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朝刚踏进拍卖会场的后门，一抬头就看见他们家大门的照片
——正晒在宽大的光屏上，底下一连串的数字缓慢滚动着。
还有几个人正在举牌。
看样子是赶上了。
霍朝松了口气，弯腰坐在了门口的一个空椅上，还没歇两脚，就感觉一股熟悉的冰冷视线罩了过来。
转头一看，果然是宋浩。
他坐在人群的左侧，面向会场的入口，一看就是等他多时了。
霍朝知道他的意图。
霍家破产，陆兴澜手底下的全部财产都被拿去拍卖抵债。
今天的这场拍卖会，十件里面有八件都是霍家的资产，其中包括霍朝住了十几年的家。
一听这消息，但凡是跟霍朝有过节的，一个个头挤着都要过来凑热闹，若是能抢到一件，再往霍朝面前一站，这一向眼睛长天上的霍朝还能嚣张的起来？
只要一想到他会屈辱甚至卑躬屈膝的样子，简直爽到飞起！
——诸如此类的想法。
啧。
也就这。
霍朝瞅了眼屏幕上还在滚动的数字，举起了牌子，
“250万。”
众人一开始还没注意到是谁，正准备继续加价，一直没有出价的宋浩突然举起了牌子，
“双倍，500万！”
众人有点惊讶，宋浩一开始买走了不少霍家的古董，但从这个房子开始竞价的时候，就没出过手。
都以为他是没兴趣了。
怎么又突然出价了？
还能是为什么，就等着霍朝来呗。
邓佳做的离宋浩近，哼了一声。
就在这时，有人突然叫了一声，
“我靠，怎么是霍朝！”
嗓门还挺大，霍朝冲他弯了弯眼睛，
“……”
那人缩回了脖子，小声议论，
“他不是破产了吗？还有钱买房子？”
有人很懂，
“这个我倒是知道，霍朝毕业的时候，他爸不是想让他进公司帮忙吗，结果人不学无术惯了，你猜怎么着，把他妈留给他的股份资产全都卖给了他爸，说是只要钱。”
“不会吧，他爸同意了？”
“同意了啊。倒插门的想法反正我是不懂。也就因为这，虽然陆兴澜是破产了，霍朝也不是债务人，估计手里也有点钱。
不过这么多年都没见他有过啥成就，脾气倒是大，估计钱也都花的差不多了。”
......
这俩人长的小家子气气的，八卦倒是知道不少。
不过他有一个说到点子上了。
霍朝确实囊中羞涩。
半天才磨磨蹭蹭报出加价，
“750万”
——鉴于国内的拍卖规则，加价幅度不得少于上一次的价差。
果然报价横空一出，
很多人都露出了鄙视的表情。
宋浩也跟着他250+250的耗，这当然不是他没钱，就是为了更久地更开心地公开处刑，折磨他霍朝这个穷光蛋。
......谁让他老子破产了，仇家又这么多呢。
霍朝叹了口气。一甩手把牌子扔在了旁边的座位上。
这是放弃了？
这就放弃了？
众人看了看屏幕，才1750万。
以前那个风云a市的霍大少挥一挥手三千万的，现在2000万也拿不出来了？
......该。
宋浩嘴角冷笑了下，正准备举下牌子。拿下最后的胜利。
“2千——”
“3千万！我要了，谁都不许跟我抢！”
邓佳从椅子上猛地站了起来，他转头怒视霍朝，
“霍朝，你上学那会欠我的两颗牙是不是该还了？！”
“你不是想要这房子吗？可以，拿你的两颗牙来换！”
哇靠。
众人完全没想到，还能有这发展，全都眼睛直冒光地来来回回看着俩人。
而宋浩突然被人打断，下意识拱起了眉头，但他很快想起了什么。
学生时代，他，霍朝还有邓佳都是同一个学校的，那时候宋家和霍家还是密切的合作伙伴关系，他俩虽然不合，但是面上还算过的去。
霍朝和邓佳就不一样了，俩人没少打过架，有一次，霍朝还一拳崩掉了邓佳两颗牙。
而就在当天晚上，霍朝还给他添了额头上的这道疤。
宋浩看向霍朝阴沉的脸色，又把掀起的戾气压了回去。
他本来就对一幢破房子没兴趣，目的达到了，不介意再让别人羞辱霍朝一次。
邓佳瞥了眼宋浩，见他放下了手里的牌子，心里松了口气，“趾高气扬”地做回了椅子上，
——妈的，吓死我了。这就算搞定了吧？
霍朝收到短信，维持着面上的“阴沉”，手上噼里啪啦地打字，
——晚上请你吃......
庆祝的话还没打完，一声悦耳的女声从后方传来，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霍朝心里一沉，还有？
回头一看，却是个十分年轻的女孩，她穿了一条白色的连衣裙，皮肤很白，几乎看不出化妆的痕迹。
她对上霍朝的眼神，神情一怔，就在霍朝以为她是弄错了的时候，睫毛动了动，羞涩地低下了头，
“7千万可以吗？”
“……”
啥玩意就7千万了？
霍朝拔凉拔凉地，看着穿的跟小白兔似的人拿着牌子往前排走，百思不得其解，
什么时候他这种三层的小破房也值7千万了？
总不会又是一个仇人吧？
正想着，已经接了确认单，正在签字的小白兔似乎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抬头冲他甜甜一笑。
“……”
什么意思？我也欠你两颗牙？
霍朝皱着眉头，从他过于浩瀚的记忆里搜索。
视线无意识落在她脸上，因为低头签字的原因，刘海和滑下来的鬓发挡住了她的大半张脸。
这感觉好像......是有点熟悉？
霍朝身体微微前倾，正好看见她伸手别过碍事的鬓发，优秀的下颌线露了出来。
突然地，一个片段在他眼前疾驰而过。
车窗缓缓上升，女孩的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被车窗遮掩的半张脸，嘴角绷成一条直线，
“霍朝......”
即使记不清她的声音，也能感受到她的愤怒。
而这原本气质迥异的人骤然重合在了一起。
霍朝一个激灵，猛地站起来
完了！
......
邓佳从拍卖会场上下来，绕过车库的正门。偷偷摸摸的爬上车。从窗口望出去，见没有几个人注意到，这才默默的松了一口气。
他捅了捅驾驶靠背，在后座仰面躺尸的霍朝动也不动。
“你怎么回事？几天不见，你还学会拱白菜了？”
“……”
霍朝踹了一脚靠背，
“拱什么白菜，嘴能不能说点好听的？我那是喝醉了！硬不起来！”
“谁问你那事了。刚刚那个，拍卖会上的，是怎么回事？”
邓佳一边倒车，一边分神瞥了眼后座装死的霍朝，
“我眼睛又不瞎，她虽然说的是报价，眼睛可一直看的都是你，你俩要是没点关系，我现在就吞粪自尽！”
“……”
霍朝两眼看着轻微晃荡的车顶，居然真就闭口不言了。
等等
邓佳这才意识到有点不对，
“不是……你这是什么表情，她冲你笑的那么甜，还花大价钱买你那小破楼，怎么看也是想……”
说到一半，邓佳突然想起霍家破产的事，“追求”两个字吞回了肚子里，转头道，
“……包养你吧？”
“滚”
霍朝从后座做起，扒拉了两下头发，
“她是……”
霍朝的声音低了些，邓佳正转弯，没听见，
“是你啥？能不能大声点？”
“……”
前！女！友！听见了没？
邓佳震惊，差点手一抖撞上了出口的示意牌。
“你什么时候有的女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实在不是他大惊小怪，霍朝是出了名的洁身自好，一向对女的敬谢不敏。
就没见过他跟哪个女的亲近过。
当然男的也没有。
“你不知道的事多了去了。那会你还在被我揍。”
霍朝往后靠了靠，顿了下，又道，
“......反正早就分手了。”
就是分手了才糟糕好不好！
邓佳回想了下拍卖会上的女人，好像有点年轻？
“你们什么时候交往的？”
“她高中毕业。”
哦，成年了。
邓佳放下一半心来，也是，霍朝也不是那种人。
“怎么就分手了？”
这个。
霍朝低头回忆了下，
他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还是个反问句。
你不觉得很无趣吗？
“......因为无趣吧。”
“？交往了多长时间，就无趣了？”
“半个月。”
“……”
邓佳看向霍朝。
霍朝跟他对视。
两人不约而同地想起，拍卖会上，那人冲着霍朝的一个甜甜的笑容。
甜是很甜，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毒。
毕竟白雪公主吃的毒苹果也很甜。
邓佳“呵”了一声，脚上开始加速，
“这么渣，被报复也是情有可原。完事了，给我打个电话，我医院给你预留一个vip。”
“那还真是感激涕零。”
霍朝脸色也难得有点焉。
“所以你妈那房子怎么办？你还要不......你就住这破地方？车库呢？”
邓佳拐进小区里，光看这青灰的外皮至少有十个年头了。
“还车库，有个车位就不错了。”
霍朝指了指绿化带旁边的线框，
“房子找个机会再说。”
邓佳把车停稳了，把车里的卡递给霍朝，
“三千万先给你？”
“转给研发部用。”
霍朝没收，打开车门往对面的楼层走，邓佳急吼吼地跟在后面，
“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别的全卖我，就自己留下一个只进难出的研发中心。还有你爸破产那事，我们赢得光明正大，你一没股份，二没插手过他们内部事务，是他心太急，还没有天分，为什么要你给他擦屁股？”
“别人不知道你不知道我没那么好心。”
霍朝听到这事就烦，
“我要做的事都已经做完了，以后不要再提他。”
邓佳瞪了一眼霍朝，心想，你倒是视金钱为粪土，就该让你过几天苦日子。
刚毕业的时候，邓佳原本是打算自己跟小伙伴干点事的，就是缺点钱，没想到一直跟他是死对头的霍朝居然会找他合作，他提供资金，让邓佳出人。
人人都知道陆兴澜是入赘到霍家的姑爷，但是夫妻很恩爱，霍朝他母亲去世的早，股权一部分掌握在陆兴澜的手里，还有不少在霍朝手上，没想到刚毕业，霍朝就把手上所有的霍家股权全都卖给了他爸。
外面都说他是不学无术惯了，想钱想傻了吧。
一直跟他作对从来没赢过的邓佳当然不会这么想，却也没想到霍朝居然打算直接跟陆兴澜来个商业竞争。
兄弟阋墙并不稀奇，父子相残倒是有点意思。
可能是倒插门的心里想的是财，骗的是情，被儿子发现了？
又或者有个私生子啥啥的。
反正按照邓佳想的剧本来说，如果陆兴澜是那个反派渣男，那现在也该是霍朝走向巅峰的时刻了。
结果，反派一倒，霍朝转身把这些年的辛苦成果全卖给他了，还是五年前的那个价格
——现在可翻了十几倍不止了！
莫名其妙地，他自己倒是成了人生赢家。
而霍朝呢，卖的钱一半还得给陆兴澜擦屁股，一半安排了他家族遗留的研发中心。
除了吃钱没有别的功能。
......。倒成了货真价实的穷光蛋了。
邓佳瞅了眼这栋不带电梯的民用小楼，更是过意不去了，
“要不......你先住我那？我给你买套……”
“不用——”
霍朝正要拒绝，突然想起了什么，
“你再给我找个地，我得搬家。”
“受不了了？”
邓佳边爬楼梯，边嘚瑟，
“你可算记得自己还是个......”
“租个一室一厅。价格不能超过这个。”
霍朝回头朝邓佳比了个手势。
“……”
你不会真一个子都没给自己留吧！！
霍朝听邓佳的吼声，心情倒是放松了不少。
昨晚那嚣张女人不知道怎么把自己送回来的，反正不能继续呆这了。
……最好别让我再遇到。
只要一想到昨晚被她啃到直接断片，生平第一次想挖个坑把人埋进去！
霍朝拐上楼梯，一扫眼，瞅见一双女式微跟的凉鞋，心里一咯噔，那人听见动静轻盈转身，白边银色暗纹的裙角漾出半个圆弧，正好对上了他的目光。
霍朝一下子停住了。
气喘吁吁上楼的邓佳一头撞在了他的背上，
“艹！你干......”
邓佳一抬头，后面的话也咽了下去。
他们讨论一路的女主角此时正站在霍朝的门口，见两人都盯着她，不好意思地露出一个羞涩的清甜笑容，
“朝朝，等你好久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