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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马急尘烟蔽,故人相逢迟


  楚澜此时,却正在东宫。
  邢侧妃的身孕快五个月了,  早已显怀。但胎位有些不稳,  是以楚澜身为医官,  时常被太子召入东宫,为邢氏开些补药,养神安胎。
  除此之外,  这也是个幌子。
  顾子湛身为“男子”,自是无法经常出入后宫,楚澜便成为了她与太子之间传递消息的桥梁。
  楚澜给邢氏诊完脉,就被太子秘密找了去。
  一见楚澜,  太子便染上笑意,似乎先前那场龃龉,从不曾发生过。
  “阿澈大才,她这一次的计谋,  可谓是一箭双雕。”
  楚澜也浅浅一笑,  “对殿下有用便好。”
  太子摇摇头,又叹道:“若说治国理政,  阿澈确实在我之上,  只可惜她无法直接参与朝政,  待在大理寺,  有些大材小用了。”
  又看向楚澜,太子眉眼间染上几分促狭,“但如此一来,她必定要随大理寺去江北,  你二人又需分离一段时间,表妹可不要埋怨阿兄不解风情啊。”
  楚澜向来冷清,只浅笑摇头,“阿兄莫要打趣了。”
  想起今日给邢氏诊脉,楚澜开口道:“对了,方才我替邢侧妃诊脉,她这胎的情形,如今愈发不好了。”
  太子脸色一滞,面上的笑意散去。淡淡开口,“无碍。可与你直说,她的这个孩子,我从未放在心上,甚至,没有最好。”又看向楚澜说道:“游儿多留心苏氏的身子便好,至于邢氏那里,顺其自然吧。”
  楚澜心知不可再多说此事,便点头应下。
  见太子又咳嗽起来,楚澜上前给他探脉。眉头微蹙,忍不住开口劝道:“您这身子,还是要多仔细些。思虑过重,与身子无益。”
  太子却毫不在意,止住楚澜的话,说道:“我自己心里有数,不过是安逸久了,连身子也懒了起来,如今多动动脑子,也算是弥补以前那些荒废的时日了。”又嘱咐她道:“你也不必拿这去与阿澈说,你们都莫要担心,阿兄还是可以护着你们的。”
  太子面色虽然苍白,但笑容中的和煦暖意,一如从前。楚澜再无怀疑,太子对她们的爱护之心,也当真一如从前。
  待楚澜出宫时,太子又叫住她,“对了,游儿你回去同阿澈说一声,这次的大理寺官员,我欲派邢康与阿澈同行。放虎归山,不过是为了一击毙命。你叫她切记保重自身,万事小心。”
  楚澜点头应下,见太子已拿起了奏折去看,便告退离开了。
  她面上不显,心中却有些忧虑。
  太子的身子,颓败的有些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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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境之事紧急,如今更探查出这次戎族来犯,竟是由奇多汗王亲自领兵。奇多素有杀名,北境已然危及!众人耽搁不了,正月十五,便是顾子湛一行启程离京的日子。
  豫王知道顾子湛要随行前往之后,也没有多说什么,反倒是曲氏竟有几分当家主母的样子,指挥着下人给顾子湛打点行李。
  出发之前,天顺帝与太子一起,单独召见了顾子湛,言语之中,天顺帝对她几多敲打。顾子湛跪伏在地聆听教诲,不敢多言。天顺帝见她如此,便想起豫王,满腹邪火,指桑骂槐间,将茶盏都碰倒了。
  顾子湛一慌,怀中一个荷包掉落在地上。束口的绳子没有系紧,一枚金底包玉的红玛瑙戒指滚了出来。
  天顺帝瞧在眼中,见是女儿家的玩意儿,只觉得顾子湛是个耽于儿女之情的浪荡子,心中忍不住嘲讽。总算在子嗣上,他比他那个心怀不轨的弟弟,强了许多。
  *
  离京之时,顾子湛与邢康及御史台的两位御史同行,先去往江北。调集粮草的文书早发了下,八百里加急,已先一步送了过去。去往北境抚慰军士的差事则交给了当初那个王寺丞,如今的王寺正去做。
  正月十五,众家团圆的时候,顾子湛与邢康启程,快马加鞭,于风雪之中赶赴江北。
  临行前,豫王却特意叫住了顾子湛。
  沉默良久,豫王缓缓开口:“你如今,当真是长大了啊。”
  顾子湛现在对上他,早已没有先前的畏惧,闻言只是一笑:“儿子年岁也不小了,再不长大,就真要惹父王担心了。”
  豫王始终注视着她,听她说完,便大笑起来,连道三声:“好!”旋即却敛下眉,悠悠开口:“你此行去江北,会与那邢康同行。其他事情本王不管,但有一事,你须得做到。”
  “何事?”
  “除掉邢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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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日里骑马最是熬人,顾子湛有武艺在身,内功也在楚澜的教导下日益精湛,倒也不觉得冷。眼下,她甚至还有闲心,去回想那日豫王对她说的话。
  顾子湛能够感到,豫王如今对她,已有了猜疑之心。又不禁好笑,也不知是她隐藏太好,还是豫王终究是老了,竟废了这么许多时日,才觉察到这些异象。
  江南已经基本倒向了顾子湛,那么江北的那些人,豫王怕是不会再掉以轻心。所以,在顾子湛替他除掉邢康之后,下一个目标,便自然会是顾子湛自己了。至于为何豫王在京中没能除掉邢康,则是因为邢康在投靠天顺帝之后,天顺帝派了暗卫保他。
  天子脚下,豫王的手,还不敢伸得那么长。更何况眼下,他还另有打算,眼光远在北境,时机也还未成熟。
  但邢康啊,邢康,也确实是不能再多留了。就连太子也隐隐探查出,当年小太孙落水、与先太子妃自尽之事,背后都有邢康与她那位好女儿的身影。他邢氏满门,心思,太大了。但如今,还不是除掉他的时候,毕竟,此次留他,还有大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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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思绪,顾子湛看向邢康和那两个御史。邢康有些身手,这个顾子湛一早便看了出来,如今在寒风中,也还能纵马疾驰。但余下的那两名御史,便有些抵挡不住,被寒风吹过,在马背上冷的东倒西歪。
  顾子湛几次想劝二人休息,但这二人也知事态紧急,倒硬咬牙坚持了下来。
  快马十日之后,一行人到达江北的南庆府。
  南庆府有镇远军驻军,他们此次正好与镇远军汇合,待顾子湛等人将粮草调集妥当之后,由镇远军护送,同赴北境。
  而如今驻扎南庆府的镇远军威远将军,也是一个老熟人——当年查私铸官银案时,就与大理寺打过交道的段武。
  众人相见,邢康去与段武寒暄。段武依旧如当日般豪迈爽朗,只是在看向顾子湛时,二人短暂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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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庆府的巡抚叫柳知秋,是楚太傅早年的门生,为官老道,治理府县很有些手段。早在接到朝廷调粮的文书时,便已着手准备。待顾子湛一行到来,已将征调粮草之事安排妥当。不过,因粮草太多,且天顺帝已有不得假人之手的命令,这些粮草便依旧停放在各府县的粮仓中,等着由镇远军护送的顾子湛等人,亲自去调运押送。
  段武与他们见过一面后,便回去整调军队,约好十余日之后,带队前来。顾子湛他们也只在巡抚衙门停留了一日,第二日,邢康便带着顾子湛等人,先去往南庆府下辖的青江县和梅江县调粮。
  同行的两名御史,一个姓陈、一个姓蒋。姓陈的那一位岁数大些,与顾子湛一样,都是正五品,但年龄已过知天命的岁数了。他与邢康有些交情,做事便跟在了邢康之后。姓蒋的那位御史刚过不惑,上年刚提升至六品。蒋御史出身户部,对于核查账目等事十分熟悉,此次前来,虽是跟在陈御史后面办事,但也算可一展所长。
  到达青江县,青江县县令名唤陶修,三十七八的年纪,却与那陈御史是同年。在同一年参加科举得中进士的官员,便称作同年,在官场上,这就可以算作是师出同门,很能攀上几分关系。
  二人相见,简单的寒暄过后,陶修便领着几人去了县衙的官仓。蒋御史留在县衙中查看官仓账目,陈御史已自觉担当起双方的中介人,跟在陶修身后,走在了前面。
  邢康落后几步,正左右打量,脸上笑意很深,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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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仓中堆满了粮食,用粗麻编成的袋子装着,整齐的堆放起来。硬实的地面上铺着麻草,用来隔绝水汽,防止粮食发霉。
  见此,陈御史客气恭维道:“江北不愧是天下粮仓之一,陶县令也是治理有方,青江县的官仓,收拾的如此井然有序,可谓天下官仓的典范了。”
  陶修连忙谦虚道:“上官谬赞了。当今天子贤明,得上天庇佑,青江县这些年还算安生,下官不过是尽本分罢了。”
  陈御史哈哈一笑,看向身后的邢康,微一点头行礼,便对陶修说道:“陶县令过谦了。你我虽有同年之谊,但我等此行身负皇命,有些事也还需按规矩来。还请陶县令打开几袋粮食,由邢少卿与本官过目查验。”
  陶修忙点头,命手下衙役将上面的十几袋粮食取下来,当着众人的面将袋子拆开。邢康与陈御史上前,细细查看之后,这些粮食确实是新粮,颗粒饱满,品质上乘。
  陈御史满意点头,又看向邢康。虽然此次大理寺与御史台同行有互相监督的意味在其中,但邢康远比他官职高些,又与他相熟,便自然成了这一行的领头之人。
  邢康微微一笑,并没多说什么,只道:“便先将这官仓封了吧,待我们去过余下的几县后,再一并运走。”
  听他话中并未评价粮食的品质,更没有签署交接文书,在场的几人心思都转了起来。
  陈御史还好,只觉得邢康有些不给面子。但陶修心里,却微微捏了一把汗。
  出来之后,顾子湛取出大理寺的封条,贴在了官仓的大门上,又将特制的火漆仔细盖好,做了印封。
  当夜,他们到达梅江县后,便在管驿中早早歇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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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街上的更夫刚刚打过三遍锣,就见到一个人影,从管驿里悄悄走了出去。
  紧接着,又走出一个黑影,小心跟了上去。
  顾子湛在黑夜中等待着,果然,一炷香之后,从这管驿,又走出一个身影。
  看来,每个人的心思,都不简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