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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汝嫁殇(十九)


  众人听言皆是一震。
  甯阶不觉松开了攥住王真衣领的手,踉跄地往后退了几步。
  宓沈见此,立马扶住甯阶。
  江鲤倏地站起身来,朝宓沈等人鞠躬道:“此事因江鲤而起,虽知不该开口,但仍想请各位仙友传灵力给鲤,由鲤殉葬了结此事。”
  王真嗤笑了一声,摇头笑道:“瞬间提升的灵核根本无法支撑。”
  伏凇推动轮椅走到宓沈面前,拱手:“仙尊,殉葬一事交由伏凇来办吧。”
  说到这,她抬起头,露出一个明媚的笑:“近年来,伏凇一直备受腿疾之扰,深夜难眠时,总为身是耕芜首徒却无法为门派做出建设而愧疚。此事交由晚辈来办,既妥帖,又全晚辈心事,是乃两全一事,望仙尊成全。”
  王沂抬手作揖道:“仙尊,阿凇她天资甚高,为此牺牲不免遗憾,不如交由晚辈。晚辈放荡,一生少做正经一事。万望仙尊成全。”
  江鲤从脖子上取出项链,毫不犹豫拽下中间的珍珠。
  她看着手中的珍珠,露出了一个笑容,旋即颤颤巍巍把它交给挨着自己最近的归境:“仙尊,请看这个。”
  归境眼中有些疑惑地接过。
  这颗珍珠一到归境手中,旋即褪色,变成了一颗带着花纹的牙齿。
  归境倏地变了脸色,他抬眸惊愕地看向江鲤:“这个东西从何而来?”
  宓沈听到归境惊愕,把目光分一丝在他手上,但是见到那颗牙齿,宓沈也如归境一般脸色变得深沉。
  甯阶见此,不由顺着宓沈的目光望过去。
  ……
  说实话,甯阶不知这颗牙齿有何作用,但是能让博识的归境与宓沈双双变了脸色,想必来头不小。
  江鲤见归境识得,原本还有些微微紧张的脸顷刻松了下来。她舒声道:“之前江鲤还担忧仙师恐怕不识,现在倒是江鲤多虑了。”
  归境眸子沉了沉:“这颗牙齿是故人之物,怎会不识。”
  甯阶听言心思微动,他看向宓沈,询问道:“师尊,这牙齿与常物有何不同之处。”
  宓沈抿了抿唇,沉声道:“此物可吸天地精力,涵养身体,更能在瞬间提升一个人的灵核至近仙之盛。”
  江鲤听到宓沈的话,回道:“正是此用。据说,这颗牙齿是从魔尊身上取下,用之,使用者的功力可媲美魔尊。”
  甯阶听言,瞳孔惊颤。
  他的心骤然跌至谷底,漫天的迫痛向他袭来。
  甯阶攥紧了手,眼死死看向归境手中的牙齿。
  为什么!
  为什么他的心会这么痛!
  宓沈察觉出甯阶的异常,他往前走了一步,挡住了甯阶。
  归境看向这颗牙齿,万分复杂:“此乃稀物。之所以可媲美魔尊,是因这颗牙齿融汇其一年的功力,且其三年之内修为全无,弱如常人。”
  魔界向来是弱肉强食,不管是之前毕罗一族独占尊位,还是如今各大魔族混杂,只要这个魔尊的灵力修为出现意外,此时若有一魔可敌魔尊,便可以把之杀掉取而代之。
  是以,魔尊有此等法术,但少有魔人会去做。
  倘若身边没有足够信任的人,那么迎接此魔的便是死亡。
  人界中人虽人人感叹自己是为他人铺路,但实际上,魔族才是把他魔当作垫脚石贯彻最彻底的种族。
  江鲤再次作揖:“此物是当时仙者所赠,赠时便希鲤可以为汝山做出好事。鲤本想在杀江渊所用,幸而未动,方可用于此劫。”
  江鲤说完,跪下,稽首道:“愿仙师成全。”
  归境眼神复杂道:“何必让自己这般苦。”
  江鲤抬起头,莞尔一笑:“鲤曾听仙师讲过堕仙高払一事,心生敬仰。”
  说到这,江鲤顿了一下,她闭上眼,轻轻吸了一口气,慢慢睁开。
  她眼中有着怀念,但更多的是清晰。
  江鲤脸上的笑意加深:“人活在世,无非是因一份情,因为惦念所以不愿离开。同样,因为爱,所以想变得强大,从而有能力来守护。”
  江鲤无比坚定道:“我爱汝山,所以我愿成为高払。”
  高払,不管是修真界,还是魔界,提起他感情都很复杂。
  高払并非拥有傲人天资,其灵根,甚至都不如五大门派的外门弟子。
  他所处的时代,还未有如今如春笋居多的修仙门派,而是只有五大派。
  一旦被五大派拒绝,则代表他根本没有资格入修仙一途。
  但高払并不气馁,而是靠自己走出不同于五大门派的路子。
  他是真正把野路子变成正派心法的人。
  机缘巧合,高払为救整个镇子,化为人刀刺死厌魔。
  其功德浩大,被后代敬仰。
  是以灵聚成仙。
  高払成仙之后,不少被五大门派拒绝的人也开始琢磨,自创修仙法术。
  众多在当时看来的野路子,纷纷成为如今的不少仙门百家奉为经典的法术。
  可以说,高払把修真界推入了一个新的时期。
  高払入了仙界,便要遵守仙界的规则,从此不得再与人魔发生纠葛。
  厌魔一族虽听说高払成仙,但心知仙界规矩,为了报仇雪恨,便率众去屠杀镇子上的百姓。
  他们知道高払会在天上看着,所以在屠杀一半的百姓后,开始慢慢折磨剩下的百姓。
  因魔族直言此举来犯只为屠杀高家镇,若五大门派或其他仙门来犯,他们必定不会只局限在高家镇。
  届时殃及整个人界,来干涉的门派自负后果。
  所以,各大门派理所当然不愿因为一个不到人界百分之一的镇子,把战火燃烧到整个人界。
  厌魔第一日便用第一种残忍的方法杀了一百多人。第二日,再用第二种方法又杀了一百多人。第三日……
  没有第三日!
  当天幕将将由蓝变昏暗时,只见乌云滚涌,狂风萧寒。
  众魔抬头,只见空中有一人生出魔族犄角,背后破出一双巨大的魔翼。
  这双魔翼慢慢拢合,把其主人渐渐包裹。
  圣洁的光辉散去,慢慢浮现出来的是魔族都熟悉的紫黑灵光。
  高払一头的白发从发梢开始变得紫黑。
  当他睁开眼,原本温润的琥珀眸变成了红紫的竖瞳。
  高払轻轻勾起嘴角,当他笑容盛到最大之际,巨大的魔翼倏地张开。
  凌厉而肃杀的魔气从天际向众魔刺去。
  有史籍记载。
  天并非是真正黑幕,而是被厌魔一族的黑血染成墨色。
  那日,天地崩裂,江浪骇人。
  它们在为仙堕落成魔而哀戚!
  厌魔一族,自此只能成为史册上的存在。而高払,虽未被移除史册,但其卷册却被各大家族束之高阁。
  高払此人,也消失在人魔两界之中。
  王真显然也知道高払的事。
  他凝了一股混沌之力。
  甯阶见此立马回神,把宓沈挡在身后,见王真并无攻击之意,这才把飞出去的浮朔召回攥在手中。
  王真把江却的尸体用混沌之力摆在江鲤面前。
  他一把揪住江鲤的后领,把人扔到江却的尸体旁。
  甯阶与宓沈刚想去拦下王真,就被归境拦住。
  他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旋即对两人摇头,示意他们不要去干涉。
  王真掐着江鲤的脖子,把她压向江却:“我跟江却虽各怀鬼胎,但此时我也不由替我曾经的同伴问你一句——你对他当真无半分情意?你此次寻死是不是为了他!”
  江鲤的脸与江却的脸相挨极近,她甚至在江却模糊的眸子中看到自己的脸。
  江鲤闭了闭眼,良久,她睁开眼轻声道:“我曾对西西言过,我对他只有兄弟之谊。”说到这,她露出一个哭笑,“但西西说得对,我可以在她面前否认,也可以在江却面前装作若无其事,但我不能欺骗自己的心。”
  她费劲地伸出自己的手,轻轻合住江却的眼,清明的眸子浮上淡淡的泪幕:“阿却,我曾爱过你。江鲤……曾爱过江却。”
  她母亲早逝,父亲虽疼爱她,但其后沉迷制药,试药而死。
  汝山百姓良善,一直在接济她。
  但属于她的那份独一无二的宠爱,终究还是缺了。
  本以为孤独是她一生的常态,没想到她会遇上江却。
  江却在见她第一面后,就开始粘着她。
  江鲤一方面享受着有人陪伴惦念的时光,另一方面悲哀地知道这段时光极其短暂。
  等江却年纪渐长,他的心思便会几近全然离开。
  可没想到,江却没有。
  他从稚嫩到成熟,一直把最好的精力用在她的身上。
  江鲤虽以男人身长大,但她也有女儿心。
  不是没强迫自己冷静过,更不是没有远离过。
  然而情丝一旦落根,就由不得她缺水又拔草,虽只有极其清淡的一丝,但仍存在在江鲤的心中,难以抹去。
  没人,真的没有人能拒绝独一无二的温柔。尤其是江鲤这种不喜孤独的人。
  但她和江却并不是一道之人。
  他们追求不同,这丝淡到极点的情意便分歧彻底消散。
  再到后来……连兄弟之谊,都不复存在。
  可谁都不否认,更不能抹杀——江鲤爱过江却这个事实。
  她真的,在那段时光,爱过江却。
  只是,所有的情爱,都抵不过心中对道的坚守。
  王真先是怔了一下,旋即狂笑道:“好一个曾经爱过!好一个曾经爱过!”
  笑着笑着,王真身上的力气尽数消散,他一时不止,瘫坐在地。
  王真笑哭道:“爱过……爱过……”
  这几声“爱过”不知是指江鲤曾经爱过江却,还是指元西曾是爱着自己,但后因追求的道不同,以及现在他的种种恶行,只能变成了……爱过。
  江鲤慢慢直起身,从怀中取出村中妇人在她失忆时期教她绣的手帕。江鲤轻轻展开,覆在江却满是鲜血的脸上。
  江鲤站起身的那刻,她敛去泪水,郑重地朝归境行了一礼:“请仙师用灵力帮鲤起开魔牙。”
  这颗魔牙曾在江渊对她灌入混沌之气时闪动过,相比必须有外力施压,才能将之唤醒。
  王真慢慢止住哭笑,他看向江鲤,脸狰狞着:“江鲤,我实在不懂。你怎么TM的一直走在寻死的途中呢?你是不是跟活着有仇啊!”
  江鲤神色未变,只是再次开口:“请诸位仙师助江鲤一臂之力。”
  “没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