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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雨后池上平,风雨藏莲心


  今日朝会散去后,  那些请立皇太弟的大臣们再一次感受到,皇权的至高无上,或者说,  是当今皇帝陛下的独断专行。
  说好的罪己诏呢?呸!到头来还不是又挖了个坑,  把他们全坑了进去!
  这些人中有不少,  原先曾是顾权的党羽,如今眼看顾权失势,  不少人便骑墙两顾,或者索性投了别的亲王门下。故而今日天顺帝搬出的那些玄之又玄的托梦与天象之说,  就曾是他们用来攻讦先太子的手段,  他们若是此时再站出来否认,  那就当真做成了以己之矛攻己之盾。
  于是,被噎了一肚子火气的朝臣们,开始将炮火对准了钦天监,定要将这些奴颜媚上、反复无常的神棍们按在地上狠狠教训一番,才算甘心。而对于这点,  天顺帝便索性放开手来,  由着满头包的钦天监上下去顶缸。反正有福王坐镇,  让向来不怎么老实的钦天监,  得些教训也好。
  不过该做的事,  天顺帝也一件没落下。当天,这封别具一格的罪己诏,  便被昭告了天下。龙骑卫各校兵骑着骏马飞驰出京,将这封诏书传至大昭的每一寸疆土。有了先前顾子湛就是紫微帝星转世之人的那些传闻,  这封诏书便成为了天子虚怀纳谏,顺应天理民心的最好证明。
  十来天之后,诏书也到达了北境。那里的百姓和官员们得知之后,  因着顾子湛曾经在这里留下了太多带着神奇色彩的传说,更是家家户户兴高采烈,虽因着先太子过世尚处在国丧期间,无法大肆庆贺,但心中却都在感叹,救助他们脱离苦海的英雄,如今终于得到了朝廷的认可!尤其是在李香君的带领下,留在北境已成为各州县辅官的凰涅军与嘲风营将士,更是激动不已、与有荣焉。
  而身在呼日都帐中的段勇和刘木兰,因着花满楼的情报网,得知这个消息的时间,还要更早上一些。将这件事告知了呼日都后,呼日都立刻决定,命戎族出使大昭的使臣队伍,即刻出发。由呼日都长子呼延硕王子带队,满载着珠宝玉石和骏马牛羊的队伍,在刘木兰带队护送下,向着京城而去。
  段勇带兵送出老远,最后分别时,他与刘木兰相视一笑,互相拜道:“祝君心愿达成、各展抱负,不负此生!”
  身后,是大漠的朝阳初升,滚滚烟尘中带来的,是充满希望的曙光。
  *
  顾子湛已与楚澜搬进了皇宫,住进了东宫外,距离合坤宫不远的一处名为衍庆宫的宫殿里。待先太子的一月孝期过去,便要被正式册封。
  怀有身孕的苏氏已经被皇后皆进了合坤宫亲自照料。为了防止再出现邢氏作乱那样的事,合坤宫上下被清洗一番,皇后更是将苏氏的安危,全权托付给了楚澜。因着义许先前的几次诊治,皇后已知晓楚澜身子受损无法生育。先太子临终前,也曾与她讲过,顾子湛在北境时为了救他受了伤,也再难有子嗣——这点,有天顺帝的例子在前,皇后自然不疑有他。于是,在她心里,便也认定,将苏氏的孩子交给顾子湛与楚澜,确实是最稳妥的做法。
  只是心中仍难免伤痛。无论再贴心的打算,她的源儿,也终是无法见到这个孩子的出生。这不禁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伤,更深重几重。
  楚澜体谅皇后的心情,留在合坤宫的时间便长了许多。而顾子湛因着每日要跟着天顺帝上朝和学习处理政事,也十分忙碌。二人已许久没有一起用膳了。
  这天,顾子湛难得在太阳落山前,被天顺帝放去休息。她在回衍庆宫的路上,看了看时辰,便转道去了合坤宫。
  合坤宫内,皇后正在同楚澜讲话,苏氏挺着个大肚子,柔柔弱弱地坐在一旁。她父亲只是个七品小官,也是后来在太子将她从良娣升为侧妃后,才受了个荣封的虚职将军。因着母家势力低微,她又自小是个软弱的性子,连在先太子面前都不敢怎么说话。如今眼见东宫中发生了这一连串的大事,更是满腹愁肠,更加唯唯诺诺,不敢开口。
  听到内侍通传顾子湛来了,苏氏神色一慌,想要起身往侧殿避去,又不敢说话,只拿眼可怜巴巴的望向皇后与楚澜。皇后扫她一眼,也没有多说,点点头,就让宫女扶着她下去了。
  顾子湛见到苏氏背影,却有些不好意思,向皇后行礼后又抱歉道:“是澈莽撞了。”
  皇后浅笑一下,刚欲叫她起身,却在看到顾子湛微低下的头时,又怔愣住了。像,真的太像了。顾子湛如今的眉眼,与年轻时的先太子太过相似,竟使得她一时有些迷惘。
  直到顾子湛将下半张脸抬起,又看到她一身的素服,皇后才恍然惊觉。面前这个俊逸非凡的青年,不是她的源儿。而她的源儿,也再回不来了。
  就在顾子湛有些诧异的眼神中,皇后轻拭下眼角,唇边扯出一抹凄然的微笑。“阿澈,往后,你便如源儿一般,唤我母后吧。”
  *
  将楚澜从合坤宫接回的路上,顾子湛走在楚澜身侧,两臂摆开,宽大的袍袖随着手臂的晃动前后甩着。她拿余光向身后瞥去,见那些内侍和宫女都远远缀着,右臂摆动几下,袍袖中探出一只手来,轻轻握住了身边人。随后,忍不住眉眼一弯,露出个得逞的偷笑。
  见她这样幼稚的举动,楚澜心中好笑,面上却不露分毫,依旧是一副淡然的肃正模样。
  顾子湛瞧她神色,怕她又要嫌弃自己轻浮浪荡,好看的眉毛可怜兮兮的怂拉下,犹豫着就要把手松开。而她刚松开手,便觉得手上一紧,随后,又被人十指紧扣的握住。
  顿时,顾子湛的眉眼又重新飞扬起来,整个人也都被欢喜填满。她的阿澜,真是个口嫌体正的妙人呀!
  回到衍庆宫,殿门一关,顾子湛终于能光明正大地将二人相握的手露了出来。
  对楚澜嘻嘻一笑,顾子湛拉着她坐下,“阿澜,今日终于能陪我用膳啦!”
  楚澜嗔她一眼,“往前数十日,除了两日我比你回来的晚,余下八天,都是你更晚些。这句话不该你说,该我说啊顾少爷。”
  顾子湛被她这样摆数据讲事实的严谨学术做派弄的一愣,想了想,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可她在楚澜面前向来脸皮厚,笑的一脸讨打说道:“今天我可是亲自去接的你,一天当抵做五天。所以这样算起来,还是我早回来的多些!”
  楚澜被她气笑,拧上她的耳朵问道:“顾子湛,你在你的家乡,是不是经史文章学的更好些?”
  顾子湛正被媳妇教育着,忽然被这么一问,有些转不过弯来,眨眨眼,点头回道:“是呀,我文科可是年级前十!”
  楚澜虽不明白“年级”是什么意思,但也知道顾子湛这是又在嘚瑟。没好气悠悠开口:“我大人有大量,让你五天也罢。不过五加二竟会比八大,顾少爷算数的本事,着实令人,叹为观止。”
  顾子湛顿时老脸一红,她真是吃多了全积食在脑子里了。五加二是七,七比八大个头啊大!
  强撑住一口气,顾子湛绞尽脑汁许久,弱弱开口:
  “七、七上八下,我上你下,总归我比你大!”说完,自觉在某些事情上占到些便宜的顾子湛,忍不住笑的愈发猥琐。
  楚澜见她这样,就知道她又没想好事,直叫她气的脑壳疼,“什么胡话?你哪里比我大?”
  顾子湛目光在楚澜身上逡巡,在锁骨之下的某处停顿片刻,又惹得楚澜拧她耳朵的力道加重几分。
  顾子湛忍不住哇哇叫痛,情急之下嚷道:“我耳朵比你大!再揪,就更大了!”
  楚澜冷哼,“我看,你是胆子大。”
  “今晚,分房睡!”
  顾子湛欲哭无泪,原本因着国丧就是分床睡了,如今竟还要分房!天啊,简直惨无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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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在众人眼中,顾子湛可谓是一朝升天,然而与此同时,却有一个人,已是跌落谷底,成为了众人的笑柄。
  这个人,就是顾权。
  那日天顺帝的诏书说的明明白白,顾子湛的身份是宗室子。而之所以这么说,也是因为当初江北一案事发,他为了避免牵连自身,将脏水全泼向顾子湛的同时,与她断绝了父子关系。
  所以,眼看就要成为新一任储君的顾子湛,是太/祖嫡孙,却非顾权之子。而顾权心里也清楚,被亲儿子的死打击得清醒过来的天顺帝,应当也早已做好了应对之策。只要他敢提顾子湛的身份,天顺帝就能给顾子湛造一个出来。反正太/祖早夭无后的嫡子不止一个,随便算在谁名下,都不是难事。
  既然明面上走不通,那他也只能暗地里,从顾子湛这里下手了。
  终究顾子湛最要命的把柄,还握在他手上!
  天顺帝能容得下顾子湛的紫微命数,但一定容不下,由一个女人,来继承这天下!
  而就在此时,元晦道长,也回到了京城。手摸到腰间的那一枚深红玉坠,元晦道长露出一个晦暗不明的微笑。
  杀人不过头点地,而诛心嘛,才会更加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