完见江却有些心不在焉,不由再次嘱咐道:“止步,切记是敲四下,你再出轿。”
  江却把扇子合上,回道:“知道了。”说完,他忽道:“为何要这样做?”
  江鲤无奈笑道:“我也未曾听言过。是江夫人说当年你父亲迎娶她时,这般做才逃过生你难产而死的诅咒,为了让你的妻子也顺利,便安排我这般做。”
  甯阶听言特意去看江却的神色。
  果不其然,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甯阶心道:江却果然知道他父亲就是鬼新郎。
  江鲤说完,伸手轻轻拍了一下江却的肩膀,道:“江夫人近年颇为辛苦,你已成婚,江家的重担你该承起了。”
  甯阶一凛。
  不知为何,他觉这话有着深意。
  幻境中的江鲤可不给甯阶反应的机会,他把扇子递给江却,道:“新郎子,走吧,我们该去接新娘了。”
  江却再怎么不愿意向前,但是分离在际,他不愿错过与江鲤相处的一分一秒。
  江却握住扇子,由江鲤牵引着迈入新轿之中。
  江却坐稳后,就盯着江鲤看,看着微昂着绝世容颜,抬手缓缓放下轿帘。
  江鲤注意到江却一直在盯着自己看,他款款一笑,安抚他道:“不要紧张。”
  江却勉强扯了一下嘴角,轻声道:“我尽量。”
  江鲤放下轿帘便纵身上马,在前面高坐着,带领着婚队走向元家。
  甯阶知道身体的主动权还是在江却的手中,但纵使如此,甯阶还是尝试掀开一侧的轿帘,看看周围有何异样。
  甯阶刚想操纵身子,没想到幻境中的江却满足了他这个心愿。
  江却为了看行在前方的江鲤,便掏出他给的扇子轻轻掀开轿帘的一角,偷偷看向背影挺拔如劲松的江鲤。
  甯阶就着这个小缝细细查看四周。
  汝山百姓的居所被江分割,成带状,因江相隔,两岸联系相对不便。
  十分不巧的是元家就在江的另一侧。
  汝山这边百姓也看热闹,不过与其他地方的相比,他们都各自撑着一叶小舟在江边,把大道让给迎亲的江家。
  一路上,甯阶没有发现任何怪异之处。
  甯阶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他本以为这个幻境是跟汝山怪异的习俗有关,如今看来,倒是江却给自己编织的美梦。
  临过江,江却为了稳住身子,只好收了扇。
  甯阶也不感遗憾,随着江却去。
  但此时清风起,轿帘被风吹开。
  甯阶习惯伸手捉风,余光中却发现这桥竟是用船所搭建的浮桥。
  而桥中有一道身影,莫名的熟悉。
  没等甯阶细看,一旁随轿的人看到轿帘被风吹散,生怕江夫人怪罪,连忙用手压住帘子。
  甯阶的眼前又恢复一片红意。
  甯阶直觉那人与这场幻境可能有关,连忙想掀开轿帘,但无论他怎么努力,身体的操纵权都不在这里。
  艹!
  “冷静,冷静。”
  甯阶深深吸了几口气,才把这极欲窥破这幻境的烦躁压了下来。
  正当甯阶还在捱受难控身体的烦躁时,轿门响起了敲轿声。
  这是江鲤在敲门。
  甯阶看向面前的红帘慢慢浮现出江鲤的脸。
  江鲤笑道:“出来吧,新郎。”
  甯阶:……
  甯阶的烦躁被这一幕骤然打散。
  江鲤这番实有歧义,再加上他身着着与江却相似的行郎服,不外给别有心意的江却一种这是他们两个婚礼的假象。
  无怪乎江却会心动。
  若是他的师尊身着一身红服,恐怕自己的心跳也难以掩盖,必会露出怦然心动的神情。
  ……
  甯阶脸上的笑意倏地僵住。
  良久,甯阶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蜷缩起手指敲了敲脑袋,让自己停止这种妄念。
  等甯阶调整好心绪,元西已披着红盖巾走来出来。
  甯阶见此,不由暗暗蹙眉。
  他不是没有见过身量高大的女元君,比如谢秾。但谢秾与这元西相比,元西高地还是有些过头了吧,身骨看样子也比谢秾要大许多。
  且……
  没等且完,元西踏着红毡迈入轿中。
  花轿起,甯阶对元西的注意暂且放一放。
  甯阶歪头趁着轿帘再次看向浮桥那边,但失望的是,那人已经不在原地。
  甯阶跟着江却回到江府。
  同样的四声过后,江却从轿中走出,由江鲤引导走向元西所在的花轿。
  当江却拿着江鲤给的扇子轻轻敲了一下元西的轿门后,甯阶才明白江夫人另外嘱咐江鲤的是什么。
  知子莫若母。
  齐贞自然知道江却喜欢的是江鲤,但江鲤是男子,他本人又一心扑在修炼上,自然不能也不愿与江却在一起。
  但齐贞不忍江却伤意,这才暗中改动了一些细节。
  ……其实这哪里是江却与元西的婚礼,分明是齐贞特意为江却准备的——他与江鲤的婚礼。
  礼毕之后,江鲤便去厢房换下行装,准备离开汝山。
  齐贞自然知道江却必定会送江鲤,便安排一男子带着面具,与厅堂中的宾客周旋。
  江却一直送江鲤出汝山十里。
  江鲤止住步,无奈道:“你已经送我够远了,不必再相送。再送,你就让新娘等久了。”
  江却无所谓道:“你别忘了,我也修道。区区十里,怎能抵过我难舍你之情。”
  骤然,空气僵凝起来。
  江却抿了抿唇,从怀中拿出柳枝编纂的手环,拍到江鲤怀中。
  他打破沉默道:“在外面记得照顾好自己,别让我担心。”他顿了一下,轻声道:“还有,记得回来看看我。”
  江鲤面上缓缓升起一个笑,
  甯阶一时竟然没有看透这笑意。
  江鲤轻声道:“止步,你好好照顾自己,也好好照顾汝山的百姓。这是你身上的责任,不可推卸。知道吗?”
  江却嗤地一笑:“你都快走了,还在这里唠叨我。你要是真的不放心,就留下来吧。”他定定地看向江鲤的眼,道:“你在我身旁监督,我怎敢会负。”
  江鲤淡淡摇头:“你知道的,我非走不可。”说完,他往后退了一步,俯身向江却行了一礼,道:“君送我千里,终是别离。君在此止步,望君珍重。”
  江鲤说完,莞尔一笑,头也不会朝前方走去。
  江却藏在婚服下的手紧紧攥紧,直到江鲤的身影消失,他才缓缓道:“君已离去,我何能安恙。”
  江却在原地伫立良久,直到听到齐贞催他回去的钟声,这才起步走回汝山。
  江却是从侧门进的江家。
  一侧的灌木之中,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甯阶警惕心起,小心地观察着四周。
  左侧,一道黑影倏地闪过。
  此时,空气中充斥着甯阶在祠堂闻到的香料味。
  可惜甯阶被动,根本无法停留。
  到了新房,应了繁缛的规矩后,便到了合卺之礼。
  甯阶看向端坐在床的新娘,心中的熟悉之感越发强烈。
  而此时,甯阶竟奇异地恢复了这幅身体的操控权。
  甯阶看着被金钱花果包围着的新娘,心跳陡然急促起来。
  难道是……
  难道真是!!!
  甯阶缓缓吸气平复着骤急的心跳,执扇慢慢掀开红霞。
  真正容颜绝世之人就这样出现在甯阶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