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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开张生意佳,真托不如假


  等傅友与王书礼上前,顾子湛便与他二人一起,见过了大理寺卿颜骏驰和少卿马成大,又被领着去了各自日后办公的屋子。
  顾子湛是六品寺丞,与一位名叫邢康的寺正同屋,寺正为正五品,且顾子湛本就是初来乍到,平日里便跟在邢康身后学习审理案件。傅友和王书礼也分别跟了两位寺丞打下手。
  他们三个都是没有经验的新手,虽都有巡视查案的差事,但因为眼下什么都不懂,便都留在了大理寺里整理之前的卷宗学习经验,还没有出巡地方的资格。
  大理寺积累了许多旧案档案,三人每日钻在故纸堆里,都是焦头烂额。颜骏驰在大理寺为官多年,经验老道,破过许多漂亮的案子,尚未查明的很少,称得上大案要案的更少,只是有几桩拦截盗抢官银的案子尚未勘破。但这些案子最近的也有三年,其他更早些,因没有线索,都被锁在档案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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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出了饕餮楼,顾子湛便与傅友说了自己要做盲袋生意的打算。傅友立刻便觉得自己有了用武之地,也嚷嚷着要与顾子湛合伙赚钱。顾子湛自然同意。
  一拍即合之后,傅友办事效率极高,很快便跟段勇一起,在城西选中了一处临街的铺面。这家店铺原先是家话本铺子,因之前的老板家中有事着急回老家,所以空了下来。价格方面很是公道,更令顾子湛满意的是,这里距离荣庆斋很近,她还记得,楚澜很喜欢荣庆斋的糕点。
  顾子湛与楚澜不便出面,一切便皆由傅友在外打点。正好傅友喜欢热闹,也擅长与除了王书礼以外的人打交道,顾子湛与楚澜自然乐得清闲。
  顾子湛给铺子起名叫做博众堂,有“博采众家”之意。每一个锦袋都印上了博众堂的名号,而每一幅楚澜临摹的字画,分成八份之后每一份都印了刻有“逍遥”二字的印章。元晦道长在楚澜及笄时曾私下给她起了“非游”为字,顾子湛觉得这名字有些拘束,在问过楚澜的意思后,便用“逍遥”作为了楚澜的假名。
  珍宝器物的仿制还需费些功夫,顾子湛便打算先从字画的临摹做起。傅友从他大哥傅朋那里偷出好几幅右钧先生和佶牙公的字画,字数皆在百字以下,其中就包括上次那幅被王书礼赢走又被顾子湛替他要回来的《鸣泉山寺碑》。顾子湛收到之后,便去拿给了楚澜。
  谁知楚澜见到那幅《鸣泉山寺碑》之后,却忍不住弯眉浅笑。
  一旁的见微更是咯咯笑出了声。
  顾子湛不解,问见微:“怎么了?好端端你怎么学鸽子叫?”
  见微羞恼,冲她哼了一声,当着顾子湛的面就向楚澜告了状。
  楚澜好笑看顾子湛一眼,安抚见微几句,便让她先出去了。
  顾子湛此时已猜到些,眸光灼灼,上前试探问道:“莫不是那幅《鸣泉》,与我面前的这位才女有些关系?”
  楚澜被看得竟有些赧,挥手挡开她,又白她一眼,“油嘴滑舌!”随即扬起笑,话语中更不由自主添上几分傲然:“那幅《鸣泉》并非右钧先生真迹,乃是我临摹之作。当初大表兄见我临摹的好,便留作收藏了。”
  顾子湛眼睛更亮了,与楚澜相识之后,每一天都会带给她无尽的惊喜。忍不住称赞:“阿澜你真厉害!”又有些得意道:“我也真厉害!”
  楚澜有些疑惑,打趣问道:“你又哪里厉害了?”
  顾子湛眨眨眼,“我慧眼识珠,夫凭妻贵,可不是厉害?”
  觑她一眼,楚澜的心情却也被她带动,又嗔一句:“油嘴滑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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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月初一,博众堂正式开张。
  顾子湛舍不得楚澜受累,命段勇去找了些擅长临摹之人来,通过傅友的筛选,先留下了十二人。这十二人临摹的书画上没有个人私印,只保留了博众堂的印章。
  初期的时候,顾子湛本打算让楚澜只临摹出二十幅便可,但最后楚澜交来的,却足足有五十幅之多。这五十幅顾子湛只留出十组预备整套出售,从剩下的四十多幅中拿出二十幅,与那些临摹师傅们的八百余幅拆开打乱,装入博众堂统一制作的锦袋里,成为第一批摆在店里任人随机挑选的盲袋。
  大昭的一两纹银与一贯铜钱,即一千文铜钱同价。一个盲袋单卖为八百文,整套八个买的话,在博众堂新开业的十五天以内可以享受优惠价,六两银子便可。楚澜那些印有“逍遥”印章的字画也在其中,能否抽中,便全看各人运气了。大昭物价较为稳定,普通的四五口之家,一个月大约可赚五六两银子,一两个盲袋还是买得起的。况且博众堂面向的受众多为读书人,能上得起学堂的人家,当然会更富裕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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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业那天,傅友一身月白色锦缎长袍,领口袖边以青色丝线纹了祥云花样,配上羊脂白玉做成的发冠,衬得他竟有了几分文质彬彬的模样,连有些微胖的身材都被很好掩饰。领着几个身着国子监太学生服饰的小弟往门口一站,颇有几分文人相会的架势。
  顾子湛作为幕后老板,自然要来捧场,还特意穿了亲王世子的绛色常服来。
  邢康听说后,也带了几个与他交好的大理寺官员一同前往。
  傅友一脸笑容的招呼来客,见到顾子湛一行忙拉起她往屋内引。顾子湛听他说话时挺腰收腹、声如洪钟,忍不住打趣:“傅老板,今天气色不错,你这肚子都好像小了不少。”
  傅友一听,登时泄了气,肚子忍不住一凸,向顾子湛大吐苦水:“憋死我了,刚才一直吸着气,就怕我这肚子暴露了我并非读书人的本质。”
  邢康在一旁听着,忍不住也笑出声来,跟着打趣道:“果然是浅色衣衫与傅老板更衬,平日里大理寺的玄色官袍倒是令明珠蒙尘了。”
  傅友听到上官打趣,倒是难得的红了脸。忙摆摆手,不忘推销道:“诸位贵客莫要打趣我了,快些里面瞧瞧,本店物美价廉、童叟无欺!走过路过,莫要错过!其中还藏有珍品,能否选中,全凭运气!”说罢,便仔细介绍了盲袋的买法,专门说明其中印有“逍遥”二字印章的,便是上上佳品。
  顾子湛率先上前查看,在傅友悄悄递来眼色的示意下,拿起了其中一个锦袋。
  撕开封口的粘纸,解开丝带,顾子湛从锦袋中取出一张折叠好的宣纸。小心展开,站在她身旁正目不转睛盯着的邢康便惊呼出声:“这、这竟是佶牙公的《寿山石》!”
  说罢,忙从顾子湛手中接过纸,仔细端看起来。一边看,一边忍不住连连赞叹:“妙哉!妙哉!这山石、这流水、这松柏,当真是佶牙公的手笔!”忍不住又向旁人介绍起,《寿山石》画的并非是一块石头,而是整幅山景,山中松柏葱葱,精妙之处便在于,这山间流水,从上至下,恰好勾勒出一个“寿”字。
  看到纸边,邢康兴致正高,却发现画被切割开了,上上下下又看了几遍,忍不住问向傅友:“傅司直,这画怎的不完整?其余的部分呢?”
  傅友眼看着在邢康之前那番情难自禁的解说下,已经有好几人跃跃欲试了,此时心情大好,手指着旁边放在一起的七个锦袋,哈哈一笑说道:“便在这其中!邢寺正可还记得下官先前所说,八个锦袋为一整套,您手上这个,只是《寿山石》的八分之一罢了!”
  邢康乍见名画太过激动,一时忘了傅友先前的介绍,如今便也反应过来。他身为大理寺寺正,算下来每月的俸禄为十五两银子,但四十来岁的年纪,上有老下有小,需要维持一大家子的生计,一下拿出六两银子买个全套,还是有些肉疼。
  正犹豫间,顾子湛在一旁开口,对傅友说道:“傅兄,这幅《寿山石》,我全套买了!”边说边给傅友递去了六两银子。
  傅友顿时眉眼弯起,笑嘻嘻的接过银子,对顾子湛吹捧道:“顾世子好眼光!您这是小店开张的第一单生意,给您奉上一张小店的礼券,下次再来,便可免费挑选一个盲袋。”说罢,给顾子湛塞了一个精致的硬纸卡片,上面写了“捌佰”二字。卡片摸起来纹理分明,显然做过特殊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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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子湛笑着收了,当下又将其余七个锦袋拆开。邢康紧跟着顾子湛,将这八张纸拼在一起,便见到了一幅完整的《寿山石》。
  邢康忍不住又赞叹起来,脸几乎要贴到画上去,简直爱不释手。但仔细观赏之后,便发现后来拆开的那七张纸上的画,似乎又与第一张有些微不同。
  第一张宣纸上的山石流水运笔自然流畅,浑然天成的灵气跃然纸上,再看其余的七张,虽然也是佳作,但有了第一张的对照,便显得有些呆板匠气了。端详一番,邢康便发现那第一张纸的左下角,印了一方小小的“逍遥”二字。
  拿去问傅友,傅友拍着自己收不回去的肚子,笑着解释:“这一张是‘逍遥先生’所做,自然更胜一筹。哎呀呀,顾世子真是好手气,第一张就能抽到‘逍遥先生’的大作,看来您与她真是有莫大的缘分呐!”
  顾子湛在一旁差点笑场。
  其他人不知其中缘由,也纷纷对顾子湛的运气羡慕不已。
  眼看着已经又有几人交了银子选中锦袋,傅友依照顾子湛给他的推销策略,讲明第二和第三位购买的客户,可以得到印有“伍佰”字样的卡片,下次便能抵五百文;剩下的从第四位到第十位,都可以得到“叁佰”的卡片,同理按三百文抵用。
  同时,凡是购买过的顾客,皆在账簿上登记了名讳与私印,依照一两银子抵一分的方法折算成积分,可在日后博众堂搞促销活动时用以兑换。
  很快,这十个名额就满了,当下众人又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对着手中的书画作品观赏点评起来。只是再没有人能抽到逍遥先生的作品,令人又是可惜,又激起了再次购买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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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友渐渐退到一边,看着店里热火朝天的景象,乐得见牙不见眼。
  顾子湛见邢康也买了两个,但都没有抽中印有“逍遥”二字的,显然有些意犹未尽。知道他家中不大富裕,便将手中那个“捌佰”的卡片塞进他手里。
  邢康想要推辞,顾子湛连连摆手,硬拉着他收下。顾子湛可清楚的很,要没有邢康先前那一番声情并茂的义务讲解,又哪里会有这么多人踊跃购买。况且,邢康刚才可是对逍遥先生赞誉有加、十分推崇,听到有人夸楚澜,可是比听到夸她自己更令人开心。
  推辞不过,邢康只得收下,当下,便又去挑选了一个。这回,邢康抽中的是欧阳鲲的《山关越》。
  欧阳鲲是几代之前的一位皇室后裔,归顺后来的王朝之后,被封了安顺侯,一生郁郁,不久便英年早逝。他诗词书画皆是非凡,尤其这首《山关越》,满是对旧日富裕生活的追忆和对故国统治失败的反思。大昭文风开放,对先前朝代的文字并无忌讳,所以这首朗朗上口的《山关越》可谓是家喻户晓。
  但这欧阳鲲的字画,流传下来的却是极少,所以虽然内容早已为人熟悉,见到这难得一见且水平很高的临摹品,还是令邢康惊喜不已。即便这并非出自逍遥先生,也依旧是物超所值。
  众人皆是尽兴而归。
  夜深打烊时,傅友粗粗算了一下今日的流水,竟卖出去一百多个锦袋,得了近百两银子。刨去各项成本,净赚五十两。与顾子湛四六分成,二十两银子快比得上他在大理寺半年的俸禄了。
  一天就能赚这么多,傅友觉得自己真是跟对了人。又搔搔头,心里感慨,自家小表姐也确实有眼光,日后嫁给这么一个招财郎君,整天在家数钱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