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阶早知宓沈的容颜逸尘绝世,但他早已见惯他的清峻出尘,对他的容颜多少有抵抗之力。
如今,他仍是面色如玉。
可此玉却像是一块白玉放入上好桃汁之中,熏染上一层薄薄的红意。
要命的是,他的唇上描上了胭脂。
鲜红却不浓烈,像一杯酒,留唇为香,入喉则微辣。
像是温婉的桃酒,实际却劲儿足。
之前甯阶在心中还微微觉得江却控制不好面部表情,实属浪费这么多年的修炼。
如今轮到他自己,却不得不承认,犯蠢实在是情不自禁。
宓沈看着甯阶一脸呆鹅样,心中是又羞又怒。
他缓缓吸了一口气,忍下心中那极为不舒服的感觉,抬眸看向甯阶,轻轻抬了一下被红绡盖住的手,冷声道:“解开!”
甯阶立马回神,半膝跪地,掀开红绡解开捆着宓沈手的软绡。
宓沈解开手后,立马扯下一旁的丝幔把唇上的胭脂擦掉。
甯阶站起身,局促地站在一旁。
宓沈把唇上的胭脂擦掉,站起身背手看向甯阶,清冷道:“可还有灵力?”
甯阶摇头:“已无。”他见宓沈蹙紧眉头,连忙道:“之前我还未能操控身体,现在这幅身体已能控制了。”
宓沈淡声道:“值得高兴?”
甯阶的目光不自觉从宓沈的眼下移到他的唇上。
他看出宓沈是真的想擦掉唇上的胭脂,但他太用力了,唇原本只是淡红,如今却真有些红肿。
幸亏他用的是软丝,否则薄脆的唇必定被他擦出血丝。
甯阶抿了一下唇,轻声道:“高兴。”
宓沈:……
宓沈见甯阶有些心不在焉,蹙眉道:“你今日怎么这么散漫?”
甯阶自然不愿让宓沈失望,连忙道:“师尊,弟子在想事情。弟子发现过浮桥时,王真好像在船上。”
宓沈的眉头蹙得更紧:“王真?”
甯阶点点头,他旋即道:“师尊,您在元西身体里看到什么?”
宓沈摇头:“只是一片红意,什么都没有看到。”话落,他沉眸道:“看来这是江却设立的幻境。”
甯阶回道:“弟子也是这般猜测。”
设立幻境之人倒是知道了是谁?
但问题是他们该如何出这个幻境。
宓沈开口率先打破沉默道:“既是幻境,必然留存着幻境主人的缺点,我们先出去查看一番。”
甯阶点点头。
两人走到前厅,满堂宾客都把酒言笑,可身为江家主母的齐贞却不见了踪影。
甯阶开口道:“师尊,既然婚宴还在进行,说明江却并未入睡,而且我们能察觉出齐贞不在,恐怕当时江却也找过齐贞。”
宓沈回头问道:“此话何意?”
甯阶回道:“师尊,江却曾说这场婚事就是一种交易。弟子猜测,他恐怕知道他的父亲在修炼禁术。”
宓沈细细想了一番,道:“阿阶,这种交易会不会只是两家联姻?”
哪怕是在修真界,两大门派为了占据有利资源,也会进行联姻。
汝山虽非修真界,但江家因新郎不送客习俗在汝山备受诟病,齐贞为了让自己以及江却过得舒适,想与汝山德高望重的家族联姻来拯救自己的名声,倒也未尝不可。
甯阶摇头淡笑道:“王真曾说过汝山以江为生,是以江姓为重。元家一个外姓想要在汝山德高望重十分困难。”他顿了一下,继续道:“更重要的是,江却与齐贞对话中,强调的是根骨,而不是元家的德高望重。”
宓沈听言,道:“阿阶,你在江却体内看到的一切,原原本本告诉为师。”
甯阶便把他看到的一切全部告诉宓沈。
他说完,不知想到什么,忽抬手。他应是想摸头发但却摸上发冠上的绒花,边摸边低声道:“师尊,弟子忽感这个江鲤有些不对劲。”
宓沈看向低敛着眉眼细思的甯阶,问道:“何处不对?”
甯阶刚想回答,余光中却瞥见一个身着红衣、戴着面具的人匆匆穿过走廊,朝一处走去。
宓沈也注意到:“先过去。”
这人身姿矫捷,也不避人,明目张胆地在江家穿行,看样子十分熟悉江家的环境,且极具目的性。
果然,他毫不犹豫地迈入内院,进入齐贞的房间。
甯阶与宓沈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走到齐贞的房间外。
无需甯阶动手,门窗上的纸便被戳破,想来应是江却所为。
红衣人进入房间后就把面具摘下。
甯阶与宓沈知此人肯定是齐贞找来假扮江却的人,也猜到定是齐贞极为信任的人,但两人都没想到,这个人竟然是女扮男装的齐菇。
齐贞问道:“没人发现你吧?”
齐菇摇头回道:“无人。”
甯阶瞳孔一震。
他转首轻声道:“师尊,这是江却的声音!”
宓沈一听齐菇的声音,眼中也闪过惊愕。听到甯阶的话后,他用唇语问道:“确定?”
甯阶点头确认。
宓沈微微敛眼,葱白细长的手指下意识轻抚着甯阶送给他的发簪,低声道:“幻音药。”
不等宓沈细思,屋内齐贞又道:“ 不枉江曲研究了这么多年,你服用幻音药后的声音与却儿分毫不差。”
齐菇笑道:“确实如此。”
齐贞脸上的笑意还未维持,转瞬又换上一副忧心:“元西送过去了吗?”
齐菇点头:“夫人放心,一切皆已办妥。”
听到此处,宓沈也确信江却确实知道他父亲做的恶。
宓沈对甯阶使了一个眼色,甯阶立马明白宓沈的意思。
两人默契地离开门口,走到一侧的走廊上。
宓沈习惯性地把手背在身后,道:“仍需细细查证。”
甯阶点点头,随后他道:“师尊,我们不如再临祠堂?”
宓沈没有回话,而是朝着一旁的梓泮池走去。
甯阶看着宓沈一身红衣在月光下、牡丹旁毅然决然地朝池塘走去,此时他心中完全没有见到月下花中美人的热意,有的只有一种莫名的慌张。
他没忍住,往前走了一步,喊道:“师尊。”
宓沈听言止步,回首望去。
他见甯阶一脸慌意,开口安抚他道:“无碍。”
话落,宓沈不再回头,继续往前走。
到了一处,宓沈停下,他微微敛袖抬手一触,红色的灵璧出现在两人面前。
宓沈用指腹触着这红色的灵壁,淡声道:“果然,我们在江却的视野。”
甯阶压下来历不明地心慌,走到甯阶身侧,与他一样伸手触摸着这道红色灵壁。
他轻声道:“这是江却的世界。”
甯阶说完,转眸看向宓沈,而此时宓沈也转首看向他。
两人目光相触,空中凝起的是心有灵犀。
正如两人所言,这个幻境是江却的世界,不消一会儿,天已熹微。
宓沈抬头看了一眼天色,道:“回房吧。”
甯阶压下那股慌张带来的刺痛,与宓沈一同回到新房。
两人推开门,房间一片空寂。
但很快,熟悉的香料味道慢慢袭来。
宓沈的面容出现浮动,旋即两人的灵魂抽离出来,他们站在一侧,看向江却与元西。
元西身着常服向江却行了一个礼。
江却冷着眼微微颔首,并未有扶起元西的念头。
元西也不在意,自己起了身。
元西开口道:“昨夜疲累,一些话也不便在你我新婚之夜相谈。今日寻你,除了要一同向母亲请安外,也希望江家可以兑现承诺,把测试灵根的古樟枝借我一观。”
江却蹙眉道:“你要这个作甚?”
元西淡淡一笑:“家中有一小妹,想知道她的灵根如何。”
江却回道:“归宁之日,携上即可。”
江却对元西没有耐心,他冷淡道:“走吧,母亲在等着我们。”
元西喊住他:“江却!”
江却停住步子,但他没有回头,只是不耐烦道:“还有何事?”
元西也不在乎江却的态度,她淡淡一笑道:“江却,我今日便想用一下。”
江却道:“为何?”
元西语气平淡道:“之前及笄前,家母携我来家中。汝山习俗,女子及笄前可来江家测试灵根。母亲便拿出古樟枝让我轻握。那日我才知晓我的灵根也算上乘。”
江却的语气不冷不热道:“你想如何?”
元西淡淡一笑:“我想再测一下我的灵根。”
江却回道:“可以。”话落,他露出讽刺的笑:“既是你想用便说你想,不必拿你妹妹来做掩饰。”
空气忽停滞。
良久,元西开口道:“江却,你很讨厌我。”
江却仍旧没有回头,他冷笑道:“颇有自知之明。”
元西再次沉寂。
江却没有耐心,他冷声道:“走吧。再不去,就误了时辰。”
元西没有抬步,而是道:“江却,你是在厌恶我,还是……”她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可置信却有带着一股尘埃落地的声音继续道:“厌恶女人。”
江却真是没了耐心:“有何区别。”说着他便抬步离开了这个房间。
显然,江却是真的不在乎这位新婚妻子,他没有去向齐贞请安,而是来到书房。
他推开门,迈了进去。
房内有两张案几。
一张摆满了精致的文房用具,与这一张相比,另一张朴素过了头,笔是简单的兔毛所致,没有纸,只有满满的书籍。
江却走到一旁,他从桌子上拿起一本书,打开某页,从里面拿出曼珠沙华的花签饱含相思道:“阿鲤。”
甯阶看向宓沈,宓沈缓缓点了点头。
甯阶往前走了一步,道:“江少主,百闻不如一见。甯阶这厢有礼。”话落,他抱拳微微行了一礼。
面前的江却像是一个虚影一样,他听不见甯阶的声音,整个书房宛如只有他一人。
江却凝力于指,把略微枯萎的花朵变得更加鲜艳起来。
甯阶也不意外,他松拳一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放在腹前,儒雅一笑道:“江少主看来也似乎察觉您的原配元西有些不同。”
江却把花放入书中,动作透出他的关切。
甯阶见江却不为所动,脸上的笑意加深,他往前走了一步,迅疾地从江却手中夺走那本书。
江却察觉到甯阶想要夺书,杀意骤起。
但他没有想到甯阶灵力全失,自己仍不是甯阶的对手。
江却伸出手,眼神阴翳道:“把书还给我。”
甯阶像是没有感受到江却的杀意,他淡然地从书中拿出那株曼珠沙华,在手中把玩一番,玩味道:“曼珠沙华,魔界之物,意为恐怖血腥。不过,也倒也符合江鲤。”
甯阶收眸看向脸色铁青的江却,微微一笑:“曼珠沙华,绝境中的希望。”甯阶说到此处,他微微把这株曼珠沙华放在掌心中。
江却眼神一变:“不要!”
可惜花在甯阶手中,哪里由得江却的意愿。
甯阶款笑着,手指却狠厉地把这株花抿成了粉末。
他语气轻扬:“正如她独自以新娘之身,杀死危害汝山多年的鬼新郎。”他语调突转,带上一股阴戾:“破除了最令人作呕的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