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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遭泰山生恶,见不速之客


  楚家对顾子湛的到来,显然已做好了准备。楚孟泽与老管家亲自等在府门口。
  楚府的管家和下人对顾子湛很是恭敬,老管家一边引着他们往里走,一边笑着说,楚太傅已在主院正厅等候。反倒是一旁陪着迎接的楚孟泽神色冷淡阴郁,一语不发。
  楚家是世家大族,在前代便已享有盛名。这座祖宅已逾百年,院子里的屋舍景致都十分考究,顾子湛原先来找过楚澜一回,但并没有去过楚太傅居住的主院。这次过来,走在高墙之间的石板路上,只觉得楚府更加恢弘肃穆,甚至隐隐有几分压迫感,令人不自觉间便生出几分紧张来。
  见到楚太傅时,顾子湛的第一印象便是,他这位未来岳丈给人的感觉,如楚家大院一般,古板冷硬。
  楚太傅见到顾子湛,抬手制止她欲行礼的动作,先微微躬身,对着顾子湛与顾泓行了一礼。“臣拜见豫世子、三公子。”
  顾子湛微微一愣,立刻便明白过来,她是皇帝亲封的亲王世子,楚太傅这是依照先国后家的顺序,对她先行国礼。她只好受下,待楚太傅礼毕之后,才对他行礼,这一回是翁婿家礼。
  见楚太傅大大方方受了礼,顾子湛心里对他刻板守礼的印象更深了一分。自己这位老丈人,还真是如豫王所说那般,古板而迂腐。不禁在心里感慨,幸亏楚澜不是由他教养长大。但转念一想,阿澜在面对外人时也清冷的很,又似乎与这楚太傅、楚家大院给人的感觉有些相似。
  几人行礼后,楚太傅示意顾子湛与顾泓落座,随后便对楚孟泽说道:“孟泽,你先退下吧。”
  楚孟泽身子顿时一僵,面色有些灰败。
  顾子湛也随即了然。依照古礼,庶子不配继承家业,也没有资格登堂与客同席而坐。想不到楚太傅竟守礼至此,即便楚孟泽是他唯一的儿子,也依旧恪守旧礼,嫡庶分明。
  楚孟泽也很快收敛起情绪,僵着脊背起身,对几人行了礼,板着脸退了出去。
  待他走后,楚太傅才对顾子湛开口道谢:“豫世子有心了。”
  顾子湛忙作礼答道:“太傅切莫与小子见外。时间匆忙,子湛未曾事先准备,也不知太傅喜好,若这礼物有不合心处,还望太傅见谅。”若是别人,顾子湛早就打蛇随棍喊上岳父了,可她刚见识了楚太傅的守旧,又哪敢在他面前有半分随意。心里暗暗叫苦,照这样子,今天定是不能与阿澜相见了。
  楚太傅一双眼眸很深,始终凝视着顾子湛,令她不敢有丝毫放松。与顾子湛的谈话中,楚太傅时不时还要考校考校她的功课。好在顾澈当年背的还算扎实,顾子湛接手后也没断了学习,才总算从楚太傅的脸上看到了几分满意的神色。
  别说那国子监年考了,顾子湛只觉得当年高考都没有这般紧张过。
  一旁的顾泓听着他们二人你来我往的问答,里面许多典据经纶他还不懂,但也能感觉到顾子湛的应对得当。看顾子湛的眼神都更加亮了,原来大哥哥的学识竟这般厉害!
  好不容易等到楚太傅说累了,端起茶盏来啜饮,顾子湛才敢稍稍喘口气。正揣测楚太傅是否在端茶送客,就听他开口道:“豫世子,今日便在臣府上用午膳吧。对了,不若将游儿也叫来,豫世子以为如何?”面上竟还带了一丝分外难得的笑意。
  *
  顾子湛有种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昏的感觉。
  大昭民风是比较开放,一般人家里未婚夫妻别说坐在一起吃饭了,就算是再亲密些也没有什么。但这可是楚太傅啊,是个连庶子不得登堂的古训都要遵守的“古人”,怎么突然开明到请自家女儿来见未来女婿了?
  但不管怎么说,能见到楚澜,顾子湛总是欢喜的。
  忍不住眉眼都带了笑,顾子湛忙起身道谢,“可与楚师妹同席,子湛自是乐意之至。如此,便多谢太傅大人了。”
  可谁又能料到,原本神情软和不少的楚太傅,听到她这般回答之后,却立刻恼了。冷哼一声,上下打量顾子湛,楚太傅冷冷开口:
  “臣原先还觉得豫世子学识不错,当是个懂礼的,没想到当真人不可貌相。男女七岁不同席,你与游儿尚未成婚,怎可同桌宴饮?礼为君子存身之本,自当据守于心,又岂可因旁人的三言两语便弃如敝履,豫世子有些孟浪了!”
  顾子湛已经欲哭无泪了。这不是钓鱼执法是什么?这未来老丈人也太狡猾了,坑起她来的时候怎地一点不见正直迂腐?
  顾子湛只得咬牙行礼道:“是子湛失礼,多谢太傅大人教诲。”
  楚太傅冷哼一声,哂笑道:“豫世子当知,礼不可废!切莫做那巧言令色、干名采誉、私相授受之人!”
  楚太傅的这几句话被顾子湛听在耳里,顿时燃起了怒意,同时还有无限的委屈。她知道楚太傅定然已经猜到,她俩的赐婚能成,少不了楚澜私下去求助太子。这几个词,是他在表达对顾子湛的不满,同时,也是对楚澜的贬低和不信任。但无论如何,私相授受——这种在如今的时代大逆不道的贬义词,不应该和楚澜沾边。
  实在有些忍不住,顾子湛强压下心中情绪,忖度说道:“太傅大人恪守礼法,却用言语试探于我。古人有云,知为先,行为重,知行当合一。可在您这里,男女大防是您的‘知’,提议让我与楚师妹同桌却是您的‘行’。您此举,可是有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之嫌。”
  “况且,太傅大人以我未做之事为教训,又牵连他人,未免有些欲加之罪了。”
  楚太傅显然没有料到顾子湛竟会当面反驳自己,偏偏还讲出了一番似是而非的大道理,不禁一时语塞,脸却被气的通红。狠狠在桌上一拍,楚太傅怒喝道:“狂妄!”又拿起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放,对外高声说道:“送客!”
  立刻便有下人进来,要将顾子湛二人请出去。
  顾子湛心里的情绪翻涌,气愤、委屈还有一丝新添的懊恼,激得她眼圈都有些泛起了红。她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跟个迂腐的古人计较什么,楚太傅毕竟是楚澜的父亲,不喜欢她,那她敬而远之就是,又何必还没成亲就把老丈人给惹毛了。可事已至此,顾子湛也没法再厚着脸皮多说什么。只好恭恭敬敬的行礼,带着顾泓走了出去。
  顾泓却一脸崇敬的看着顾子湛,眼睛眨也不眨。他自是不会认为顾子湛有错,心里只觉得自家大哥真是英明神武的很,竟然将天下读书人的偶像楚太傅说的哑口无言,真是太了不起了。
  二人坐上马车,顾泓终于忍不住开始对着顾子湛吹起了彩虹屁,恨不能把学过的所有美好词汇都奉献给自己兄长。
  顾子湛却头疼得很,现在去讨好岳父还来得及吗,下次再来,会不会被楚太傅让人拿着扫帚赶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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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豫王府,顾子湛依旧苦着一张脸。
  楚太傅又是给她挖坑,又是讽刺挖苦,她心里要是不生气才怪。尤其牵扯到楚澜,她就更难以忍受。可无论如何,两家历来不对付是真,楚太傅对她看不顺眼,也不算奇怪。终究还是自己沉不住气,毕竟是长辈,又是阿澜的至亲之人,她吃个憋也不是什么大事。
  但作为父亲,顾子湛在心里还是对楚太傅存了不满。
  她心里纠结,也就没有在意顾泓的神情。
  用过午膳后,豫王派人来唤顾泓。顾子湛料想豫王已知晓顾泓被苛待,自然要出面安抚,也就没有多去理会。让春晖给顾泓打扮一下,就跟着来人走了。
  豫王见到顾泓,确如顾子湛所想,对他稍加安抚了一番,又重新给他安排了忠厚本分的下人。但顾泓显然还有些阴影,便央求豫王让他与顾子湛住在一起。
  豫王有些不快,但看着顾泓可怜巴巴的样子,心中骂了一句“没用的东西”,最终也只好答应他在顾子湛成亲前,顾泓可以去同她一起住。但等楚澜进门后,顾泓就必须回到自己的院子。
  见顾泓听到可以与顾子湛待在一处后欢喜的神情,豫王又有些奇怪,忍不住多问了几句今天去楚府的事情。
  顾泓记不太住原话,但照着自己的理解把今天楚太傅与顾子湛的对话说了个七七八八,其间夹杂了许多自己对顾子湛的赞美和吹捧,显然对这个大哥已经佩服的五体投地。
  豫王听到顾子湛与楚太傅起了争执,心下也安稳不少。他最怕顾子湛会因为与楚澜的婚事而与楚家走的太近,如今知道这“翁婿”二人生了嫌隙,自然乐见其成。又给顾泓赏赐了些东西,就命人把他送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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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闲暇的时光过得飞快,很快,便到了正月初七。
  这几天顾子湛陪着豫王见了不少上门拜见的宗亲和大臣,对豫王在朝中的势力也有了一丝粗浅的认识。不止六部中许多文官是豫王一派,连武将中也有不少人投靠了豫王。
  豫王有时召见幕僚也会让顾子湛在场,似乎确实有让她接触朝政的打算。
  这日夜里,顾子湛在自己的院子里与顾泓用过晚膳,突然见到胡培急匆匆赶来,说是豫王急召她过去见客。
  顾子湛心下生疑,也不知这个时辰,会有什么客人来访。
  换好衣衫,顾子湛跟着胡培去了豫王居住的院子,一进书房,便看到一个一身道袍的中年人与豫王坐在一起,正一脸笑意地朝她看来。
  顾子湛脑中立刻明白,这人,定是元虚道长了。
  终于,见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