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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汝嫁殇(十五)


  王真轻轻捋了一下衣袖,菀菀一笑:“没错,是我。”他看向披散着发面目苍白的秦淮,轻叹道:“这个封印还是我想出来。”他跳下桃枝,抬袖轻抚着秦淮的脸,狠厉笑道:“甯阶你看,她多像江鲤那个贱人。心怀天下,为爱牺牲。”
  王真走到秦淮的身后,右手掐住秦淮的脖子,黑色的指甲迫使秦淮抬起脸,冲着甯阶等人。
  王真乖张笑着:“最后秦淮被王返杀死时,我用混沌之力维持住她魂灵留在她的体内。整整一炷香,让她看着,让她痛着看着她爱了一辈子的丈夫,亲手从她肚子里取出死婴,让她看着王返是如何搜罗出那么多的男尸把她和成型的孩子压在上党山下。”
  甯阶攥紧了手:“元西死于难产,若你真的爱她,遇见与她极为相似的秦淮,你不应将心比心嘛!为何要这般折磨她!”
  王真的指甲刺入秦淮的脸中,她刚生出的脸肌渗出了鲜血,宛如秦淮灵识归来,想起濒死的痛意,流下的血泪。
  王真怒吼道:“秦淮不是西西!而是伪善的江鲤。她倒一死了之,折辱痛苦却都留给了西西!”
  王真的脸痉挛起来,他大声喊道:“西西肚子里是江渊那个怪物的孩子!若江鲤真的心怀天下,那被瘴液侮辱的怎么不是她自己,而是我的西西!”
  甯阶想说什么,但他情绪波动剧烈,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宓沈蹙紧眉头,加大灵力的灌入。
  甯阶抬手抹掉嘴角的血,抬起眸子盯向王真,道:“所以你才让汝山新郎新娘携手跳树。而树前祭祀的狗则象征江渊江却父子,鸡则代表着元西。是以你给鸡一个痛快直接刺死,对于狗则多刀让之失血过多而死,以来泄你对江渊父子的恨意。”
  王真松开秦淮的手,轻笑道:“没想到你还挺了解我的。你说的都对。”说到这,王真忽露出疑惑问道:“不过我是真的很好奇,你是如何怀疑到我身上的。要知道,我遇见你们之后,说的每一句都在模仿着西西与江鲤那个伪君子呢。”
  正如王真所说,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模仿着江鲤与元西,所以初遇的怀疑在有关禁忌的话中慢慢消散,有的是愧疚,以及对于他看透而又坚持的自叹弗如。
  甯阶回道:“鸡的死法实在太过特殊。”
  甯阶被宓沈收为弟子之前,在人界流浪很多时间。他见过杀鸡,一般都是割喉放血,从来都没见过用刀刺向鸡的腹部。
  入了梁陵之后,何因虽不喜他,但他身为大师兄,很负责。甯阶第一次下山历练,就是何因随他一同去的。
  死的是一对夫妻。
  丈夫身上的肉是被凌迟致死。相比丈夫的惨状,妻子身上除了濒死挣扎的痕迹,就只有腹部一处致命痕迹。
  两人身上都涌动着黑色的混沌之气,甯阶虽然也觉得奇怪,虽想过是不是修士借刀杀人,但丈夫与妻子的伤口确定都是魔族特有兵器所伤,而且混沌之气这种东西,除了魔族,修士根本无法掌控,最后把目标锁在村落附近的小魔小怪上。
  恰巧,还真有一个小魔晚上喜欢来到人类的家中,去找吃的。
  甯阶把魔逮到,并压在何因面前。
  何因没有说话,只是让甯阶自己看着办。
  甯阶便让小魔去看夫妻两人的尸体。
  更巧合的是,夫妻两人身上的刀伤与小魔的武器割出来的伤口完全一样。
  但小魔死不承认是他杀的人,还说他前几天去一个人类家偷东西吃,把武器给丢了,今日刚刚才从河里捞了出来。
  甯阶看向何因,何因坐在一旁,没有任何提示。
  甯阶抿了抿唇,对小魔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丢了刀,而且,你怎么证明除了你之外,还有人能动用你的刀!”
  小魔恐惧至极,只会放声大哭道:“我也不知道我怎样才能证明!我证明不了啊!可我说的是实话!”
  甯阶手足无措,恐吓不是,安慰也不是,只好把魔打晕,期期艾艾走到何因面前问道:“师兄。”
  何因淡淡瞥了他一眼,道:“你是怎么认为的?”
  甯阶抿了抿唇,坚定道:“我认为这个魔说得是实话。”
  何因冷笑了一声,道:“魔,惯会以亲善、真诚示人。”
  此话一出,何因的意思已十分明显。
  他认为这个魔物在说谎。
  何因定定看向甯阶,道:“我再问你一遍,你是如何认为?”
  甯阶攥紧了手。
  良久,甯阶回道:“我信他。”
  何因站起身,道:“很好,你是对的。”
  虽然这对夫妻身上尽是魔族的痕迹,但房间有呕吐物,呕吐物里有肉,也有野菜,显然这些呕吐物不是魔的。
  旁边掉落的丝帕有擦拭的痕迹,而这个村落晚上是不会给陌生人开门还迎入房间的,所以这个人这对夫妻一定认识。
  更重要的是,妻子身上有被侵犯的痕迹。
  这个魔虽开了心智,但跟甯阶一样,对男女之事不甚了解。
  甯阶抬手捂住伤口继续道:“从那以后我才知道,用尖锐的物品刺穿女性的身体,其中有侵犯之意。”
  说到这,甯阶嗤笑了一声,“但你那番话说到我心底了,所以哪怕是看到你住所的鸳鸯顶,我也没怀疑过你。”
  王真这下是真的来了兴趣,“那你最后又怎么怀疑我了?”
  甯阶眉眼勾勒出讽刺:“你是不守禁的,可你偏偏在我师尊要动河水时却文然有礼。还有,渡江之时,你故意把船桨扔给我们从而迷惑我们,掩盖江水并非动态的事实。”
  王真拍了拍,赞叹道:“不错,丝毫未差。”
  甯阶缓了一口气,道:“我说了这么多,但我还是有一处不解。”
  王真的心情还算愉悦,他痛快道:“你问吧。”
  甯阶眸子微动:“元西曾说你也是受过破禁的恩惠,你受过何等恩惠?”
  王真倒是有些失望:“我原本以为你会问我,我是如何喜欢上西西的,没想到你竟会问这个问题。”说完,王真又勾起了笑:“不过,今天是个好日子,我索性全部告诉你,让你做个明白鬼。”
  王真再次跃上桃树,不过相比之前站着,这次他倚坐在上面,桀骜道:“甯阶,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新郎不送客这个禁忌,为何再次在汝山弥漫吗?”
  甯阶的心跳速了几下,他稳了稳声线道:“与江渊送两位陌生的修士有关。”
  王真的眼神再次狠厉下来:“没错,与那两个人有关。”
  江鲤自小是与江却长大,但江家藏私,江却对江鲤怀着那种心思,江鲤的修为自然没有任何长进。
  多年原地踏步,江鲤自然生了退却的心思。
  但是就在江鲤想要放弃时,汝山来了两个修为极高之人。
  其中有一位女子,不知向江鲤说了些什么,此后的岁月中江鲤虽也不断受挫,但自己却自成一派,修为慢慢超过江却,成为汝山第一修士。
  “至于我……”王真的眼中浮起一道温热的水帘,他把眼弯得更窄,看向甯阶笑道:“你也是在江却的幻境中看到了吗?我是浮桥船夫之子。”
  汝山依江为生,百姓在两岸分别建立起民居。
  之前没有船时,两岸的人便靠对喊来相互交流,当枯水期到来时,对方会走到河道上,把这边的瓜果隔着江远远扔过去。
  因为这个,汝山还衍生出一个习俗——掷果大赛。
  掷果大赛,无论男女,只要把手中的瓜果包裹好后扔过去,谁扔的远,谁就是冠军。
  每当这时,隔岸相望的男女便借此次大会,在瓜果中藏上自己充满情意的书信、手帕亦或是香囊,把自己的心意扔过去。
  再后来,人们便发现可以浮木过去,但遇到江流湍急时,便会丧命。
  随着时间的慢慢发展,船真正的出现在人们的眼前。
  掷果大赛仍存,只不过变成驾驶船只开启。
  可不知道是哪个时候开始,有人宣传人们大肆用船引来之前溺水而死的亡灵怨恨。
  这些亡灵见人们在江上玩得欢乐,便心生嫉妒从而作祟,让人掉落江中丧命。
  久而久之,两岸便疯狂传了一首童谣
  ——江风起,万鬼嚎,人命丧。尘土淀,万鬼伏,人命保。
  自那以后,人们心中便用了一个刻入灵魂的观念:船上之人,是不洁的,是血腥的。
  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野心家。
  比如江家。
  江家为了占领对面,便传出说船上的人是不洁的,身上是容易附上鬼祟的。
  但这也是有前提条件的——嫉妒。
  什么人最生嫉妒?
  是穷人。
  于是,南北两个岸边的人把穷苦人家推了出来。
  让他们永久待在船上,在船上生活,不让他们上岸,并且不让他们与岸上的人通婚。
  就算是生的孩子,也生生世世背负着不详与晦气。
  他们不能读书,更不能修炼。
  对这些人而言,他们要的做事只有一件,那就算背负着诅咒,成为桥梁。
  王真的眼中浮起了血丝:“这是不是与产妇生产极其相似。当这些产妇生产时,当那些穷苦的人被认定他们一定怀有最毒的妒恨与晦气时,没人会想起之前他们的善良与温和。在他们眼中,这些人只是晦气与背负禁忌的代表。”
  一直没有说话的宓沈忽道:“既然你是受禁忌之苦又成破禁恩惠之人,那你不是应该更能理解江鲤与元西的做法?”
  王真嗤地一笑:“就是因我尝过禁忌的苦,又尝过破禁的甜,我才知道,想要彻底破掉禁忌,不受禁忌之苦,就只有一个办法。”王真站起身,从树一跃而下,把身上的混沌之气全部灌入桃树之中。
  王真乖戾笑道:“那就是全部都给我死。”
  倏地,万丈江流从水道奔涌而出。
  “血河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