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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故人重相识,旧梦谁人知


  待胡培退下,豫王手一指,让顾子湛也在身前坐下。顾子湛忙对豫王行礼,又对着那元虚道长一揖,说道:“徒儿拜见师父。”
  元虚道长轻笑捻须,对她点点头。
  待顾子湛坐下,豫王开口对元虚道长说道:“阿澈这些年,有劳道长悉心教导了。”
  元虚道长微微一笑,“王爷何须多礼,世子乃当世奇才,贫道可得如此爱徒,是贫道占了便宜。”
  豫王却没有接话,而是开门见山说道:“阿澈此次归来,谈吐气度皆非旧日可比,本王已有意,要将大业托付给她,不知道长意下如何?”
  元虚道长依旧是一副高人做派,笑容高深莫测,“世子本就是局中之人,身份举足轻重,自然该知晓王爷的一番苦心。”
  豫王却看向他,冷声质问:“既然如此,道长又为何要将那楚家女牵扯进来?道长此事将本王也蒙在鼓里,莫不是道长与本王未曾交心,抑或另有所图?”
  元虚道长却哈哈一笑,抖了抖拂尘,似是漫不经心答道:“贫道能有何所图,不过是为王爷招揽人才罢了。”
  豫王冷着脸道:“说来听听。”
  元虚道长却不曾被他的气势压迫,笑着答道:“楚家女乃是我师妹爱徒,文才武略自不必多说,世人皆以为她医术精湛,却不知此女得我师妹真传,还是个用毒的行家。且她与楚家不和,又与我师妹亲如母女,自然会为我们所用。”
  顾子湛在一旁听着,心下疑惑,又有些焦急,忍不住开口问道:“师父怎知她与楚家不和?”
  豫王扫她一眼,并未多说,只以眼神示意元虚道长继续说下去。
  有些突兀的,元虚道长在回答之前,却没头没尾说了一句:“况且这楚家女,本就是阿澈命中注定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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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待顾子湛继续问,元虚道长饮了口茶,又悠然自得说道:
  “至于楚家女与其父的矛盾,这便说来话长了。世人皆道楚太傅多年不曾续弦,又没有旁的侍妾,是因为对嫡妻傅氏爱重,为其守身如玉。却不知当年傅氏之死,全由他宠妾灭妻所致。他那长子生母,乃是个阴险善妒之人,当年她给傅氏下毒,令傅氏再难生育。楚太傅对此心知肚明,却顾忌着自己的颜面不愿声张,连大夫都不愿去请,就怕被人瞧出端倪。”
  元虚道长不屑哂笑,顾子湛却大吃一惊。
  话说那傅氏缠绵病榻多年,只以为是自己身子弱,染上了恶疾,却不知这一切皆是人祸。原先楚太傅也如此认为,但请过大夫一看,才知晓其中缘由。但楚太傅却将这事视作后院丑事,将这事压了下来,连傅家人都不知晓,甚至,他为了掩人耳目,竟连大夫也不再请了。
  那几年,楚太傅任由楚孟泽母子在府里为非作歹、把持家业,连唯一的嫡女楚澜也受了不少苛待。还是元晦道长离开豫王府后在江湖上四处行医,碰巧遇到了前去庙里上香的傅氏,二人言谈颇为投缘,才发现了这一秘密。
  那时的傅氏,被楚太傅安排到别院居住,身边除了一个陪嫁丫鬟外再无可信之人。元晦道长便秘密潜入别院,医治傅氏。本来再需几服药,傅氏便可痊愈,偏偏那药材珍奇,得去岭南寻回,元晦道长便只得先行离开,去替傅氏寻药。
  但就在她离开不久,楚太傅知晓了此事,立刻命人把傅氏关回了楚府。而那楚孟泽的生母见事情败露,更是丧心病狂,故技重施又给傅氏下了毒,而这回,连楚澜也没有放过。可怜傅氏被困在楚府,连那个陪嫁丫鬟也被发卖出去,身边奸人环绕,为了女儿苦苦支撑,只盼元晦道长能早日归来。
  只可惜一月后,元晦道长归来时,楚府门外已挂上白幡,傅氏终究没能等到脱离苦海的日子。
  元晦道长闯入楚府,便见到面色枯黄,哭昏在母亲灵前的楚澜。
  直到这时,楚太傅还在嘴硬,嚷着“楚府乃书香世家,从无阴私之说”,被元晦道长将证据扔到面前,又改口称  “后院女人惯爱争风吃醋,本性如此与楚府无关。”元晦道长忍耐不住,便对他动了武。
  眼见元晦道长武艺高强远非对手,楚太傅这才着了急。担心此事被抖露出去,便跪在元晦道长面前痛陈己过,并求元晦道长念在保全楚澜名誉的份上,放他一马。元晦道长终究是女子心软,经不住他苦苦哀求,又为着楚澜,只得应了下来。
  随后,元晦道长逼着楚太傅吃下断绝子嗣的毒药,又让他将楚孟泽母子发配到偏僻别院,并带走了楚澜。临走时,她用一根银针毒死了那作恶多端的楚孟泽生母。
  楚澜那时已经五岁,悲愤与母亲的遭遇,但碍于纲常礼法和父女身份,无法与楚太傅断绝关系,只是心里却对这个父亲,早没了感情。倒是与元晦道长多年相处,得她悉心教养,已是亲如母女。
  元晦道长虽然对元虚道长与豫王所谋之事并不赞同,但为师尊和同门报仇之心,二人却是相同的。所以她也答应不会阻拦元虚道长与豫王所图之事,只潜心修道,不问世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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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间,元虚道长在顾子湛面前对自己的身份也毫不隐瞒。原来,他不只是当初被天顺帝冤杀的天师袁道成之徒,更是袁道成的亲生儿子,如今唯一的血脉。但至于他为何会说楚澜是顾子湛命中注定的妻子,却只字未提。
  说到后来,元虚道长又提起紫微星旧事,他抚须直言道:“天命不可违,天道不可废!那顾桢虽将年号定为‘天顺’,但他身为帝王却没有紫微星命格,根本不配为天下之主!”
  说罢,元虚道长将目光放在顾子湛身上,豫王也沉着眼眸看向她。顾子湛只觉得如芒在背,不知该开口说些什么。
  元虚道长却又微微一笑,“阿澈不必惊惶,原先为师与王爷未曾对你提起,是因为时机未到。如今,为师不妨与你直说,天象昭昭,无论你是否知晓,你已身负紫微命格,必将为天下之主。这是天命,凡人皆不可违抗。”
  又似是宽慰她道:“紫微星君已与你自身命格融为一体,大势便在了你这一方。至于剩下的那些琐事,你无需操心,自有为师与王爷替你去做。你只需言行如旧,待到万事俱备之时,自可成就大业。”
  豫王此时也缓缓开口:“确如元虚道长所言,为父将你自小作男儿看待,便是为了日后你可以名正言顺的承袭大统。当今陛下这些年虽然还算勤勉,但北境戎族蠢蠢欲动,西北与西南天灾不断,各地也屡有灾民反抗,江南又曾出现夏雨雪的异象,这些显然是上天示警,预示他这皇位得来不正!本王为你所图,皆是在顺应天命,我儿还当放宽心,莫要辜负上天的旨意和为父的苦心。”
  原先豫王尚未对她明说时,顾子湛一直在暗自猜测、惴惴难安,如今得到了准话,更觉得心中惊骇。她从不觉得星宿之说有可信之处,作为现代人,也更没有主宰众生的野心。如今知晓豫王与元虚道长果真意图谋反,又将自己与他们绑在一起,心里丝毫没有欣喜,只有无尽的恐惧。
  况且她并不傻。豫王与元虚道长眼下看重的,无非是她这所谓紫微星君的命格,但言谈间,却都是要她不要过多参与具体的事务,更从未说过要将手中的权柄交给她。显然,他们并不是真心助她,又如何会愿意在她登上那个位置之后,臣服于她呢?
  历史上有太多的故事,为了那至高无上的皇权,父子反目、兄弟成仇、夫妻相害,豫王与她又并没有什么深厚亲情,已经尝过权欲滋味的人,又如何会愿意将手中权力拱手让人?
  眼下,顾子湛深刻体会到,什么叫怀璧其罪。
  顾子湛即便心中仍存着疑虑,却不敢与这二人继续往深里说,只得讷讷开口:“阿澈谨记父王与师父的深恩教诲,不敢有负重托。”
  豫王点点头,话已说尽,剩下的便是他们自己要商讨之事,便令顾子湛先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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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子湛直到回了自己的院子,一个人坐进书房,才稍得喘息。她忍不住躬下身子,把脸埋进掌心,心中的委屈和恐惧才稍稍平复。
  全都是利用!
  为什么她会穿越来这个世界,为什么偏偏是她要承受这样的命运!
  该怎么做?她要逃去哪里,才能够躲避开这些险恶之人?
  委屈和恐惧之后,是铺天盖地的愤怒。
  凭什么!她既然是真命之人,凭什么要受他人牵制!
  脑中不受控制的涌入许多记忆碎片,慢慢拼凑成一幅幅如电影画面一般的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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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还在天枢山上的时候,顾澈在夜里偷听到了天虚道长与豫王派来暗卫的谈话,知道了自己竟会成为身份紫微命数之人,还几次听到了“改天换命”这个词。
  她所担心的,同如今顾子湛一样,甚至因为她对豫王的了解更深,对自己日后成为棋子的命运也更为惊惧。几多情绪翻滚,顾澈忍不住发狠,跑去后山练剑,直到精疲力竭,依旧觉得心中郁结难舒。她狼狈的倒在地上,喘着粗气,仰面看向无边的夜空,忍不住落下了一滴泪。久久未动,呼吸也渐渐平缓,渐渐与夜色融为一体。
  忽然,顾澈猛地起身,发足向山下奔去。
  她跑到元虚道长的藏宝阁后,凭着极快的身手,躲过藏宝阁中的机关暗器,跳了进去。
  来到一面屏风后,顾澈轻轻敲击墙面几下,墙面从中裂开,露出一间暗室。进来里面,顾澈取出一个木匣子,打开,在一堆古书中寻找着。
  她一手拿着火折子照亮,火苗被不知从何处吹来的暗风裹挟,摇曳不定,在墙上印出晃动的残影。就好似,有些隐在暗处的东西,正蠢蠢欲动。
  很快,她便找到了她想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