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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页


  岂料看来虚软的身躯突然弹起,如同捷豹跃窜迎面冲来,隗天狼左手顺剑势逆行,大掌如锁钳住韩路咽喉,右手长刀一送,利落无比穿入韩路左胸,刀劲狂猛,乃至破开他身後粗竹,就听“喀喳”脆响,竟将那叛将韩路生生钉在竹上。
  
  韩路立时毙命,死前的难以置信仍残留眼球之中。
  
  隗天狼啐了口血沫,面无表情看著那死人,缓缓说道:“就凭你杀人不够快。”言罢,他徐徐回身,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在奚稽身上停顿,左臂反转慢慢抽出长刀,身後的尸体顺了竹树滑坐在地,被拧断脖子的脑袋扭曲地歪侧一旁,如此凄惨模样,足让一众楚兵胆战心寒,仿佛那把沾满鲜血的长刀,下一刻便是从自己身体里抽出去。
  
  眼前不过一人,且被利刃穿身,血流一身,但即便如此,却无人敢上前半步,靠近这个凶悍如兽的男人。
  
  “咳──”隗天狼突然一声闷咳,喉咙咕噜一声,喷出一口黑血,然後抬手随便擦了嘴巴,朝奚稽咧嘴一笑,森白的牙齿带著腥气,更似嗜腥的野狼。
  
  天边隐有微光升起,探入竹林的逆光中,一身腥血的男人仍是屹立不倒。
  
  奚稽却知此地在晋军势力范围,日一出,大地光明,难以匿踪,再逗留下去於己不利,他看到隗天狼口中吐出的黑血异常浓稠,知他毒入脏腑,又受利剑穿身重创,命不久已。便无意再作纠缠,“天狼将军,告辞了!”罢了转身离去。
  
  楚兵护在奚稽身後,戒备地看著隗天狼,防他发难,且退且走,渐渐在林中隐去身影。
  
  脚步声远去,山林恢复平静。
  
  屹立的男人突然往後一个踉跄,伸手勉力扶住身旁竹树,慢慢坐下。韩路的毒确是精心炮制,狠辣无比,如今毒早已遍走全身。击杀韩路,不过是强弩之末。
  
  隗天狼只觉眼前一片迷糊,竹林光影重重叠叠,天旋地转。
  
  想起自己追踪奚稽,虽沿路留下记号,但邹延要寻来,还得花些功夫……只怕找到他时,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穿胸的剑碍事得很,可他已无力拔出,只有侧膊靠在竹下。丢掉手中长刀,撑了最後一丝气力,摸入衣下,抓到那块沾了暖热体温的硬物,牢牢攥紧掌中。
  
  邯邱,我无法遵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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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第四章
  
  他走在漆黑的沼泽上,泥水黏腻拖住他的脚步,走得非常艰难。
  
  手里的刀也异常沈重,倒拖在泥沼中。
  
  无边的漆黑,无论朝哪一个方向,都似没有尽头。
  
  但他仍然迈开踉跄的脚步,向前走著。
  
  因为他知道,在战场上只要停下脚步,死亡便会追上来,毫不留情地掳走人命。
  
  他走过的道路两旁,是一个个塔形的土堆,高耸突兀。覆土之下,是堆积如山的尸骸枯骨。战败阵亡的将士尸骸,被胜利者当作一种武力的夸耀,堆砌在路旁,封土成冢,筑为“京观”。
  
  凄风割面,耳边响起的,是亡魂不甘的嘶鸣。
  
  然他总是一个人,穿过无法数清的尸体,从不回头。
  
  在前面,他仿佛能看见都邑後殿,桂花香飘,绿影之中,蓝裙缥缈。
  
  胸口好像坠了巨石,无比沈重。他低下头,看到坚厚的盔甲不知何时裂开了一个大洞,皮肉被撕裂,肋骨被打碎。
  
  突然路旁一座土丘上,一只骷髅手臂破土而出,爬出一个盔甲破碎、满身腐俎的士卒。便像听到了战鼓的号召般,道路两旁的京观纷纷破开,从里面爬出一个又一个战死的尸骸。
  
  他们疯狂地朝他涌来,即便他挥刀斩断了尸体,无数的亡骸仍前赴後继地扑上来。
  
  亡骸抱住了他的身躯,从盔甲裂开的洞里拖出鲜血淋漓的脏腑。
  
  足教人魂飞魄散的恐怖情景,他却只是冷笑,任身上挂满累累的尸骸,任四肢五脏被蚕食吞噬,他迈出步履,带著一身的血腥,仍旧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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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想不到的是,他是被冻醒的。
  
  睁开眼睛,看到低矮的茅草屋顶。
  
  不知道身在何处,但至少,知道自己还活著。屋外沙沙雨落声,凉飕飕的风穿堂而入,冻得很。
  
  他想起身,却发觉四肢乏力,连动个指头都嫌费力。胸口毒伤麻木的地方,如今疼得头皮发麻。有痛觉,便是散毒了。是邹延找到了他?
  
  寒风夹著屋外的水气卷进屋里,吹在身上,就像在冰窖之中,冻得教人磨牙。怎麽连条被子都不给盖上?
  
  他闭上眼睛,凝聚了些力气,终於攀著墙壁勉强靠坐起来。低头一看,登时给愣住了。
  
  难怪冷得够呛,除了胸前裹著伤口的布条,他根本是□,片缕未著,岂会不冷?若非他长年身居军旅,饱经磨练,皮肉韧实得很,只怕早就抖作一团。
  
  心中念动,连忙伸手摸了胸膛处,察觉挂在胸前的东西仍在,方才松了口气。
  
  “邹延……”他唤出声来,嗓门沙哑,干涸得厉害。
  
  没有人回答,他打量四周,见是个狭窄的茅草屋,墙角放著镰斧等器具,而自己适才躺著的也不是什麽高床软枕,而是堆在地上的干草。
  
  透过随意用木板拼叠的门隙,看到屋外苍翠的绿意,群山连绵,哪里还有什麽军营的影子?!
  
  这是何地?!
  
  遭楚军俘走?
  
  却又不像,手脚并未加有镣铐,像奚稽那样的人物,也不见得会为敌军将帅敷药解毒。
  
  那是何人将他带到这种深山野岭,此人又有何企图?
  
  心中疑团重重,却比不过喉咙干渴,肚皮打鼓来得紧急。
  
  隗天狼自己是食量极大,在他的天狼军中有个铁规矩,饭,必须吃饱。饿了肚皮,腿脚发软,如何作战?隗天狼虽贵为将军,但吃饭从不另锅,与步军一同吃用,他要坐了哪里,准得多放上一桶米饭。
  
  如今腹中饥饿,加上身体失血虚弱,更是饿得他是头昏眼花。
  
  该死,莫非他躲过毒伤,却要饿死不成?
  
  忽然一股肉糜香气飘进来,钻进隗天狼鼻孔,登时腹痛如绞,他狠一咬牙,将挂在墙上的一片破麻布扯了下来,稍遮□,勉力扶墙站起。长年征战也难免负伤,却也不曾像这般失力衰弱,可见那毒药确实厉害。
  
  踩在湿泞的泥地上,细雨落在身上更是刺骨,但隗天狼真是饿了,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寻著肉香过去。他适才窝身的茅草房旁边尚有一间木屋,也是简陋,门扉没有关严,里面木桌上放了一盆渍肉。所谓渍,便是将生肉以酒渍制,再以火烤,如此做法,酒香入肉,更添滋味。
  
  隗天狼一见那渍肉,当即两眼发光,也不管主人家何在,过去捞起便吃。实在是过於饥饿,不消片刻,便吃个精光。热食入肚,自然是舒服,可一抬头,便对上一双愕然的眼睛。
  
  隗天狼猛是一兀,见进来的人布衣打扮,面相端正,是个清俊的男子。他手里端了一个空碗和一双筷子,那盆渍肉显然是他的饷食。
  
  想必是救他性命之人,隗天狼连忙站起身,可惜他一手要抓著遮羞的破布,姿态不端,难抱拳行礼,只好说道:“多谢先生救命之恩。在下……”
  
  “你吃了獐肉?!”
  
  隗天狼想到自己衣冠不正,还把别人的午饭吃个丁点不剩,有些不好意思,正要解释,突然胸口一阵窒痛,“呃──”当即喷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跌倒在地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天已全黑。
  
  只有微明的豆灯照亮,仍是醒来时待过堆放柴草用的小屋,唯一多了的是那名陌生男子。见他睁眼,男子连忙过来将他扶起,捧过一碗黑糊糊的药汁凑到他唇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