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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天命逢凶险,灾祸连北边


  天亮之后,邢康带着几人出了管驿,  就见到等候在外的梅江县县令朱弘科。
  朱弘科两鬓花白、大腹便便,  红光满面的对邢康等人一一行礼,  身后跟着一名留着八字胡的师爷。巧的是,这朱弘科与陈御史,也是同年。
  又是一番互相恭维的客气话,  朱弘科领着众人,打开了梅江县的官仓。
  与昨日在青江县一样的过程,见过几袋粮食后,邢康便让顾子湛也将这梅江县的官仓贴了封条。同样的,  任何接收文书都没有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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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御史憋了一路,待回到管驿,便忍不住对邢康发问。
  “下官愚钝,不知少卿大人有何顾虑,  为何将这两县的官仓封了,  既不将粮食运走,又不签字交接?可是在少卿大人看来,  这些粮食,  有什么不妥?”
  邢康哈哈一笑,  “陈大人想多了。镇远军调集还需要几天的时日,  我们眼下还没法搬运粮草。眼下还有五六个县衙未去,不如等我们全部查验之后,镇远军将士到了,再签署交接文书,  直接启封押送,不知陈大人意下如何?”
  这话说的有些道理,但这陈御史毕竟在御史台见过不少世面,见邢康三言两语就要将此事揭过,哪能不知他是有意敷衍,当下便有些不满。“押运粮草之事这般紧急,既然我们已经看过这两县的粮仓,为何不直接交接,等到镇远军来了再做这些,岂不是要花两遍的功夫?您官位品阶虽在我等之上,但御史台可还不是大理寺的从属!”
  又忍耐不住,陈御史质问道:“少卿大人如此,是信不过我御史台吗?还是说,少卿大人是信不过我陈某人?”
  他心中有气,这几日见到的县衙官员,都是他的同年旧识,待他自然要比邢康亲厚些。陈御史便怀疑,邢康难不成是心怀嫉妒,因他而起了刁难之心?
  邢康见陈御史已有些红了脸,当下也有些不快。皱了皱眉,邢康依旧没有改换说辞,“此事的缘由本官已同陈大人讲清了,陈大人与其在这里质疑本官,不如去与镇远军联络看看随行的兵士几时能到。那些算同年、拉关系的话,才是多说无益!”
  陈御史怒起:“你——”
  见他还欲多说,一旁的蒋御史忙将他拦下,对陈御史使了个眼色,安抚道:“我等此行一同办事,皆是为圣上分忧,诸位,稍安勿躁。”
  邢康冷哼一声,甩袖离去。顾子湛面容平静,起身行李之后,跟上了邢康。
  陈御史被邢康挖苦,面红耳赤,在后面“岂有此理“之类的说个不停,依稀能听到几声来自于蒋御史的劝慰。
  顾子湛跟着邢康,已渐渐摸出些他的想法。
  邢康应是已看出来,这江北的粮仓,其中定有猫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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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房间门口,邢康果然将顾子湛叫住了。
  “顾寺正请留步,进屋说话吧。”
  顾子湛随他进了屋里,邢康自顾自的烧了水,给顾子湛沏了一杯茶。制止住顾子湛欲起身的动作,邢康笑着摇摇头,开口道:“陈御史要沉不住气了。”
  顾子湛便顺着问道:“少卿大人可是发现了什么?”
  邢康笑道:“你有所不知,昨夜,有人悄悄离开了管驿。”
  轻啜一口茶,邢康继续说道:“其实,本官一早便有所怀疑。江北富庶,官仓中怎会没有陈粮?可你想想,咱们一路走来,青江县与梅江县的官仓中,可见到一颗陈粮了吗?”
  见顾子湛点头,又顿住,笑说道:“也许是这两县的县令为了面子,只带着咱们看过了新粮吧。”
  邢康却摇头,继续道:“不会的。本官曾细细留意过,这两县的官仓中,地面干净整洁,没有丝毫稻谷的痕迹。若是真有陈粮,或者当真大量贮藏过粮食,新粮、陈粮在搬运时,地面上必定会留下许多细碎的粮草。且江北去年丰收,官仓应是多次被开启,日积月累,即便再是干净爽利,地上也做不到这般整洁。”
  “此事太过反常,其中必有蹊跷!”
  顾子湛对邢康的敏锐早有领教,此时感触更深,心中也更升起几分戒备,只面上不露分毫,依旧是一脸正肃。
  邢康见顾子湛受教,便微笑继续道:“事到如今,御史台的人已不可信。眼下人手短缺,许多事还要麻烦顾寺正了。”
  顾子湛便连忙应下。“分内之事,全听少卿大人安排。”
  邢康哈哈一笑,“如此,我便不跟子湛见外了。我知子湛武艺高超,怕是今夜,就要麻烦你去查探一下这梅江县的官仓了。”
  顾子湛却没有立刻应下,反向邢康问道:“大人,何不等镇远军来了,押运之时再开仓验粮?到时若有不妥,有镇远军在,我们也多个保障。”
  邢康却不这么认为,摇头道:“如今两县的官仓上已贴了我大理寺的封条,若那时发现出了问题,免不了又是一通扯皮。我今日故意在陈御史面前露了不满,若是其中真有勾连,今夜他们必然会有所动作,机不可失。”
  又安抚顾子湛道:“子湛你也不必担心,我昨日已写信给了柳巡抚,他已派人带了府兵赶来,最快明日可到。你先过去,若是当真有问题,待你回来,明日咱们便可杀个回马枪,令这些朝廷蛀虫措手不及。”
  话已至此,顾子湛也只得点头应下。临走时又问了一句,“那昨夜外出之人,大人可知是谁?”
  邢康摸了一把胡须,缓缓说道:“蒋御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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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天夜里,顾子湛换好衣衫,静静等着窗外的打更声。
  三更刚过,顾子湛轻轻推开房门,快步走了出去。
  她翻身跃入梅江县的县衙,悄无声息地来到官仓门口,夜色中,门上的白色封条尚还完好。绕过那两个在门口打盹的衙役,顾子湛侧身从屋檐下透风用的间隙中跳了进去。
  绕过白日里见到过的那几堆粮食,顾子湛向着后面走去。到了官仓深处,顾子湛掏出匕首,在那些粮袋上划出一个口子,探进手去。立时,顾子湛便蹙起了眉头。
  随着手中的东西被拿出来,顾子湛脸色染上一抹寒意。
  竟全是杂草!
  又划开了几袋,不出预料,果然也全部都是杂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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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子湛面如寒霜,即便早已知晓会有蹊跷,但她原先也想不到这梅江县令朱弘科竟如此明目张胆!简直是将愚蠢二字写在脸面上!
  抓起一把稻草,顾子湛正欲离开,忽然听到远处传来脚步声。脚步声由远及近,很快,到了这官仓门外。
  来人几声厉喝,显然是在训斥门外那两个衙役。至此,顾子湛也已知晓,来人,正是梅江县县令朱弘科。
  紧接着,脚步声绕着官仓走到了一面墙后,随着几声机关转动的声响,顾子湛意识到,这官仓怕是另有入口!
  已然知晓这些人就要进来了,顾子湛扫视这官仓一周,其中的粮草堆放十分整齐,没有可以藏人之处。心下一凛,只听“咔嗒”一声,门锁已开。
  来不及犹豫,一个闪身,顾子湛跃上屋顶的横梁,紧紧趴伏着,将自己隐藏在这昏暗里。
  很快,就看到梅江县县令朱弘科与他那个师爷,走进了官仓。身后跟了两个家丁打扮的人,举着灯笼,将官仓照出几分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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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的豫王府中,豫王正坐在书房里,在灯下看书。
  房门被敲响,豫王微微侧头,对外面说道:“进来。”
  胡培推门而入,来到豫王身前,说道:“王爷,北境的客人来了。”
  搁下书,豫王眸色一沉,忽然笑了起来。很快,一个一身黑色斗篷的高大人影,进入了书房。
  来人摘下帽子,露出了一张明显有异于中原人的脸。满头乱发微卷,与蓬乱的胡子连在一起,眼窝很深,阴影之下,竟看不清他的眼睛。高鼻如鹰,衬得他瘦削的脸庞,更多了几分阴鸷。
  见到豫王,来人抱胸行礼。
  豫王招呼胡培给他看座,来人大马金刀的坐下,直接端起桌上茶盏牛饮起来。看他这样,豫王笑容更深,眼中却闪过一丝轻蔑。
  缓缓开口,“小王爷,别来无恙啊。”
  那人放下茶盏,用袖子擦了一把嘴,才露出笑来,回他道:“豫大王,您也别来无恙啊。”又扯扯嘴角,“你们大昭人,总爱这样虚假的客气。算了,我这次来找您是有大事,这些就不多说了。”
  豫王面色一冷,却听这人继续说道:“原先您讲过,紫微帝星在您这里,可是现在,我们在北境那里,可是听说了,这紫微帝星,却另有其人!您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在骗我们?”
  “你放肆!”豫王登时怒气,狠狠一拍桌面,冷冷看向来人。
  这人却混不在意,耸耸肩,“这些事我大哥不让我说,可我浑尔多不管那些,我也没你们那么多花花肠子,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我们戎族这回可是损失不少儿郎,北境那几座破城要了也是白要,连个屁都没有。您得讲道理,可不能这么对付朋友!”
  豫王已经面沉如水,忽然冷冷一笑:“做朋友,当然要坦诚以待。这件事,只怕小王爷有些误会了。紫微帝星确实在本王这里,我大儿子,便是这星君的转世之人。所以说,本王并未欺骗你们。”
  浑尔多有些吃惊,“那您让她来,我要自己看看!”
  豫王摆摆手,“她眼下另有要事去做,不在府中。”又话锋一转,说道:“小王爷远道而来,就先去好好休整吧,这些事,本王自会去信亲自同汗王说明。”随即向外喊道:“胡培,送贵客!”
  胡培刚进屋来,便听到已站起身的浑尔多又说道:“既然我已经来了你们大昭,那么豫大王,您的人,也该启程了!对了,我们早听说您二儿子——”浑尔多指指自己的脑袋,“这里有点问题,先说好,我们戎族,可不养傻子!要不,您把您的大儿子叫回来,派她这紫薇帝君过去,也让我们戎族沾沾贵气。”
  胡培顿时冷汗直流,不敢抬头,只偷偷拿眼去瞧豫王。
  果然见到豫王变了脸色,就在胡培以为他要发怒时,却见豫王又缓下神色,淡淡说道:“这个就不劳小王爷操心了,本王自有安排。”
  浑尔多还要说什么,瞥见立在一旁的胡培,终是把话又咽了回去。
  待他走后,豫王胸中的怒意再忍不住,将书房中的摆设砸了个稀烂。
  等胡培回来复命时,就见豫王坐在满室的狼藉中,咬牙切齿说道:“你速速派人去查,到底是谁把紫微帝星降世之说传去了北境!还有江南那边,他章铭这个凤都巡抚是死人吗,怎么这么久都没有信件传回?”
  又忍不住怒骂:“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他们眼里可还有本王,都是些死人吗?一群废物!”
  胡培赶忙应下,瑟瑟不敢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