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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他因此而感谢上帝。他还感到万幸的是她平安无事,呆在世界上最繁华的都市里,呆在善良、慈爱的朋友们中间。他们将尽最大的努力分担她的忧愁和痛苦。

            可是他的儿子呢?

            一想到他,泰山就痛不欲生。儿子啊!唯一能够从茹可夫可怕的阴谋,狠毒的圈套中救出你的人——“森林之神”泰山、“猿王”泰山,却像一个蠢到极点的傻瓜,落入了陷阱,再有几个小时他就要死了。随着他的死灭,孩子最后一个得救的机会也消失了。

            这天下午,茹可夫曾经几次来辱骂他、毒打他。可是泰山一句话也不说,也没有因为疼痛而哼一声。

            茹可夫只好罢休。他要把对于泰山精神上特别痛苦的折磨留到最后的时刻——俄国佬打算在食人肉者的长矛永远结束他的苦难之前,再告诉他珍妮到底在哪儿,让他明白,她根本就不是平平安安地呆在英格兰。

            暮色笼罩了村庄,黑暗中传来种种响声。人猿泰山听出那是黑人们正在准备人肉筵席。他能在心里描绘出“死亡舞”的情景,因为以前曾多次看过那种场面。可叹的是,现在被绑在石柱上,成为这场舞蹈的中心人物的竟然是他!

            他并不惧怕围成一圈的武士们以魔鬼的技艺将他凌迟处死,再断肢碎尸。他早已习惯于痛苦、流血乃至残酷的死亡。但是,只要最后一点生命的火花还没有熄灭,生的欲望就不会消减,希望和决心就不会泯灭。他知道,他们只要有一小会儿放松警惕,他那足智多谋的心灵和力大无比的体魄就能找到逃跑的办法——逃跑并且报仇。

            他躺在那儿焦急地想着救出自己的任何一种可能性。突然他那嗅觉灵敏的鼻子闻见一种淡淡的、熟悉的气味。各种感官立刻警觉起来。不一会儿,训练有素的耳朵又听见茅屋后面响起一阵别人绝对听不见的声音。

            他撅起嘴唇轻轻打了一声口哨,这极其轻微的声音尽管茅屋外面的任何人都不会听见,但他明白,紧挨后墙的“它”总能听见。他已经知道这个“天外来客”是谁了。他的鼻子已经清清楚楚告诉了他,就像光天化日之下,眼睛告诉我们大马路上碰见的老朋友是谁一样。

            过了一会儿,他就听见一只巨兽伸开爪子扒墙皮和掀扯筑成墙壁的木头柱子的声音。眨眼之间,墙上掏开一个窟窿,那头巨兽钻进来,冰凉的嘴和鼻子触摸着他的脖颈。

            是豹子席塔!

            席塔转圈儿嗅着俯卧在地的泰山,轻声呜咽着。他们俩毕竟无法随心所欲地交流思想感情,因此泰山并不清楚席塔是否明白他试图让它明白的一切。席塔当然看到泰山五花大绑,动弹不得。可是泰山猜不出,在豹子看来,这对于它的主人到底意味着什么。

            席塔为什么要破墙而入?它已经来到他身边的事实足以说明它的目的是要把他救走。可是当泰山试着让豹子咬断身上的绳索时,这个庞然大物没能理解他的意图。它只是亲呢地舔着这位“阶下囚”的手腕和胳膊。

            不一会儿。连这种亲亲昵的表示也被打断了——有人向这座茅屋走了过来。席塔轻轻地叫了一声,跳到茅屋尽里头一个漆黑的角落。来人显然没听见豹子的叫声,他几乎立刻走进茅屋。

            这是一个赤身露体的高个子黑人武士。他走到秦山身边,用手里的长矛戳了他一下。泰山掀起嘴唇,发出一个古怪的、神秘的响声,死神立刻从茅屋最里头那个漆黑的角落跳出来。那头目兽扑到身涂颜色的黑人的胸口上,利爪撕破他那黑色的皮肤,黄牙咬断他那黑色的脖颈。

            黑人因为痛苦和害怕发出一声惨叫,叫声中混和着豹子可怕的表示挑战的怒吼。然后茅屋里一片寂静,只有席塔有力的牙齿撕扯皮肉,大嚼人骨头的声音。

            茅屋里的骚动使村庄一下子变得静悄悄的,然后又响起人们议论纷纷的说话声。

            有尖声尖气、充满恐惧的声音,还听得出酋长说话时那种闷声闷气、颇有权威的声调。泰山和豹子听见许多人走过来的脚步声。然后,出乎泰山的意料,“庞然大物”席塔居然从被它咬死的那个黑人尸体上面跳过去,从刚才钻进来的窟窿悄悄地溜走了。

            泰山听见它跳过栅栏时,身体碰在树枝上发出的轻微的响声,然后周围又归于沉寂。茅屋前头,前来察看的黑人们已经越走越近。

            他对席塔是否还能回来不抱多大的希望。因为如果这个庞然大物愿意保护他不受任何人袭击的话,在它听到黑人走近茅屋的时候就应当呆在他的身边。

            泰山很了解丛林里凶猛的食肉动物奇特的思维方式。有时候它们面对死亡,简直像魔鬼一样无所畏惧;可是有时候,一点小事儿也会使它们闻风丧胆。泰山疑心黑人向茅屋走过来时,因为害怕而发出的颤巍巍的声音,在豹子紧张的神经系统引起了共鸣,所以,它就夹着尾巴逃到丛林里。

            泰山耸了耸肩。不过,这有什么?他不是已经做好迎接死亡的准备了吗?再说,说到底席塔又能帮他多少忙呢?它最多可以伤害一两个敌人,然后被白人手里握着的枪打死!

            如果它能解开捆绑他的绳索就好了!倘能那样,结果就完全不同了!可是事实证明,这是超出席塔理解能力的事情。现在既然它已经逃之夭夭,泰山便彻底绝望了。

            黑人们已经走到门口,胆战心惊地朝漆黑的茅屋张望着。走在前面的两个武士左手举着火把,右手握着长矛。他们吓得直往后缩,而后面的人又硬往前推他们。

            刚才那个黑人的惨叫和豹子的咆哮已经把这些神经脆弱的土人吓得魂不附体了,现在笼罩这座茅屋的寂静甚至比那可怕的叫声更让人胆战心惊。

            不一会儿被迫走在前面的一个家伙突然想出一个好办法。这办法可以帮助他首先弄清隐藏在这一片寂静中的危险到底是什么。他把正在燃烧的火把扔到茅屋正中。火把在落到地上熄灭之前的一刹,把屋里的东西照得通亮。

            那个白人俘虏和他们先前离开这儿时看到的情形一样,还结结实实地捆着躺在地上。茅屋中间一动不动躺着一个人,喉咙和胸脯都被可怕地撕破、咬烂,血肉模糊了。

            对于满脑子迷信思想的黑人,眼前的情景比豹子席塔在场更可怕。

            因为只看到一位伙伴的惨死,而没有看到造成这种死亡的原因,被恐惧驱使的思想便可以自由驰骋,乃至从神鬼那儿寻找超乎自然的原因。于是,想到胆寒处,他们便尖叫着,跑出茅屋,惊恐中撞倒了站在身后的人们。

            整整一个小时,泰山只听见从村庄那头传来喃喃的说话声。显然,黑人们想重新鼓起勇气,再次闯入茅屋。因为就像武士们在战场上鼓舞士气一样,此刻他们也不时发出阵阵野蛮的呼喊。

            最后,两个白人首先闯了进来,手里拿着火把和步枪。茄可夫不在场。泰山对此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他敢拿生命打赌,世界上没有什么力量可以把这个头号胆小鬼赶进这座茅屋,面对尚不知晓的危险。

            黑人们看见那两个白人没有受到袭击,也大着胆子挤了进来。看见伙伴血肉模糊的尸体,他们吓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两个白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迈得泰山对此做出解释。对于他们提出的所有问题,他都摇着脑袋拒绝回答,嘴角却挂着一丝“什么都知道”的冷笑。

            茹可夫终于来了。

            看到躺在地上的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特别是看见死人那张十分可怕的、正朝他龇牙咧嘴的脸,茹可夫吓得面无人色。

            “快!”他对酋长说,“赶快动手,在这个魔鬼有机会再在你的村民身上下这种毒手之前,要他的狗命!”

            酋长下令把泰山抬走,绑到柱子上。可是过了好几分钟也没人敢去碰一碰这位“阶下之囚”。

            后来,四个比较年轻的武士把泰山从茅屋里拖了出来。一出小屋,那重压在心头的恐惧便消失了。

            二十个又吵又叫的黑人连推带拉,簇拥着泰山走进村街,把他绑到石柱上面。柱子四周是一堆堆篝火和早已烧开的水锅。

            当黑人武士终于把他结结实实捆到柱子上面,而且看起来绝无希望得救的时候,茹可夫的“勇气”陡然膨胀,又变得趾高气扬起来。

            他走到人猿泰山面前,从一个黑人手里夺过一支长矛,向这位毫无抵抗能力的牺牲者先刺了一枪。血从肚子上的伤口泉涌般地流出。泰山紧咬牙关,连一声都没哼。

            他脸上那种轻蔑的微笑越发激怒了俄国佬。他恶狠狠地咒骂着,向泰山猛扑过去,朝他的脸上、腿上十分凶残地拳打脚踢。

            然后他举起锋利的长矛要穿透泰山那颗充满力量的心脏。人猿泰山仍然轻蔑地朝他微笑。

            茹可夫还没来得及下手,酋长扑过来把他从泰山身边拖开。

            “住手!白人!”他叫喊着,“杀了这个俘虏,破坏了我们的死亡舞,你就得代替他到石柱上受刑!”

            这话立刻奏效,俄国佬不敢再伤害泰山了。不过他还站在旁边破口大骂。他对泰山说,他要亲口吃他的心,喝他的血,还故意夸大泰山的儿子将来生活中的苦难,明确表示,他要在珍妮·克莱顿身上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