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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二十七)对方



                                            祁明醒过来的时候,感觉有些冷。翻了个身,瞟到对面的窗子大敞着,窗帘被风吹得哗啦啦的乱响。窗户下面是张椅子,倒了。地下全是大小的酒瓶,横竖不分……他是腾的一下坐起来的,掀开被子就趴到了窗边。

        真的,这不赖祁明。换成是谁醒来看见这么一幕都难免想歪了——他们喝了一整夜的酒,苏宇混混沌沌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这要是想不开……

        “苏宇!”祁明在瞬间所有恐怖的念头都冒了出来,这些念头多数出自爱情电影==

        苏宇跟厨房里听见了祁明那动静,正刷杯子的手一抖,喀喇一声杯子就CEI了,看着那支离破碎的玻璃杯,他一点儿脾气都没了。一边擦手一边进卧室,画面更是……冲击。

        祁明趴在窗口,大冬天的连裤子都没穿,就一条大大的短裤==冲着窗户外面鬼哭狼嚎。

        “你丫喊什么呢?”苏宇无奈。

        祁明听见身后的回答,猛的转过了头。苏宇披着一件外套,拎着毛巾诧异的看着他。

        “崩溃……我还以为你……”

        苏宇也打量了一下房间,“我操,你丫以为我跳下去了?”

        “我裤子呢?冻死我了……”心惊过去之后,祁明才注意到自己特别冷。

        “躺回去先。”

        “哈?”

        “你等我给你找身儿替换的,昨儿我吐了你一身,洗了。”

        “哦……”祁明爬回了被子里,一边抓头一边琢磨,“大冬天的你没事儿开什么窗户?”

        苏宇翻着衣柜,哼了一声,“你起来你也得开窗户,满屋子酒味儿……闻了我又吐了一回!”

        “那你还把椅子放那儿干嘛?真……吓死我了。”

        “我放的?昨儿明明你丫抽疯非说热要开空调,劝了半天你还死拧,最后搬椅子坐窗口了!”

        “呃……”祁明一愣,“咱俩……到底谁喝大了?”

        “一个没跑了。全他妈大了,你丫最后死活躺地下,我拉你,你耍赖,好不容易给你弄床上去了,我就吐了……”

        “得……别说了……丢人……”祁明无比尴尬。昨儿他跟魏源分别把苏宇跟高湆拽走了,他们那边儿怎么样他不知道,他就知道跟苏宇回来之后俩人买了不少酒,然后就喝,说了什么却全不记得了。但可以肯定的是:没什么好话==

        祁明从没想过会在那么一种情形之下遇见初匀那前任。当时他就顾着想苏宇和高湆了,丝毫没考虑过那童新会跟自己产生什么联系。真是尴尬。

        “给,你全换了吧,先去洗澡,还一身酒臭呢!”苏宇说着把一摞干净衣服扔到了床上。

        “几点了?”

        “三点过一点儿。”

        “你没去上课?”

        “今儿没课。”

        “哦。”祁明拎了衣服往浴室走,“唉,刚才真吓着我了,我真以为你跳下去了……”

        “我至于么?”

        “昨儿我好像听见你哭了……”

        “幻听吧?”

        “唉,我说……你……高湆”

        “我不想听见这个名字,谢谢。”

        苏宇不再说话,默默无声的收拾着屋子,祁明第一次感觉到,也许苏宇跟高湆终究要穷途末路的。并且,他能确定,昨天自己肯定没有幻听。苏宇是确确实实的哭了。

        祁明从苏宇家徒步走回的自己家,这个过程用了两个小时零四十七分钟。在这将近三个钟头里,他想了很多,却很杂乱,从该买画纸了到苏宇放在高湆课桌里的情书,从晚上做什么饭到初匀的游戏策划,从攻关秘笈到童新,从魏源到以前的篮球队。什么都是片断的、混乱的。

        祁明头一次有些惧怕失去除魏源之外的某段情感。他怎么也没法忘记初匀见到童新那一刻的面部表情。甚至,祁明似乎只在自己脸上读到过那样的表情——僵硬的、惊奇的、不安的、惶恐的、难以割舍的。

        祁明知道,初匀还在意着童新,上次他跟他讲到他们的时候就已表露无疑,但,让他这么直观的窥见,冲击还是不同一般的。他第一次意识到,初匀的存在,于他已经相当不一般了。

        祁明不是没有过恋情,相反的,他从不缺乏。但没有一份这样的情感会带给他这样的恐惧,他头一次怕了某些东西从指缝间溜走,虽然他已习惯那样的情景。

        如果,如果初匀要离开,还可以那么坦然那么不在乎么?

        祁明不敢再往下想了。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他们离开时,初匀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一直注视着童新的样子。

        昨天夜里喝酒的时候,苏宇似乎只字未提童新,反而是自己一直在说那个名字……

        钥匙□□锁孔没有平时的那种旋转,锁是开着的。

        推开门……好么,让人恶心的酒气==

        祁明忽然就想吐,压制了一下,他强打精神开了所有的窗子,再低头看看白色的地板——有清晰的脚印。

        果不其然,卧室里那人横躺着,衣服鞋子都没有脱,酒臭的味道无比之浓重。

        祁明真的要吐了,可吐之前还是垂死开了窗子,之后就冲进了卫生间。

        啧啧……真是惨不忍睹,那人不知道吐了多少次,卫生间的地板上都有明显的污渍。

        祁明吐了好一会儿,水流冲走污秽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淘空了。

        努力稳定了一下情绪,漱了口,喝了一些温开水,祁明开始收拾屋子。

        真的,真的,他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无名夜火……卫生间刚刚打扫干净,他就接了一盆冷水,直接进了卧室,倒在了那人的脑袋上==

        初匀几乎是跳起来的,冷死他了,冷水、冷风、祁明的一张冷脸……

        “你……”他愣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祁明也不说话,只是拎着空了的水盆,瞪着初匀。

        “□□大爷的,你丫疯了?”盛怒以及宿醉之下,初匀的脾气头一次糟糕到这个份儿上,勘比老好人祁明的莫名愤怒。

        “我看你才是疯了,喝成这样儿你干嘛不回你自己家!!”

        初匀一下被噎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喝成这样儿我怎么可能回家?”一边说着,他一边下意识的打量屋子……好么,乱成一锅粥了……

        “不好意思回家你可以跟他回家,你凭什么把我屋子搞的一团乱!!!”祁明发誓,他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儿,活了这么多年,除了对着他爸,他没跟谁这么急过,彻底的急了。跟魏源都没发过这么大的火儿==

        初匀瞬时间木了,跟他回家?这个他???

        脑子嗡嗡的疼,可再疼也得思考,这一思考不要紧,初匀几乎是瞬间拽过闹钟的,操他妈的,七点半整。窗子外面的天早已黑透了,但初匀可以肯定,这是晚上七点半而不是早上七点半,再慌里慌张的抓过手机……关机。

        该死,他今天本有个重要会议。

        废了!

        初匀没再说话,也顾不得一身的水,连了充电器就拨了杨帆的手机。

        祁明看着他,忽然觉得自己特没劲,好似跳梁小丑,被人臊性着。

        初匀听了杨帆一通暴骂,索性,事情并没有耽误,就一些细节问题又说了一会儿,挂了电话已经是一个钟头之后,再出来的时候,祁明正在跟地板较劲。

        初匀想说话,却看到了自己脚上的鞋子,遂先乖乖脱了鞋子放到了鞋架上,然后整理着思路,到底怎么回事儿初匀有谱,祁明多半是为童新的事儿上火了……他真是没想到祁明会吃醋==据他妈说,祁明从不会发脾气,这不胡扯淡么,这叫不会发脾气?是脾气不小吧??

        唉,傻小子,你怎么就不想想老好人为什么翻脸呢?表面上看是因为弄乱了一个有些洁癖的人的房间,再深一步是吃你前任的醋,那再深呢?还不是因为他在乎么?

        初匀站在祁明身后,也有点儿上火。他觉得没什么对不起祁明的,他又没干什么,是,是稍微动摇了一下,可不是也没越界么?不是也知道什么叫过去什么叫现在么?最终不也没退回一步么?

        “唉……我说你歇会儿……别弄了……”犹豫半天,初匀还是伸手拽住了祁明,决定缓和一下,这时候争执是最SB的事儿。

        “起开,别跟我说话。”祁明捂住了口鼻。

        初匀这叫一个尴尬,“你……”

        “起开!”祁明坚决的推开了初匀。

        “我怎么你了?”

        “算我求你,去收拾一下自己,洗澡,刷牙,刮胡子。”祁明叹了一口气,看着初匀,这段收拾屋子的时间他让自己努力平静了下来。

        初匀语塞,能想象出自己的邋遢,也就没再说什么,转身进了浴室。可心里怎么都不是滋味。

        洗澡的时候,初匀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他是一个很要面子的人,邋遢狼狈的姿态无论如何都不愿让旁人窥见,这旁人包括家人、朋友、情人。那为什么,他喝成那样儿了还死气白咧的要回祁明这里?

        打破头他也想不明白,是刻意想要祁明不要误会?自己绝没跟童新有牵扯?那也不对啊,这不此地无银三百两么?一整夜都耗在一起,该说不清还是说不清。

        那……

        难道……不自知中,祁明已经超越了很多种的所谓情感,站到了他的身边,成为了一个他可以把自己的全部,无论好的坏的都为之展现的人?

        这样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就像可以直视的真实的自己么?

        第一次有这样的存在出现在真实的生活中。比家人更随意,比情人更贴近,比朋友更温暖,那这到底是什么呢?

        茫茫然。

        关了水,刮胡子的时候,初匀才反应过来自己进来的匆忙,连换洗的衣服都没拿……难道要裹着毛巾出去?不要吧……窗户全开着还不冷死人?

        对镜踌躇半天,什么法子也没想出来,这要是搁平时喊祁明一声就是了,可现在……那个可在气头上。。。。

        一咬牙一跺脚,刚开了浴室的门,初匀就看到了门口的椅子,上面放了一摞干净的衣物。

        操……那人……可真是难以琢磨==

        穿衣服的时候,初匀看见对面刚刚乱糟糟的卧室已经焕然一新了,所有被单都替换了下来堆在筐子里,祁明不见人影,不过……灵敏的鼻子捕捉到了米粥清新的香气。

        “饿了吧?我煮了粥。”祁明跟厨房听见脚步声进来并没有回头。

        “你七十二变啊?不跳脚嚷嚷了?”初匀点烟,笑了,突然就想抱抱那具高瘦的身影,可没敢==老虎屁股摸不得。

        “你可以继续嚷嚷,刚才不是挺有气势的么,还有,别搭理我,吃完滚蛋弄你的工作去。”

        “……我……我真是忘了一重要的会议……我没存心臊性你……”

        “知道什么叫越描越黑么?”祁明冷嘲热讽。

        “我妈可说有些人不会发脾气不会吵架。”

        “我要是跟你妈结婚指定不发脾气不吵架。”

        “你丫胡说八道什么呢?有边儿没边儿了。”

        “我就是客观给你解释问题。”祁明回头,脸上又挂上了初匀熟悉的那淡淡的笑。

        “皮裤套棉裤,必定有缘故,是吧?”初匀靠着门框,吐出了一口烟。

        “学的还挺快,知道下半句么?”

        “啊?还有下半句?”

        “不是棉裤太薄,就是皮裤没毛。”

        “……哈哈哈哈……你俏皮话儿怎么这么多啊?”

        “苏宇没事儿就这些,听都听会了。”

        祁明摊了摊手,初匀还在笑。

        “又活过来了是吧,又能笑了是吧?”

        “得得得,不笑了,不笑了,我严肃,严肃。”

        “……你真烦人。”祁明转身不理初匀了,关了火,刚要拿碗,那人却从身后搂住了他。

        “不让我起开了?不嫌我一身酒味儿了?”初匀登鼻子上脸。

        “……味道好多了,又不让我恶心,我推你干嘛……”祁明答的有气无力。今儿他算知道了什么叫彻底对一人没脾气==

        “唉,我刚才想了一下,你问我为什么不回家……其实特简单,我不想我们家众姨妈看见我这副丢脸的样儿……”

        “明白了,你就是认定我不在家了。”

        “不是,我……我本来以为你在家……”

        “那你就不怕我看见你那丑态?虽然最后也没跑了还是看见了吧。”

        “我觉得跟你面前不用装……”

        “……靠。”祁明觉得心里某个柔软的角落被触动了。
        “我昨儿跟他喝了不少酒,也说了很多,但是……怎么说呢,我确实误会了他很多,有些事儿可能我特别欠缺考虑,是个非常不称职的前男友。”

        “动摇了么?”

        “动摇了,但只有一下。”

        “切~~是人家不睬你吧?”

        “嗯,没错,所以我这不是退而求其次么。”

        “……”

        初匀见祁明没动静,怕了,是不是……失言了?

        “唉,急了?怎么不说话啊?”

        “没,只是觉得退而求其次这词儿……挺贴切。”

        “生气就没劲了啊!”

        “怎么会生气?谁说退而求其次是贬义词了?”

        “得得,我人嫌狗不待见成么。”

        “我□□初匀!你骂谁呢?”祁明猛的回过了头。

        初匀顺势就把那双薄唇给吻住了,“……操……你也满嘴酒味儿……”

        “滚蛋!”

        “唉,你刚才可骂人了……这不对啊,实在不符合你的一贯形象。”

        “谁让你欠骂?什么叫人嫌狗不待见?”

        “你怎么捡骂啊?”

        “是我捡骂么?合着我待见你我连狗都不如了?”

        “……你怎么就不能痛快点儿说你喜欢我,非跟那儿捡骂?”初匀嘿嘿的笑。

        “初匀,你让我怎么说你呢?我总觉得你脑子跟护城河里扔着呢。”

        “啊?”

        “你这人真是一点儿不会琢磨人。”

        “算我谢谢你了,跟感情这事儿上我就一水蛭,单细胞动物……”

        “……我这辈子就跟俩人急过,哦,不对,加上刚才对你,三个。一个我爸,一个魏源。”

        “哦……等等,我又不明白了,你说过你特烦你爸,但是……你又喜欢魏源……那你这话的意思到底是……喜欢我还是讨厌我?”

        “你靠边儿,我拿下笊篱。”

        “啊?笊篱?又不吃面条你拿笊篱干嘛?”

        “护城河里把你脑子捞回来。”

        “……吃棉花拉线儿屎,你真能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