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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页


  
  到了后山脚下,果然见尾儿靠在颗槐树下出神,他怯怯地走过去站着,也未出声。半响,尾儿幽幽地看了他一眼,想了想又瞪了他一眼,瞪得安澜差点噎了一下。自打来了这暗堡,他被瞪的次数就特别多。
  
  尾儿瞪够了,开口道:“咱回吧,还没吃饭吧?”
  
  安澜犹豫了下,还是开口道:“尾儿,不然咱们今年,……回去看一眼?”
  
  还没说完就被尾儿瞪得没了下文,尾儿叹口气道:“不必了……”,她说着,眼里就已经湿润了,“他活着时,我怨他不肯为我着想,为我争取;他死了,我又怨他太为我着想,太为我考虑。……他就一直在身边,何必还要回去上坟呢?”
  
  安澜伸手拍了拍她的头,把她揽进怀里,不一会儿,肩膀就湿了。突然背后寒了一下,回过头,竟然看见聂连枷,脸上少有的没带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只是看着他们。过了会儿,他叹了口气,身形一闪便不见了。
  
  安澜怀疑自己是不是见了鬼,竟然看见聂连枷叹气。尾儿看了眼聂连枷站的方向,用一种“自作孽不可活”的怜悯目光看着他。
  
  安澜被看的冷飕飕的,突然被尾儿一拳打在腰上,哎呦了一声。
  
  “你个老屁股,竟敢占姑奶奶的便宜,还不快负起责任,娶老娘进门!”
  
  安澜呻吟了声,觉得肋骨快断了。再听到尾儿的话,恨不得就地身忙。
  
  聂连梓看见兄长悠悠的走进言堂,眉毛竟然是皱着的,轻轻起身,倒了杯茶递过来。柔声道:
  
  “大哥还在想隐庄的事?”
  
  聂连枷平日狠绝寡情,唯独对这个弟弟,面孔一点都硬不起来。他听了聂连梓的话,没做否认,端起茶来喝了一口。
  
  连梓道:“隐庄这二十年来壮大迅速,和暗堡齐名,‘一堡一堂,一寺一庄’,这隐庄已是排在了最高位,尤其在朝廷的势力不小。主要是因为这宁勿可还未做庄主之前,与号称天朝第一美人的安平王爷交好,甚至愿意跟在身边做个随护,虽被回拒,但此后向这安平王爷推荐的人都入了朝堂。
  
  当年一起结交安平王爷的还有神医白法度,只是他后来不知为何与安平王爷决裂,从此退隐江湖,不知所终。宁勿可继承隐庄之后,依然每年抽空分别去见安平王爷和神医白法度,直到十年前安平王爷入狱枉死,此后便再无往来。
  
  那个安澜与安尾儿是亲生兄妹,湖北云梦人,本姓沈,十几年前家乡大兴瘟疫,兄妹俩好容易活着跑出来,去京城投亲无果,又身无长物,走投无路后去做了小倌,当时名气并不大。后来镇远将军的幼子点了他,似乎惊为天人,便为他赎身,送给了后来的安佑小王爷,从此改姓安。
  
  安佑小王爷是已故的安平王爷的儿子,安平王爷平反后,小皇帝为了补偿安小王爷,准他三大赦令,宫中随意行走。这安小王爷估计是得了他父亲的教训,干脆不理朝政,不见朝臣,每日摆弄些花草美人,声丝竹乐,也乐得逍遥,京城百姓都称之为逍遥小王侯。
  
  自打安平王爷下狱,宁勿可便与安王府没了任何往来,与安澜没有什么接触的机会,除非这安澜本来便是隐庄安插的钉子。现在不知为什么跑了出来,宁勿可便亲自来拿人。
  
  这条路虽然说得通,可总是不太合理。就算宁勿可要安插人进去,没必要把自己的侄子搭进去。如果说安澜不是他的侄子,他有为何亲自过来,甚至打出了隐庄大少爷的牌。二来这安澜样貌虽然出众,但并不绝顶。那逍遥小王侯与安平王爷极其相似,估计比安澜不知美出多少,怎么能断定他会被安澜迷住?隐庄一向自称仁义礼信,怎么这安平王爷一获罪,便立刻断了往来,不思营救。而安澜自打入了安王府,十年来究竟是怎么个状况,手指是怎么断的,又为什么跑出来,一点都查究不到。这其中定还有些曲折。”
  
  聂连枷冷哼了一声道:“不用查了,我知道这狗东西是个什么货色。”
  
  打从安澜出现,他脸上的表情便多了不少。聂连梓见大哥这般摸样,心下了然,不禁露出微笑。他大哥是武林中最高傲的人,也恐怕是最孤单的人。这十年来,他面上永远是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外人一见便心生畏惧,不敢亲近。天下谁人不知暗堡堡主聂连枷,“连枷要你三更死,阎王不敢五更来”,暗堡绝煞之名可止小儿夜哭。可谁又知道十年前的聂连枷是怎生一副摸样呢?
  
  那样活泼明媚的少年,好奇心重,什么都想尝试,甚至闯了祸还要嫁祸给自己的弟弟。母亲总是温柔慈爱的看着他们,耍花腔也好,恶作剧也好,他们只管享受父母的溺爱,天真率性,不知世事。后来家中遭逢巨变,父母双亡,兄弟失散,再相聚时兄长已经成了现在这幅摸样,就是他自己也再找不回从前,变成副温吞如水的样子,自己都觉得虚伪。他有快十年没见过兄长脸上露出这么多正常人的表情了。那个开朗明媚的少年已经不见了。
  
  连梓心里有些伤感,忙转移话题,道:“下月十五是七十二兵器谱重榜之日,今年虽是暗堡坐庄,但最近一直事务忙乱,也没顾上这事,大哥看,眼下还有一个月,是不是张罗起来。”
  
  聂连枷淡然道:“你定吧,这兵器谱有什么好比的,年年打,暗堡没什么特别兵器,上不了榜,这个庄坐的实在赔本。”
  
  话语间流露出少有的愉悦之情。聂连梓温柔地看着兄长,心道也不知是刚才哪句话的功劳,不然真要多说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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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聂连枷出了言堂,站在前院的池塘边出神。那日安澜说要留下却转身去追宁勿可,他几乎要动气了。等到看见安澜未走,心中狂喜,马上又气恼自己的心情转换,恼羞成怒,干脆把安澜扔进了池塘。这之后大半个月都不好意思去内院。这番心思他聂连枷怕是永远不会跟别人讲了。
  
  旋即又想到刚才连梓说的话,不禁眼神一暗,他极少碰和十年前有关的东西,任何消息都不听不问,竟是有点缩头乌龟了。一番心思转来转去,索性去了内院。
  
  这个时辰,他们必定都在花园亭子里。聂连枷想了想,命二管家把九榛叫来,携了他一起去了花园。聂连枷站到平日安澜闲坐的大树下,抬头看了眼,心想干脆把这大树砍了,看安澜什么表情。
  
  凉亭里永柳正骂安澜骂的起劲,连尾儿也在帮腔,安澜手摸着鼻子,头快低进怀里去了。这永柳长篇大论,水也不喝一口,恐怕要把自个儿念死了。
  
  众人远远见聂连枷过来,都起了身,静若寒蝉,安尾儿撇了撇嘴,小声嘟囔着:“穷装!”
  
  安澜终于有机会理直气壮地瞪了她一眼,尾儿回瞪了一下,他的气焰立时消了下去。尾儿得意,他恐怕这辈子都是这个欺软怕硬的德性了,实在好欺负。
  
  聂连枷望着安澜和尾儿眉来眼去,忍不住又是一声冷哼。他点头示意大伙都坐了,把九榛拉到身边偎着。九榛还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聂连枷心里直叹气,这九榛就跟木头似的,眼角撇了撇安澜,安澜悄悄的还在和永柳拌嘴架。他刚才不过是不小心说错句话,几乎要被永柳骂死,现在天王老子来了,永柳要装斯文,他赶紧抓住机会骂回去。
  
  聂连枷忍了忍,面上还是淡淡的闲问道:“刚才说什么这么热闹啊!”
  
  众公子回了话,永柳倒是没空,他怕一开口就会去骂安澜,坏了形象,干脆用手指甲在安澜腰上狠狠掐了几下。
  
  死永柳,安澜心里大骂,他坐在永柳右边,又不敢拿右手去回掐,左手少了两根手指,力道本就弱,这下可亏大了,疼得眼里都起了雾。
  
  聂连枷瞄了他一眼,眼里竟含了笑,安澜看的愣了下,紧接着就被掐得龇牙咧嘴的。聂连枷赶紧为那张扭曲的脸解围,开口道:“晚上开家宴,大伙都到吧,我有事要说。”
  
  众人心里一下子七上八下起来,诺诺的,永柳终于放过安澜,估计腰上都掐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