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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少年意气争,琅琅读书声


  见王书礼主动道明身份,不情不愿却还是依着礼数将主位让了出来,顾子湛便客气一笑,顺势坐下了。王书礼蔫耷着脑袋,那几个跟班赶紧给他搬来把椅子,他便也在顾子湛身边坐下。
  顾子湛为长,与众人招呼几句,便就着他们原先的话题,开口问道:“刚才子湛无意听到,自华兄弟手里,竟有右钧先生的《松鹤庆寿图序》?不知子湛可否有幸一观真迹?”
  王书礼面色一顿,有些不自然,显然是在想理由拒绝。他身旁一名学生看他脸色,连忙开口打圆场:“顾兄只怕还不懂我们的规矩。要想见到别人手中的真迹,自己也需得另拿一副真迹来交换。而且,若是两幅之中有假的,假的那幅便需交给对方,无论对方是撕毁还是收藏,都再管不得了。”
  顾子湛一听,也知道对方不会轻易把《松鹤庆寿图序》拿给她看,便笑着岔开话题,闲聊几句,就先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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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去之后不久,傅友也回来了。没好气的瞪了顾子湛一眼,也没有温书,便自顾自地去打水洗漱。
  顾子湛有心从他这里套话,等傅友回来,便直接开口问道:“傅师兄,听说你今日输给那王书礼了?”
  傅友本不欲理她,听她这么直白的戳自己伤口,不禁怒从心起,把手巾狠狠往盆架上一扔,怒冲冲开口:“要你多管!是那个王书礼仗着人多势众,颠倒黑白诬陷我!我那《鸣泉山寺碑》可是从我大哥书房拿的,怎会有假?分明他那幅《松鹤庆寿图序》才是假的!”
  又哂笑一声,“他王家早就是个破落户了,要不是攀上豫王府......”想到眼前顾子湛的身份,傅友把话咽回去,又骂道:“他使手段诓走我的《鸣泉》,着实可恨至极!我定要讨回来!”
  顾子湛做不解状:“你又怎知他那幅《松鹤》是假的?”
  傅友撇撇嘴,皱眉看向顾子湛:“因为小爷我这双眼睛就从没看错过!”
  又极为不满的补充道:“你别因为我读书比不过你们这些书呆子就小看我,我大哥收藏了许多名家书画,我自小便耳濡目染,对各家风格也算有些了解。右钧先生行书有英豪之气,运笔之中多留有飞白,笔枯而墨重,这次王自华那幅《松鹤》,虽然临摹的十分相似,但几处运笔之间墨迹有些重,那飞白也有刻意停顿之感。”
  “哼,要不是这几处,小爷我也差点被他蒙混过去。但我与那王自华赌过许多回了,他那十几幅假字画还在我这里扔着,他的这些伎俩我清楚的很!这次不过是手段高些,就敢以假乱真以次充好!我定要找到他的破绽,叫他好好地丢人现眼一番!”
  顾子湛见他正在气头上,也不便多说,心里却是起了一番思量。
  的确,豫王府上能人众多,定不会收一幅假字画摆在书房里,那么王书礼的那幅十有八九便是假的。但王书礼也没本事在国子监一手遮天,他那幅字若不是当真仿的极像,也不会赢过傅友去。
  又想到傅友刚才的话,和他写在书册上的那句“傅友诗书气自华”,顾子湛差点被口水呛到,难不成傅友这小子,一直以来的目的就是气倒王自华?
  顾子湛挠挠头,只觉得这国子监里的同学,当真是个个不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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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寅时,顾子湛便同傅友一起,来到了课堂。
  王书礼几人远远看到傅友,还颇为得意的对他嘘了几声。顾子湛与傅友坐了同席,之后的几天私下里替两方拉了几次架,总算没再让他们如先前那样剑拔弩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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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光如清泉,周而复始的流淌,顾子湛已渐渐适应了国子监的氛围。很快,便迎来了国子监每旬日一次的休沐日。
  这日,来接她回府的是段勇。
  当日顾子湛将段勇调到自己身边时,只为了有个可以信任的自己人在旁。倒是没有料到,因段勇性格颇有侠义之气,在豫王府中虽不得赏识,但在京城的三教九流中却有许多意气相投的朋友,连不少帮派中人都与他有些交情,打探起消息来有不少便宜之处。
  索性,顾子湛便让段勇自己去招募人手,开始在培养一些耳目通达、善于打探的人来。
  段勇借着给顾子湛拿东西,打量下四周,悄悄对她说道:“世子爷,先前那两件事,属下查到些眉目了。”
  顾子湛心下一凛,知道他说的便是最初山神庙遇袭和后面那次绿豆汤下毒之事。面上无波,浅浅点头,示意段勇说下去。
  段勇便开门见山说了一句:“或与裴侧妃有关。”
  复又低声细细解释道:“属下照着主上的吩咐先去查了秋霞,发现她的家人在前一阵突然出手阔绰了起来,她兄弟还在城外新置了一套院子,近日又在西城盘了个铺子。属下便顺藤摸瓜,发现这秋霞临走之前,曾特意去拜访了家中父母,并留下了大笔的银子。”
  “她原先在府中受过王妃责罚,被调到了后院洗恭桶,日子着实艰难,从那段时候开始,她便与裴侧妃有了联系。直到王爷安排刘喜去接您,秋霞突然被裴侧妃调了回来,又贿赂了刘喜,把秋霞安排着随队去接您。此外,黑衣人那里也有些发现,在其中几具尸体上,有发现西域胡族的纹身。而裴侧妃的生母,便是西域来的胡姬。”
  “上次那个绿豆汤,据春晖回忆,绿豆是裴侧妃身边的婢女露荷拿来的,属下事后偷偷查过,毒便是下在了绿豆里。那毒也狠厉,银针无法立刻验出来,服下一刻钟后,才会毒发。且那露荷在事发后,便告假回家,被人发现死在了护城河里,她的家人也同样在事后,得了一大笔银子。”
  顾子湛心中大骇。
  垂下眼眸,她面上不动声色,袖中的手却紧握起来。
  略一思索,顾子湛便想到了裴侧妃的打算。
  豫王只有三个儿子,除去她之后,二公子顾清生有缺陷不足担当世子之位,那么顾泓便可以名正言顺的成为世子,日后自然也会承袭豫王的亲王之位。刘喜得了裴侧妃的贿赂将秋霞安排进来,后来见秋霞行刺,应当就会想到裴侧妃身上,但他怕被牵连出受贿一事,才会在当时表现出不方便继续追查的态度,事后也对这事进行了隐瞒。
  至此,一切都说得通了。
  只是不知为何,顾子湛心里却隐隐觉得有些怪异,这一切,有些太顺利了。
  段勇消息是灵通些,但也不算顶尖的厉害。既然他可以查到,没道理豫王会查不到。可为何豫王却丝毫没有表示,反而依旧由着裴侧妃在府里横行霸道,甚至还隐隐压过豫王妃一头。
  究竟是对她这个“儿子”当真不上心,只要人没被害死就懒得多管?还是说,这其中另有什么隐情?
  这些,顾子湛尚想不明白,但也没有多说,只安排段勇再去查查。
  但是否还能查到别的什么,她心里半点成算也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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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很快过去,顾子湛与傅友朝夕相处,关系也好了许多。
  傅友深觉她平易近人了不少,虽然依旧是整日埋头于书本,但不再如之前那样端着架子动不动就嘲笑讥讽,在课堂上也时常帮助自己,免去了师傅们的许多责罚。更令他没有想到的是,顾子湛私下不知同王书礼说了什么,王书礼竟跑来对他认了输,还把他的《鸣泉山寺碑》还了回来。
  傅友乐得找不着北,一下蹦起老高,要不是顾子湛跑的快,当场就要被他拉着结拜。
  经过这些事,本就仗义洒脱到有些愣头青的傅友,把顾子湛彻底当成了好兄弟。往日里那些针锋相对自然烟消云散,还放出话来,顾子湛是他兄弟,更是被他罩着的,叫各路人马都不得与她为难。连他那帮子小兄弟,也被傅友要求着改了对顾子湛的称呼,一口一个“顾二哥”叫的恭敬,被顾子湛严令禁止之后,傅友还不乐意了许久,时不时就要遗憾几句。。
  然而没过多久,国子监的太学生们就在傅友身上,见识到了什么叫  “兄弟情,比纸轻”、“男人的脸、说变就变”。
  原因在于,他的小表姐楚澜,在知道他与顾子湛同住之后,不光让他多加照拂,竟然还私下托他给顾子湛带了许多东西!还不止一次!还不告诉他送了什么!天呐,男未婚女未嫁的,有什么礼物竟是连他都不能告诉的?
  这还了得!
  当然,他是坚决不会承认是他自己酸了。
  偏偏这事儿事关楚澜清誉,他还不能跟别人讲,只能心里憋着气。即便顾子湛已经同他解释了许多回两人只是在进行学术上的交流,但傅友依旧忿忿不已。
  顾子湛心里也叫苦。她在这个世界举目无亲,唯有楚澜可以信任,一些较为私密的衣物和用品,也幸好有楚澜替她考虑,为她打点。偏偏这些事情,她也没法拿去跟傅友多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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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等又到了一个休沐日,楚澜将顾子湛与傅友一起,叫出了国子监。
  于是,京城最大的酒楼——饕餮楼二层靠里的包厢中,匪夷所思的,传来了琅琅读书声。
  楚澜一脸冰冷,手握教尺,直盯着这两个大龄少年瑟瑟发抖。
  随后一扬眉,尽职尽责的楚老师,开始对着这两位同学侃侃而谈:
  “国子监年考的策论,多是结时政出题。‘策’者,以策问下,‘论’者,议论成文,答策问发以议论。答题时,既要解释策问的出处以及当时的原意,又得言之有物、切合实际,从可以施为的角度出发,最忌讳虚假和空洞。”
  看了眼傅友,又道:“这些,我先前已与子湛讲过,阿友是头一回来,我便就再说一遍。孔圣经典中的考点我基本已经讲完,阿友回去后可向子湛去要笔记来抄,今天我们便接着讲《孟子》。”
  之后,便听楚澜声如涓涓流水,将她自己的心得体悟细细道来,又夹杂了不少可与时政结合的要点。
  傅友眯着眼睛,一边不停地打着哈欠,一边时不时拿手去擦打出来的眼泪。看一旁的顾子湛听得满眼晶亮如星,时不时还会接上楚澜讲的进行对话,整个人精神饱满、斗志昂扬。傅友开始在心里猜测,难不成这二人之间的往来,竟当真只是为了课业学问?
  又过了一会儿,见楚澜开始检查先前给顾子湛布置的作业,随后又十分自然地提到明日会将自己收藏的一本前人诗集托傅友转交给她,在答卷时,若是有名家诗句加入其中,会提高阅卷考官的好感度。
  至此,傅友彻底相信,顾子湛与楚澜之间,真的是无比纯洁的、学霸之间的学术交流与灵魂碰撞!
  可他只是一个无辜又弱小的学渣,并不想参与这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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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回去之后,傅友心中的怀疑消散,又嬉皮笑脸跟顾子湛不分你我了起来。
  顾子湛不禁在心里冷笑,哼,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