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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冤家分真假,君在便是家


  从豫王府搬出后,楚澜便住进了城南一处挂着“顾宅”牌匾的院子里。这里,  是她们成亲后,  顾子湛特意置办的房产。
  而无人知晓的是,  如今,这里便是花满楼在京城的大本营。
  楚澜以休养身体为名闭门谢客,除了第二日皇后亲自前来探望,  其余人皆入内不得。几拨人马在顾宅门前来了又走,皆无所获。但无论是豫王还是天顺帝,如今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里。他们心思各异,  目的却是一致——都想透过楚澜的反应,验证顾子湛的生死。
  当又一个白日升起后,顾宅一切如旧。府门依旧紧闭,有下人低调出门,  去药铺采买药材。门上的白幡在刺目的晨光中与雪景融为一体,  被寒风吹动,更显萧索。
  药铺的伙计几日下来,  也已与来买药的顾宅下人相熟起来,  便在言语间,  状似无意的问起了当家主母的病情。
  那下人倒也健谈,  愁苦着一张脸,只说着他们尽心伺候,可主家的病情却始终不见好转,现下下人们最担心的,  便是怕夫人对已逝的老爷牵挂过深,会一同去了。
  伙计陪着说了几句安慰的话,便又与这下人一同长吁短叹起来。
  又过了两日,天顺帝再派出义许,去顾宅给楚澜看诊。
  但这回,义许被掩在床幔后的病人拒绝了。里面的人声音喑哑,态度倒一如往日的冷清,只说自己心中有数,不肯劳烦旁人。
  义许回宫复命,天顺帝听她虽不曾诊脉,但依稀见到楚澜面色苍白,比前几日诊出小产时气色更衰败不少,只怕着实是损伤了身子,能否好转,也全看她自己的心意了。
  天顺帝心中涌起一丝愧疚,但很快便烟消云散。他摆摆手,让义许退下后,便不再去管这些堵心事了。
  *
  豫王也收到了楚澜重病的消息,他反倒恨不得楚澜因此一病不起,甚至最好就这么呜呼哀哉了事。虽然这消息是得了宫里宫外两重印证的,但他仍存了怀疑几分怀疑。这两人都是女子,顶天了不过姐妹之情、知己之谊,还会真到这种生死相随的地步吗?
  心中又忍不住暗恨,眼下这楚氏女病的越重、越是哀凄,反倒却越是衬托出他这个做父亲的心狠,于他树立声望和拉拢人心是大大的不利!当初他真是瞎了眼,才会觉得这楚氏女可信!于此,也不禁对元虚道长师兄妹产生了一丝不满。
  只是他们谁都不曾察觉,早在楚澜搬出豫王府的第二日,见过皇后之后的这天夜里,就有几个人影,趁着夜色,离开了顾宅。如今留在顾宅中掩人耳目的,正是春晖这个小丫头。
  唯有楚太傅依旧安稳如常,并没有表现出对楚澜的关心与在意,仿佛那日在大殿上与豫王为了儿女之事争得面红耳赤的人,不是他一般。
  *
  而楚澜能够顺利离京,这一切,则还是多亏了傅友。
  亏傅友酒醉之时,还对顾子湛讲,要为别人撑起一片天。如今这话,已被狠狠打脸。
  楚澜与顾子湛曾瞧过那廉家孙女的画像,端的是一派天真秀丽,谁成想,她们与傅友一样,皆被画师蒙骗了。
  廉家孙女模样是极好的,但却是个快意恩仇、大胆泼辣的姑娘。这倒也是自然,毕竟廉家男儿众多,尤其到了孙儿一辈,只得这一个女孩儿,自然成了全家人疼宠的对象。加之廉家是武将世家,向来没有那么多规矩,这位闺名胜男的小丫头,便被兄长们宠上了天。
  在得知自己要嫁给傅友之后,廉胜男几次想要翻墙逃走,都被她爷爷绑了回来。心中几多不忿,廉胜男一咬牙,扬言要亲自会会那傅友小儿。在给廉适之立了保证不再逃走的军令状后,廉胜男终于得到允许,可以在她三个哥哥的陪同下,一起去找傅友见面。
  于是,傅友便在饕餮楼,见到了杀气腾腾向他走来的廉家四人,那架势,不像相看未来夫婿,反倒像是前来约架的。
  见了面,廉小姐打招呼的方式也很别致——掷骰子。
  按她的话说,赌/品见人品。而她的那几位哥哥竟对此毫无异议,也足可见廉小妹往日的作风泼辣。
  不过,这倒恰好合了傅友的性子。他可是京城之中有名的纨绔子弟啊,只是在跟了顾子湛之后收殓不少,但廉胜男的那些小伎俩,也还是比不过傅三少的童子功。
  于是,第一回合,廉胜男铩羽而归。
  回去之后痛定思痛,拉着满院子的下人恶补一番,就又去找傅友比拼。
  几个回合下来,廉胜男已对傅友心服口服。于是不久之后,京城的纨绔队伍中,又多了一个样貌清秀的“小少爷”。
  尤其是在得知博众堂——廉胜男最痴迷的唯一文雅爱好,竟是顾子湛与傅友合开的产业,又知道了楚澜便是那大名鼎鼎的“逍遥先生”之后,廉小姐便手脚并用、威逼利诱,对傅友开始了萝卜加大棒的策略。为的,便是能一睹逍遥先生的真容。
  整日被廉小姐武力逼迫的傅友,只感觉他这天还没来得及撑起来,就快要塌了。不过几次相交下来,大家也都成了伙伴。廉小姐更成为了逍遥先生的忠实拥趸,只怕楚澜叫她去跳护城河,她都能闷头往下跳。
  而楚澜这次能够顺利出京,便全靠了廉胜男。她二哥龙骑卫五品参将廉永安奉天顺帝旨意,前去江北调查顾子湛殒身一事,楚澜与见微、段勇几人便改换妆容,混进了其中。
  夜色茫茫,在京城外三十里,趁着龙骑卫整队之前,几人悄悄策马,向夜色最深处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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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二月的江南,还沉浸在一派新年的喜气中。
  凤都不远的玉成县中,一处不起眼的小院里,迎来了几个风尘仆仆的远到之人。
  即便楚澜一早就知道顾子湛无恙,但在见到她的那一刻,还是没有忍住,当着众人便快步上前,狠狠揽住顾子湛的肩,抵进了她的怀里。
  顾子湛感受着怀中人的力量,心中也涌起浓浓的心疼。她的澜儿,竟瘦了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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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余众人自觉散去,将这一片温情,留给已离别太久的两人。
  楚澜连日来的情绪已紧绷到极点,在回到屋里后,再无法抑制,难得主动地,急急吻上了顾子湛的唇。
  楚澜的吻毫无章法,似发泄般,撞得顾子湛有些疼。但没有躲避的,顾子湛抚上她的后颈,一边纾解心上人的情绪,一边慢慢将这个吻加深。
  直到楚澜有些透不过气,轻咬下顾子湛的唇瓣,将她推开,二人也依旧四目相对,眼中俱是百感交集,有重逢之喜,亦有劫后余生。
  顾子湛凑上前,在楚澜耳边低低叹道:“澜儿,我好想你。”
  楚澜没有应她。良久,忽然有一只玉手摸上顾子湛的耳朵,用力一拧,耳边传来清冷的声音:“不知是妾身哪里做的不好,竟惹得世子爷想要休妻?”
  顾子湛顿时头皮一麻,明白过来,她这媳妇儿,要开始秋后算账了。眼神飘忽,顾子湛恨不得找出个狗洞爬出去。
  握上楚澜的手,顾子湛讷讷开口,“是和离啦,我哪里会要休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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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在天顺帝收到邢康的密报之前,顾子湛便已传书给了楚澜,除了报平安,就是要楚澜借此机会,脱离豫王府。有些憋屈的是,信使就是那个大鸟青鸢。当时顾子湛可是鼓了好久的勇气,才敢跟青鸢亲密接触,如今稍一回想,都能吓的双股战战,浑身打哆嗦。
  顾子湛想出的主意是让楚澜与自己和离,彻底与豫王府了断干净。但当时一门只想着楚澜的安危,却忽略了心上人的感受。
  楚澜对她的感情,远比任何人想象的更深。即便只是名义上的和离,了断的都是她二人间的关系,楚澜又怎会愿意?于是,她便给自己服下了一副猛药,又用内功逼化,使得经血倒行,引寒入穴,让脉象显出如珠滚玉盘的圆润滑腻之感。随后又强行运功,令脉象骤然而下,类于血崩之象。而楚澜之后的昏厥倒地,也亦是因此所致。又故意找来义许诊脉,为的便是借她之口,加重此事的分量。
  义许精于医道,但对于习武之人的内功做法却并不擅长,她从医者的角度来看,楚澜的脉象,确实是小产无疑。
  这个消息传了出来,第一个震怒的,必然便是豫王。
  除了会怀疑楚澜不贞,更重要的,豫王会因着义许的身份,对楚澜的立场产生猜忌。只要他先有了动作,楚澜必然会趁势将此事闹大。闹得人尽皆知,闹的必须得由天顺帝出面,只有这样,她才可以名正言顺的脱离豫王府,而不必与顾子湛和离。
  但顾子湛也没有想到,豫王竟会按捺不住,对楚澜动手!她想想都会后怕,若不是楚澜身边有不少人护着,万一有个闪失,她将如何承受!那她做的这一切筹谋,又还有什么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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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这里,顾子湛握着楚澜的手,忍不住用了些力。
  楚澜哪会不知道她心中所想,松开她的耳朵,与她十指紧扣。轻声安抚顾子湛:“不要担心了,我如今,不好端端的来见你了吗?”
  顾子湛垂下头,有点哽咽,“可是你还是伤了自己,又差点被那老家伙欺负了去。”
  楚澜却一笑,语气有些傲,“我怎会那么容易被欺负?也无人能够伤了我去,那些无足轻重之人,我全不曾放在心上。”心中却忍不住感叹,她满心的忧思,也全是因眼前这人所起,也唯有眼前这人,才能抚慰那些连日来的焦虑和担忧。
  终是不愿见顾子湛伤怀,楚澜便转开脸去,又捡起了先前的话题。她可还记得,当看到这人信上写下的“和离”二字时,她心中瞬间涌起的不安和惊慌。忍不住哼了一声,“你如今在这里惺惺作态,当初不还在想着法甩开我这糟糠妻?”
  啊,又来了!顾子湛先前那些伤感一扫,如今在心里只剩哀嚎,她当时是怕豫王在得知她的死讯后用楚澜来要挟,所以一心只想楚澜能彻底摆脱干系,才想出这么个主意。只她还是小看了楚澜,现在看来,楚澜的方法,可比她要高明的多。
  但眼下,如何将妻子哄好,成了如今智谋无双的顾少爷,最头疼的问题。
  以色侍君,还来不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