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网 > 散文 > 旧时东风入梦来 > 第一百三十一章 番外之·李香君X见微

第一百三十一章 番外之·李香君X见微


  兆熙十?年的新春刚过,  正月十?六朝廷开衙的当天,照例举行了大朝会。
  去岁年底,太宗三年孝期已过,  撤下了满目的素白。这个新春,  民?间和朝堂都是一片喜气,  压抑了许久的欢腾,  终于能够明目张胆的展示出来,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几年过去,顾子湛一直推行的新政,  也慢慢看到了结果。最?明显的变化就在于,这一次的大朝会上,  多了许多女子的身影。
  楚太傅已正式告退,  除了太傅这个荣封的职衔外,再不领差事。他对顾烺也疼爱的紧,  学识又是当之无愧的天下大儒,  顾子湛与楚澜便将他请入东宫,为顾烺讲学。
  为了便于管理,  顾子湛复设龙骑卫大将军一职,廉适之几次推拒不受,最?终顾子湛把这件差事交给了廉永平,  柳赞辅之。廉胜男得偿所愿去了凰涅军,  如今在被加封为忠义侯的刘木兰手下,  成为了一名参将。
  老安国公傅怀两年前过世,由长子傅松继承爵位,虽暂时还兼着国子监祭酒,但也已多次向顾子湛上书,请求荣养。顾子湛两年前已将周小婷调去了国子监,  如今也只等着她再历练几年,便能接傅松的班。
  由顾子?湛授意,户部尚书谭思贤在主持全国人口清查时,不再按男子之名订立户籍,无论男女,无论人口多寡,皆可订立户籍,并一应承担税赋。稽税科由奉国公兼户部侍郎李云思出任长官,官员发放俸禄,一并按扣除税额之后的钱粮发放。时间一长,纳税的意识,已逐步在众人脑中生根。
  如今六部与各地方府州中,女子为官者已越来越多。顾子湛一视同仁,由御史台与吏部联合考评,官员升降已慢慢形成制度。巧合的是,新设立的考评科与稽税科等衙门中,女子都占了半数之多。
  这一年,李香君也正式升任大理寺少卿,重新回到了京城。
  *
  正月的时候,李香君进宫面见顾子湛与楚澜,公事禀报之后,也将她这些?年在北境和地方任职的见?闻拿出来,闲谈了几句。
  正好,顾子湛与楚澜收到了段勇传来的书信。
  戎族汗王呼日都一年前病逝,由其长子呼延硕继任汗王之位。呼延硕早年在来京城时,就与顾子湛相交莫逆,继位后为表恭敬,便向大昭又送来了许多的牛羊和珠宝。自然,顾子湛也没有少了回礼。只要两族和平共处,她不介意给呼延硕多些?体面和助力。
  当初呼日都让出的那近千里土地,大昭在那里设立了安远都护府,第一任都护便是当初的安远镇抚使段勇。这么几年过去,段勇也已在那里娶妻,有了自己的家。
  段勇的妻子黄氏是从北境迁去的大昭人,在北境时便对凰涅军与嘲风营的事迹听了许多,也感念他们与当初先太子顾源,及顾子湛一起,拯救百姓,替他们驱逐了前来掳掠的外族。
  黄氏跟随父兄在安远都护府做些?小生意,原本相安无事,却不想在有一天,遇到了几个富商家仆,打着代收商税的旗号意图强占铺子。说来也巧,那一日,段勇正好换了便装,出来巡查。接下来,自然就是英雄救美,两情相悦。
  如今,黄氏还给段勇生下了长女。段勇传回来消息,就是要跟顾子湛炫耀一番,请顾子?湛赐个名字,顺便再讨个红包。
  顾子湛拿出这封信,在李香君面前看完了,还要拉着人家一起声讨段勇不知羞。
  李香君柔柔一笑,“这是大喜事,能得主上赐名,更是无上荣光。”
  顾子湛有些?发愁,“我向来不擅起名,也怕起的不好,小姑娘长大了会不喜欢。”
  李香君笑容绽放,“但凡是主上起的,又怎会有人不喜?”
  见?微在一旁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女人,笑的这么好看作甚,心里又有些?憋气,几年不见?,这人阿谀奉承的本领倒是见长,哼,真是愈发像个官场老油条了。
  顾子湛又与李香君说了会儿话,因着段勇这事儿,便自然而然问到了李香君的人生大事上。
  “香君这几年在外,可有过想要成家的打算?”
  李香君浅笑答她,“劳主上挂念了,这些?年公事繁忙,私事便无暇分?心。再者说,怕也没什么人能看上我。”
  顾子湛想到她的身世,也清楚这世间寻常男子,大抵也入不了她的眼。感情一事,最?忌讳旁人指手画脚,安慰几句她不可妄自菲薄后,顾子湛便也不再多说。
  话到后来,李香君见?时辰不早,便打算告辞出宫。
  临走时,楚澜叫住她,又看了看身旁白眼翻个不停的见?微,想了想,说道:“见?微,你去送送香君。如今京城变化很多,这些?日子,你便多陪她四处走动走动,不必急着回宫。”
  见?微心中不爽快,却偏偏自己也不知为何会有这样的情绪。又不好直接拒绝楚澜,讪讪道:“李少卿在京城的旧识很多,我怕我去了碍眼......”
  李香君却在一旁接口,“好啊,便有劳见微姑娘了。”眼眸中有笑意闪过。
  见?微一噎,气的又想翻白眼。
  *
  见?微跟着李香君出了宫,依旧是一副别扭样子。但李香君始终笑意温柔,伸手不打笑脸人,见?微也只能更加别扭的,跟着她回去了李香君如今暂住的顾宅。
  白二如今是顾宅的管事,春晖也早在几年前便荣升为管事夫人。宫外那些原属于顾子?湛和楚澜的产业,并没有归入皇帝私库,楚澜特意留下,一来方便手下人办事,二来,也是想着日后留给顾烺,作为爹娘给她的嫁妆。艳丽已有些?老迈,但依旧蹦蹦跳跳的,随着他二人出来,迎了李香君与见微入府。
  这一天时候已经不早,几人便在顾宅里用了晚膳。春晖兴致很高,还亲自下厨做了几样小菜。白二拿出自己酿的桂花酒,几杯下肚,各人脸上都有些?发红。
  李香君想了想,既然自己要在京城长住,便拜托春晖两口子帮她留意合适的房产。她积蓄不多,为官多年清正廉洁,顾子湛虽然大方给了不少赏赐,但也多叫她拿去资助贫苦女童了。这样算下来,李香君手头上的钱,大约只能在较远些?的地方,买一个小院子。
  春晖不忍心,她与白二花钱的地方少,有些?积蓄,便说着要拿出来,给李香君凑一凑,买个大些的院子。李香君官居大理寺少卿,日日都得进宫,住的远了未免太过折腾。
  白二黝黑的面上被酒意熏得通红,也在一旁帮着春晖说话。
  李香君笑着推拒,但架不住春晖与白二的热情,一对二,自然便落了下风。
  见?微憋着一口气,看着这三人你来我往,心中烦闷更甚。忍不住沉声开口打断,“她有钱。”
  三人立时都向她看来。李香君脸上更是明晃晃的摆着一个大大的问号。
  见?微被她看的不自在,喝了口酒,心中暗骂自己多管闲事,但也还是硬着头皮说道:“今日出宫时,小姐给了我一千两,让我拿给她。”又斜睨李香君一眼,“一千两,够了吗?”
  李香君一愣,白二倒是老实接口道:“够了,够在城西买个三进的院子了。”
  李香君眉头微蹙,看向见?微却没有说话。
  见?微顿时更不自在起来,却强撑着回她一记白眼,“够就行!等姐姐回了宫就给你取出来!”
  李香君依旧看着她,眼都没眨一下。随后,忽然露出一个笑容,“好。”那半分?的狡黠一闪而过,被有些?酒醉的见?微错过了。
  话题很快就转移开去。他们多年未见,有许多话可以说。这么聊着,就到了后半夜。明日正逢休沐,李香君无需上朝,酒足饭饱之后,就送了见?微回屋。
  见?微后面喝的有些?猛,与李香君相比,醉的有些?狠。
  李香君没让下人跟进来,扶着见?微进了屋。又打来水,轻手轻脚的给她擦脸。
  见?微大约酒劲上来了,眼睛有些?红,就这么直直看着李香君替自己忙前忙后。
  李香君给她收拾妥当,就要拉起她去床榻休息。
  一拉,没拉动。
  抬眼向这人看去,见?她不说话,李香君便缓下声音,低声道:“起来,好不好?”
  见?微倒终于开了口,却幼稚的很。“不好。”
  李香君极有耐心,“为什么不好?”
  见?微眼神都有些?散,却还是僵着身子不动。“你不好。”
  李香君心里好笑,应和她道:“我不好,那你先睡觉好不好?明天再来跟我细细说说,我哪里不好了?”
  见?微:“不要。你不让我现在说,你就是不好。”
  李香君在她身边坐下,拉着她的手却没有松开,笑着说:“好,那你现在说。”又温温柔柔的补充道:“我听着呢。”
  见?微歪头想了想,“你都不给我写信,你还骗我,你不好。”
  李香君细细回想。她与见?微确实曾有过书信往来,但自打两年前,她调任南资府学政后,便不知为何,再没有收到见微的回信。算了算时间,那时她正查出南资府巡抚贪赃枉法,干涉女子参加科举。为了不打草惊蛇,便与那帮人虚与委蛇,假意收了几个美婢和小倌。后来,更是历经了几番凶险,才将证据收集妥当,交给顾子湛,将那些人一网打尽。
  当时她四处被人监视,便不好再与身处皇宫的见?微联络。
  事后,她给见?微送去了礼物,却被这人退了回来。打那之后,两人之间的书信往来,便断了。
  想了想,李香君不愿再提那些往事,便含糊道:“是我不对,我以后常在京城,日日与你联络可好?”
  见?微却蓦的红了眼眶。“你不需要我了,我还要与你联络作甚!你有那些美婢和小郎君陪着,我又不是不识趣的人,我还往跟前凑什?么凑!”
  李香君一个头两个大,哄她道:“我可从没有过那些人,再说,我哪里不需要你了?我安家置业的银钱,不还得依仗你吗?”她唇边漾起狡黠的笑,“一千两银子你都从私房里替我出了,小见微是世上对我最?好的人,是我心里最?珍重的,姐姐又哪里舍得不理你?”
  她这话里信息量有点大,见?微醉醺醺的脑袋转了好几转才慢慢接收完。登时却炸了毛。
  “你占我便宜,你才不是我姐姐!”
  又立刻难过起来,泫然欲泣,“你、你、你!你看上的只是我的钱!”
  李香君被这个醉鬼搅得几欲抓狂。一把按住见微的手,对上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我说,我身边从没有过那些旁的人,我还说,你,是世上对我最?好的人,是我最?珍重的人。我很想你。”
  见?微红着眼,只觉得脑子?更混乱了。不知怎的,竟有些?不敢去看李香君的眼睛。
  她低垂下头,喃喃道:“你才不想我,你又骗我。”
  忽然,额上传来湿热的触感,一触即分,竟有些?不真切。
  “没有骗你。”
  *
  见?微第二日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许多不太真切的记忆回笼,见?微羞愤欲死,翻了无数个白眼都没能缓解这种情绪。
  更令她无法接受的是,身边传来温热的触感,另一个人的气息扑面而来,将她彻底包围。
  身边有细小的声响传来,见?微闭上眼睛,拒绝面对这一切。
  耳边传来一声低低的浅笑,有气流喷洒在耳廓。
  “小见微,别忘了,银票给我,我给你。”
  见?微一动不动,直到身边那股温热渐渐远去。李香君下了床,先去洗漱了。
  见?微这才掀开眼皮,又把被子拉过头顶,低低笑了起来。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在北境时那许多次的耐心开解,还是在战场上的患难与共?是后来无数次凝聚在书信中的缱绻温柔,还是在无人知晓时的念念不忘?抑或是,从一开始,那个与自己针锋相对的柔弱却坚韧的身影?
  总归都是她,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