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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终于,疲惫的长老们推开堂门,拾阶而下,等他们出了封闭火阵,领头的大巫师即将要宣布那天大的消息!

        咚咚咚咚,正在此时,少暇驭乘巨兽从西面夸张而来,这样的架势,烈山城中何时有过?人们惊疑相望,不知是否来了敌人,也不知是该避开还是该拼死拦在长老身前。

        还在犹豫,那猛犸已经冲到近处,它甩起长鼻,呜的一吼突然停住。

        “父王,父王!是你么?”少暇激动地站在巨兽背上,他看得清楚,那群老头里面,一人背影高大,身披烈山神帝的紫红长麾,不是父王还是谁!

        烈山神帝身处封闭术阵内,一切外象不可侵入,当然没听到少暇的呼唤。他搀扶着伤重初愈的大巫师少典,小心下了竹阶,封闭术阵的串串火星在他们身旁宛转浮动,显得这两位烈山族最为权重之人,关系无比融洽。

        出了封闭阵,人们自动围拢过来,要听听那件大事商议结果究竟如何,唯独在西边,少暇的猛犸巨兽周围,留下好大个空缺。他们看见是驭师驭兽而来,已经不再慌张,虽然平日里内城不许骑兽乱闯,但这一次,哎,正值多事之时,长老们或许顾及不得这么多吧!

        神帝还在与大巫师交头低语,见人群过来,轻轻退后半步,仍旧扶住少典,示意请老巫师说话。此时,少暇仍在不停呼喊:“父王,父王!”

        神帝与长老此刻行至术阵之外,终于听见这激情的声音。神帝转身,愕然望着猛犸巨兽,大声道:

        “是暇师回来了么?几日不见,一切安好?”

        “啊——”少暇一声惨叫,从高高的兽背上翻身摔下,眼见要落地,那猛犸兽的长鼻倏地卷去,在众人惊叫中,将少暇安然扶在地上。而不易察觉的,少暇衣襟也微微摆了摆,那是多凉的御风术出,抢先托到少暇脚下。

        “你,你,如何是你!我们都没回来,你就抢先做上神帝了?是我父王亲口许的你,还是火神昭示的你?咱们烈山的护族神禽,你可曾带回来了?”

        不错,那身披神帝大麾,与众长老议事的,正是少暇的族兄,少典的幼子——少芒。他不知借了什么脚力能抢在少暇前面,赶回族内承下帝位。而少暇这一路来,最担心的就是这件大事,本来还妄想火神显灵,救得父王回转,但现下看来,只好将早已盘算好的事情拿来质问少芒:

        神禽栖身,继任帝位,大家都是知道的。但神禽早被多营怪蛇所伤,也不知流落哪方去了,少芒他以为被神禽抓了一爪,就算栖身,哼,这帝位也太好坐了些!

        少芒气定神闲,环眼扫过,瞟了瞟猛犸背上的天地法师,向少暇踱步走去:“暇师,你前些日子不辞辛劳,冒险去多营刺探敌情,定然给咱们带了好消息!一路劳顿,你先回屋里休息如何?”

        “不行!现在大家都在,给我当面说清楚!你趁我父王新亡,竟敢谋篡帝位,说说,该当个什么罪!”少暇见少芒回避话头,料他必定心虚,打定主意要在众人面前,废了他的野心再说!

        少芒看着族弟一面说着话,一面将手中火苗捻得愈来愈小,说到“该当个什么罪”时,火苗已经小如菽豆,而火色清白,仿佛一滴水珠立在指尖,光芒明动照人,方寸之间,已将自己的映象收了进去!

        “芒儿小心,那是巫师的本神明火,出咒无形,专攻魂魄,用战气是很难挡住的。”老巫师在后面数步,轻声提醒幼子。

        少芒点点头,屏气凝神,一手握拳缓缓探出,停在少暇眼下,沉声道:“暇师,我本想为你把酒洗尘时再说此事,但此刻问起,我就当着大家的面,再说一次又如何?”

        周围的烈山人众听闻此言,一片哗然。“怎么?说是还要再说一次?”“嗯嗯,没错没错,好像是要这样!”“那咱们怎么办?”“怎么办?闪开点啊,你不知道辛、宗两家的长老现在还昏迷不醒么?”

        低声议论的人们,本来就在丈许以外站着,此时推推让让,慌忙再退下数丈,留出好大一片空地让与少芒施展本事。

        嗯?这家伙要想干嘛,现在就要动手么?少暇顶着本神明火的食指不自禁抽搐起来:对方如此肆无忌惮,显然收服了不少人心,而大巫师少典又是他的亲父,他父子二人要想趁着此时谋篡帝位是再方便不过!哎,自己来得匆忙,本家的护卫没多喊几个来,要不,要不,现在先求个饶?

        少暇看看神色肃穆的少典,再看看少芒伸过来的拳头,只觉得手脚发软,灵气涣散,他双掌内翻,那根顶着神火的手指已经背在了身后。

        “芒兄,你的本事高强,小弟向来知晓,要不你还是先收起架势,咱们喝酒吃肉去吧!”

        “暇师,休得无礼!神禽已请,岂有空出的道理,你仔细看着!”

        噗——,少芒语音未落,一颗火星从他紧握的拳头中喷出,少暇的心思立时一滞,顾不得盘算得失,不自禁地望向上空。

        那里一点光亮无比轻盈,十分自在,带出一路优美的印迹盘旋而过。它体量极小,直比发羽的尖端还细,但它并无柔弱之感,周遭强烈扩散而出的,是不容任何生命靠近的矜持!

        这高傲无比的矜持,先将周围的夜黑逼开,紧接着,议事楼外的数十支松脂火把也为之熄灭!火把虽灭,四下里却并不黑暗,诸般事物甚至比白昼下还要看得清晰!

        纠——,悦耳的禽鸣响起,虚空透出一片浅黑光影,正对着少暇扑来。青年巫师没想到这么快就找上自己,哪里闪避得开,双目一闭,等着最后时刻到来。

        咚隆,大地传来巨大的震撼,少暇身后的猛犸兽带着漫天尘土倒在地上。它庞大的身躯上,正飘立着那片黑色虚影。初显神威,虚影自在摇摆几下,上下舒展,隐约有了修长柔美的外相!

        是的,这就是神禽的威压,少暇双膝一软,实在克制不住的崇敬之心终于让他跪下:

        少芒,少芒他真的请了神禽现身?这点星火就是么?怎么和大盘营地中的神禽不大像啊!但若不是我族神禽,又怎么能令得我灵思涣散,本神明火刹那间失了劲气,连火行精灵也御使不住了?

        青年巫师满头大汗,经历着身为巫师最恐怖害怕的情形:往日在自己周遭欢喜痴缠的火精们,再也不管自己灵力的吸引,尽都熙熙攘攘,如潮水般涌向那点星火的所在,而那星火坦然承受精灵的潮涌和奉献,光亮闪动间,就已把精灵吞服,封存到另外一处界域中!

        这是怎样的神通!少暇浑身颤抖,不知是激动还是害怕:是了,就是这样的感觉,在大盘营地就已领会,只是那时神禽初临凡世,应该还不太适应世间的气机。而现在,现在,神禽无所障碍,展示出好旺盛的神威!

        少暇背脊酸麻,颈项无力垂下,已经要预备拜服磕头。照族内规矩,行了五体投地大礼,就算承诺永久顺服对方,今生不得反叛!

        少暇模模糊糊的,在行礼前望了一眼,刚巧看见少芒身下披的神帝大麾。这大麾是父王在重要祭典时的固定服饰,现在在别人身上披挂,真让人难受得紧!他猛地一激灵,想到:这可是少芒伸手召唤出的神禽啊,我拜了神禽,就算认了少芒为帝,这,这,我父王一生心血,就这样全数交付他人?

        少暇咬牙切齿,体内怨气狂烈翻涌:父王,前方荆棘漫漫,真的好累人啊!脑袋嗡的一声,就地晕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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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破开浓雾的第一缕阳光惊醒了羽。

        其实也不算得惊醒,因为羽并不确定,自己是否曾经入睡。这是首次来修炼台,羽照着长老的吩咐,专心修炼灵气。

        这些日子来,经历的事情委实太多,学会的法术、咒术也多,单说修炼灵气的法门,长老、盘凤盘师、甚至青木林中的朽树,都曾教授自己一些高明之极的诀窍。

        大概能够想到,无论是哪一种诀窍法门,自己只要一心一意修炼下去,都会有大成就,都会让自己成为部落最厉害的巫师,让家里有吃不完的食物,奶奶和小莘会高兴得不得了!

        可这次的苦修中,羽一直在沉思。是为忽然而来的际遇沉思,也为心里一点无法平复的悸动沉思:怎么会这样呢?忽然间,好些有趣的、欢喜的、哀伤的事情,一下全找上自己?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而自己面对这些事情时,又是如此坦然,仿佛早就知道,它们都是应该来的!

        是呵,它们非但应该到来,而且都是暂时的过程,自己还有更高的山峰要攀爬,更加离奇的境遇要面对!

        少年不由为自己的想法害怕起来:在未来的生活中,到底还有什么样的景况在等着自己,让自己现在有如此不知足的预感?有如此不知足的举动?

        这振动来时,正在一大一小两股神念交错融和的当口,有几分神念新近从体内分开出来,还没开始以惯常的奏节振动,只静静的坐守在外。

        此刻,天边迸现了今朝第一缕阳光,这阳光温和坚定,毫不犹豫透过了山间弥漫的轻雾,散洒落在林间。

        世间一切生命,都在这一刹那苏醒、生长。而那几分神念,也开始动了,恰恰正是以朝阳升起的节奏荡动。

        羽虽然闭目修行,仍然看见了这最动人的景况:惭愧,隔了这么久,自己才豁然领悟  ,原来呵,神念是在为那天地间最大的玄机而动啊!

        怪说这沉稳的奏节如此熟悉,如此理所当然,原来这就是天地世间一切物事存在的基础,无论哪个强悍的存在,莫不是在这道理的影响下孕育、生长、成熟,甚至,由此走向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