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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朝堂争执起,忠奸各相逼


  这件事查清楚后,李廉英也是长舒一口气。没跟天顺帝扯上关系就好!
  至于打着东宫名义横行霸道的这些蛀虫,  他心中更无所顾虑。想他在宫中那么久,  哪里还能不知道,  太子爷根本就没把那邢氏放在眼里!至于陛下那里,一个小小的太子侧妃,其父与亲族竟敢自称为太子岳家,  又岂会容他!真是一家子不知死活。
  既然这样,他又何须留情面!想到这里,李廉英便立刻写了一封信,将这件事一笔一划讲了个清楚,  随后便准备寄去给他干爹李若愚,由李若愚掌掌眼,之后再交给天顺帝。寄出之前,李廉英想到顾子湛与太子的关系,  便去同他说了一声。谁知顾子湛听后,  却叫他将这封信改走密报的途径,直接呈到皇帝面前。
  看他不解其意,  顾子湛笑笑,  道:“我知李内官是好意,  但如今这节骨眼上,  陛下御前的人,还当离东宫远一些为好。”李廉英将她这话在脑子里过了两圈,方恍然大悟。立刻对顾子湛道谢:“多谢公子教我!”心中不禁后怕,若是自己当真先将这信送给了干爹,  真是要犯下大错!
  随着太子年岁渐长,又因着先太子妃等事,几次违逆天顺帝。而愈发苍老的天顺帝,心中因着岁月的流逝与肉眼可见的力不从心,也愈发善变多疑。这两父子之间,沟壑日深。加之如今在天顺帝的眼里,顾子湛俨然已被打上东宫烙印,若是让他知道顾子湛遭遇暗害之事,李若愚竟比他先知道,定然会怀疑李若愚已在暗中与东宫有了联系。这样一来,不光会怀疑顾子湛他们此次遭遇暗害是真是假,更会对李若愚也生出不满。到那时,身为皇宫内侍的李若愚与李廉英,便会不再被信任。
  顾子湛却不在意李廉英的道谢,这不过举手之劳,同时,也是为了她自身考虑。又不禁想到这几天收到的那些自京城中传回的消息,便猜测,这个消息传去天顺帝耳中后,或许可以歪打正着。
  原因嘛,不过是因为,邢康又替天顺帝,解决了一件头痛已久的难题。他在天顺帝面前表现的太好了,心思缜密、手段高超这些,已让天顺帝有了深刻的认识。但他终究是后投靠来的,一个本就不够忠心的臣子越是出类拔萃,越会让帝王心生忌惮。这时候,发生了邢康致使人暗害顾子湛又欲将东宫拖下水之事,这一番阴奉阳违、祸水东引,正好能够让多疑的帝王,对他再猜疑几分。
  终有一天,这些猜疑和不满会积少成多,到那时,邢康再无可依仗,便再无可遁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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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廉适之带领龙骑卫随太子出征,虽然事实上是大败戎族,同时亦因着顾子湛釜底抽薪的计策,呼尔都回归戎族之后,戎族中内乱骤起,奇多自顾不暇,再无力进犯大昭。但在如今愈发苛刻的天顺帝看来,终归是耗费了巨大的银钱物资,又折损许多兵力,才堪堪将戎族赶走。至于戎族之后的内乱,更只是天时而已,非大昭将士之功。
  加上传出了紫微星君托生顾子湛的传闻,又与太子这太微仙君绑在了一起,再由邢康从中挑拨一番,天顺帝心中,只觉得这次远征北境,所得远远小于预期,太子与廉适之杀鸡用了牛刀不说,还将鸡毛丢了一地。正因如此,朝堂中建议嘉奖廉适之诸将、犒赏三军的声音越大,天顺帝就越觉得气不顺。此外,也让他怀疑,朝中这些武将,经过这次的战事,势力有些大了。
  尤其是廉适之,与他身后的廉家。当皇帝认为已无法再封赏时,便也是功高盖主,盛极而衰之时。
  这时,深知天顺帝秉性、已从大理寺调至御史台升任御史大夫的邢康,适时为他出了个主意——撤龙骑卫大将军一职,五万拱卫京城的龙骑卫各由五名“骁”字将军统领,直接受命于天子。
  至于廉适之嘛,便封他一个国公爵位,倒要看看他会如何接。
  为免夜长梦多,这件事,在心中敲定之后,第二日,天顺帝便暗使邢康,当殿上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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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太傅清楚天顺帝现在愈发糊涂了,却也没有想到,他竟会这么糊涂!
  当邢康这奏折被当众诵读时,楚太傅心中便忍不住浮现了四个大字——君要臣死!
  天顺帝近来愈发倚重邢康,邢康又是个毫无底线的小人,楚太傅自然清楚,想来这道奏折,也不过是与天顺帝商量好后,拿出来走个过场。
  只是这样,越发令人寒心!
  想廉适之戎马一生,耄耋之年还亲上阵前领兵厮杀,从太/祖开始,辅佐过天顺帝父子三代人。出征之前,天顺帝将他拜作太保,本就是武人最高的荣誉和身份。如今,廉适之辅佐太子得胜归来,天顺帝若是真心体恤臣下,就该在子孙与钱财上多加赏赐。这样,一来无须加官进爵便无功高盖主之忧,二来,又给予了足够的声名利禄,君臣二者之间的面子,都好看。
  可天顺帝不光没有如此,反而在廉适之还未归朝之时,就欲裁撤龙骑卫大将军一职,显然是在表示对廉适之的不满和不信任。这样也就算了,顶多廉适之退出朝堂,依靠先前打拼下来的名望,即便黯然却也能安稳过日。但如今,天顺帝竟然还要将他再封一个国公!
  谁人不知,大昭立国后的几位国公,除了定国公、安国公这类天家姻亲,立国时那些因着功勋得封国公的,皆是死后荣封!廉适之,这样明摆着已被皇帝猜疑,又被皇帝明旨斥责过的武将,忽然得封国公,这岂不就是在叫人去死?
  楚太傅心中涌上一阵荒谬感,这位他陪着成长起来的天子,究竟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样子?自毁干城、远贤亲佞、刚愎自用,若当真再继续下去,岂不是真的,要成为一个昏君?他再难以坐视不管,向前一步,楚太傅出言打断邢康:“邢大人这主意,实在是奸佞之言,当诛!”
  他这话,说的有些太重了,别说是邢康,就连高高在上的天顺帝,一时之间,都有些被震住了。
  邢康率先回过神来,先看了看天顺帝,随即向楚太傅问道:“太傅大人,何出此言?下官自问一心替社稷着想、为陛下分忧,从不敢有半分私心。太傅大人这话,才是杀人诛心。”
  楚太傅却不看他,径直看向天顺帝。他目光如炬,竟就在朝堂之上,与天子四目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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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个移开视线的,是天顺帝。
  他只觉得楚太傅这目光太过锐利,竟叫他有种被人看穿的错觉。他不禁有些心虚,仿佛年少时正面对着那严厉小师父,偏生自己背不出诗书中经义的下一句。
  楚太傅眉头皱的更紧,对着天顺帝行了个全礼,说道:“我大昭此次战胜戎族,全赖将士用命、上下同心。太子殿下代天子御驾亲征,廉老将军随身相护,此次胜绩,二人居功至伟。如今得胜之师尚在途中,战阵中具体形势尚未了结清楚,实在不易先开赏罚,只怕会有失公允。”
  又看向邢康,楚太傅说道:“邢大人好一张利口,这般锋利,老夫如何能将你诛心?除非,你心口不一。”
  “能有资历参加朝会者,皆是宦海多年、久历官场之人,邢大人这主意背后的意图,想必没有哪位不清楚。有功之臣不赏反罚,你这不光是在羞辱那些浴血沙场的将士,更是在折损朝廷之颜面!”
  邢康被楚太傅这般几乎可算是指着鼻子喝骂逼的面红耳赤,而同样面红耳赤的,还有天顺帝。
  天顺帝已经知晓,楚太傅是真的看穿了自己心中所想,亦明白了邢康今日的这本奏折,根本就是自己的意图。既然这样,楚太傅呵斥邢康的那一番话,也可以算作,是在教训他。顿时,天顺帝心里也升起一团怒火。
  只见殿中,果然已有人站出来,站在了楚太傅身后。
  第一个站出来的,是户部尚书马光耀。
  他是楚太傅早年的门生,自然要与恩师站在一起。况且邢康近来越来越飞扬跋扈,奴颜媚上这点也愈发明显,惹得马光耀对他心生不满。
  马光耀见邢康竟然还敢摆出一副孤臣模样,心中更是厌恶不已,开口道:“历朝历代,凡赏罚颠倒、驱除忠良的,皆是贼人当道的乱世!邢大人如今这打算,莫不是故意,要使朝廷声威受损、令陛下声威受损?”
  “放肆!”忽然,一声暴喝从御座上响起。
  只见天顺帝已是怒极,手重重拍向御座扶手。
  邢康见机,立刻向马光耀喝道:“马尚书这话,真是惯爱将人往坏处想!你自己心思龌龊,却来攀诬我!我倒要问问,我这奏折到底有什么意图,又到底有怎样的打算?难不成我的这些,也不过全是你自己猜测,却拿不出半点真凭实据?要是这样,令朝廷与陛下声威受损的,不是我,而该是马尚书您自己!”
  马光耀被他步步相逼,忍不住便要将邢康的心思说破。就在这时,离他最近的户部侍郎谭思贤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角。
  马光耀猛地醒悟,这些话,想可以、猜可以、暗指也可以,但偏偏说不可以。
  一阵无力感,忽然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住。马光耀缓缓放下双臂,再不多说一句了。
  而就在这时,只听御座之上的天顺帝冷冷开口:“‘赏罚颠倒、驱除忠良’,朕自问还没有年老昏聩到这个地步!马尚书,你既然这般看不起朕的朝廷,那边不要再在此处,领着朕给的俸禄了!”
  马光耀身子一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天顺帝。
  天顺帝已从御座上起身,看着下面一众官员,高声宣布:“邢康这道奏折,朕,准了!”
  顿时,群臣哗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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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天夜里,得到消息的顾权,差点没高兴地去放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