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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青菜蘑菇


  苏竞晚刚进大殿,  便感觉文武百官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她镇定自若地走上前去,到嘉明帝面前恭敬地行了礼。
  嘉明帝还没说什么,  御史大夫熊秋暝便走上前来。
  “臣熊秋暝请求圣上收回苏竞晚任同考官一职的旨意,  给天下学子一个交代。”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
  越来越多的大臣走出队列,  站在了反对苏竞晚任同考官的那边,几乎占了文官的七成之多。
  剩下的三成也不过是眼观鼻鼻观心地看着自己的脚尖,  默默关注着事情的变化。
  女子为官啊,  可真是艰难!
  嘉明帝一边用左手随意拍打着龙椅的扶手,  一边看向苏竞晚。
  “苏爱卿的意思呢?”表情有些漫不经心。
  苏竞晚还跪在地上,  闻言将头低的更低。
  “启禀圣上,  微臣出身低微,命如草芥,  幸得圣上赏识,才得以在京城立足。同考官一职,圣上授,微臣当全力以赴;圣上罢,  微臣亦绝无怨言。但圣上是天子,天子受命于天,天下受命于天子,天子之言岂可朝令夕改,  任人践踏?微臣愿竭尽全力维护圣上尊严!”
  说罢便以额抵地,态度十分谦卑恭谨。
  此言一出,满室皆静。
  就连站在大殿中间的熊秋暝也不禁打了个趔趄,  向后退了两步。
  没想到啊没想到,一个十六岁的小丫头竟有这般心机和胆识!
  他们本来在苏竞晚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若是她看清形势主动求圣上收回旨意,他们便可以顺手推舟不费吹灰之力地将此事做成,她若是负隅抵抗坚持要任这个同考官,他们便可以攻讦她的才干、年龄和女子之身,拉也要把她拉下这个职位。
  可是她只字不提自己是否想任这个职位,只说要维护圣上的尊严,这让他们如何是好?
  反对她吧,岂不是明着和圣上作对?
  赞同她吧,他们又实在是不甘心!
  至于那些犹犹豫豫没有跟着熊秋暝摆明立场的大臣此时不由舒了一口气,幸亏刚才没有急着站队,苏竞晚任不任这个职位不要紧,他们可不想落个藐视天子的罪名。
  不过,不得不说苏竞晚可真是会钻营。
  明明是自己任职的一丁点小事,偏偏能上升到维护天子尊严的高度!
  啧啧,后生可畏,真应该让自家那不争气的小子也跟着学学。
  “好!”
  嘉明帝重重地拍了一下身边的扶手,接着满面笑容地站了起来。
  “就由苏爱卿出面解决这件事。”
  说罢又看了一眼队伍里的石远青,“石爱卿也跟着去,苏爱卿毕竟年纪还小,有什么不周全的你跟着帮衬着些。”
  诸如熊秋暝之类反对苏竞晚任同考官一职的官员脸色有些发青。
  圣上您现在知道她年纪小了?给她派职的时候您可没觉得她年纪小!
  石远青心不甘情不愿地应道:“是,臣遵命。”
  苏竞晚又向嘉明帝恭敬地磕了一个响头,“微臣谢过圣上。”
  苏竞晚和石远青走出宫门的时候,石远青的脸还一直拉着。
  苏竞晚见状低声说道:“此事是下官惹出来的,下官会自己解决,石大人一会儿在旁边看着便是。”
  石远青瞥了一眼苏竞晚,没有说话。
  苏竞晚也不在意,两人一路无言。
  苏竞晚刚走进紫金街,就看见乌泱泱一堆人围在贡院门口,为首的学子嘴里好像还在叫嚣着什么,旁边的学子则时不时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礼部的衙役奉命守在四周,因这里闹事的都是今年参加会考的学子,他们也不敢轻易上前,怕闹出什么事来不好收场。
  见石远青和苏竞晚走来,为首的衙役便像看见了救星一般,快步迎了上来,为他们闪出一条道路,“让让,让让了啊,石侍郎和苏员外郎来了!”
  周围的学子听到此次事件的中心人物苏竞晚来了,也纷纷停止了吵闹,向苏竞晚看去,这些学子或多或少听过苏竞晚这个名字,却只有极少数人见过她的真容,此时看见被他们口诛笔伐的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刚刚要打要杀的气势一下子就落了下去。
  苏竞晚却没有在意这些,她先是向石远青客气地拱了拱手,“既然圣上发了话,还请石大人在旁边坐着等我一下。”
  说着打发旁边的衙役,不知从哪搬来一张椅子。
  石远青看了她一眼,也没说话,到旁边坐下了。
  苏竞晚缓缓走上贡院门口的台阶,神情从容,不慌不忙。
  江沅看着这样的她,虽然还是那日的样子,但感觉似乎又有哪里不一样了。
  他无意参与其他学子的讨伐活动,但听见她的名字,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来了。
  而此时的苏竞晚站在贡院门口的台阶上,笑着看向台下的学子,“听说有人反对我任同考官,能说说理由吗?”
  她的眼中充满自信,即便是面对这么多人也毫不怯场,反而从容自若,有种睥睨天下的气势。
  不少学子被问得有些呆愣,你看我我看你,却半天没人说话。
  “苏大人身为女子之身,岂能监考科举考试?”
  一个站在后排,身着青色道袍的男子高声说道。
  苏竞晚笑了笑,看向那人,“请问这位公子,《大周会典》又或者《钦定礼部则例》里哪一条规定了女子不能监考科举?”
  青衣男子微微迟疑,随即应道:“没有,但那是因为以前没有女子入朝为官,律法也默认了监考科举的官员均为男子,所以才没有特殊规定。”
  苏竞晚眼中笑意更甚,“以前也没有蘑菇,清泉寺的和尚只能吃青菜炒豆腐,现在有了蘑菇,你却因为之前都是青菜炒豆腐的,所以就不让人家青菜炒蘑菇了吗?”
  “如果公子真这样做的话,我想十有八九要被人家和尚拿着笤帚轰出去。”
  “时移境迁的道理,公子不会不懂。”
  青衣男子眉头紧皱,额上竟渗出丝丝薄汗,却怎么也想不到话去反驳。
  “苏大人今年只有十六岁吧,比我们在场的大多数人都要小,你来监考我们,如何能服众?”
  站在第三排的一个蓝衣男子抬头看向苏竞晚,眼中带着挑衅。
  苏竞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似乎听到了有趣的笑话一般。
  “你……”蓝衣男子眼中的怒意更甚,却碍于场合不好发作。
  “对不住了,我一时没忍住,只是我实在不知什么时候科举考试的监考也要看年纪了,那诸位还考什么试?让我看看,哪位年纪最大,直接定他为状元好了!”她一边说,一边还往人群中张望,似乎真想找个年纪最大的。
  蓝衣男子见状脸色铁青,又见周围几个年纪偏小却颇有才名的学子向他望来,目光不善,想着即便弄不下去苏竞晚,也犯不着得罪这些人,谁知道哪个哪天就鲤鱼跃龙门了,于是不情不愿道:“是我失言了。”
  “不看男女,不看年纪,那才学总还是要看的吧,听说同考官一职既需监考,又需阅卷,若是学艺不精,怕是难以胜任此职。”
  一个白色长袍的男子站了出来,面容清秀,眉眼带笑。
  “哎呀,是顾奕鸣顾公子,听说他是陈院长的得意门生,文章写得极好,大家都说这次的状元非他莫属。”站在后排的一个男子对着身旁的人小声说道。
  苏竞晚看向顾奕鸣,浅浅一笑,“顾公子,请出题。”
  “既然顾公子学问这么好,那由他来考校那位苏大人最合适不过了。”
  “可不是吗?应天学院那边的几次文会都是顾公子拔得头筹!”
  “嘿嘿,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
  顾奕鸣略微思忖,张口说道:“诸葛亮无申商之心而用其术,王安石用申商之实而讳其名论。”
  苏竞晚垂下眼眸,沉思片刻,忽又抬起头来。
  “天下之患莫甚于不权时势,而务博宽大之名。国家当疲玩不振之秋,内忧外患,其势岌岌不可终日。而朝野方酣嬉而为偷惰之谋,不有以震厉之,则弛者不可复张,而天下终于不救。虽申商之术,儒者弗道,然时势所值,激于不得不然,善为国者必不敢因循顾忌,而贻天下以不测之患。如猛烈之药,虽非所以养生,然遇沈痼之疾,则固非此不能起也……”
  江沅看着台上的苏竞晚,突然就知道今日的她与那日有什么不同了。
  那日的她穿着鹅黄襦裙、白色大氅,言笑晏晏地坐在他面前,询问着他的伤势,美貌、端庄,他觉得她是出身富贵的小姐,只要他勤奋读书,考取功名,还是可以上门求亲,成全一段佳话。
  今日的她穿着绯红官服,戴着官帽,淡定从容地站在台阶上,面对旁人的质疑,自信、张扬,他觉得她是遥不可及的存在,即便他勤奋读书,考取功名,也不足以与她比肩,她值得最好的。
  江沅这边还在出神,苏竞晚已经和顾奕鸣、孟承德、阮博文、丁存志等几位有名的才子进行了几个回合的问答。
  “苏大人才识过人,文思如泉,顾某佩服。”
  顾奕鸣拱了拱手,客气说道,神色如常,眼中并无一分勉强。
  只因他提出的题目很多自己也试着答过,虽然他自认自己的答案和她不分上下,但毕竟他是在屋子里思考一两个时辰答出的,她却是即兴,更别提她还是女子,年龄还比他要小上两岁。
  “不必问了。”
  这句话却是顾奕鸣对着孟承德、阮博文、丁存志他们说的,他们都是应天学院的学生,平日里以顾奕鸣为首,现在顾奕鸣既然发话了,他们自然就此作罢。
  “还有谁不服?若是没有的话我可就当诸位认同我这个同考官了,诸位以后也不许再闹事。”苏竞晚看向台下,嘴角微微上翘。
  有几个人看向江沅,只因今日来的人中除了顾奕鸣他们,就只有江沅得过傅仲傅先生的夸奖,傅先生年轻时也是翰林学士,现在年纪大了便赋闲在家,偶尔帮着应试学子看几篇文章,他眼光极高,能得到他的夸奖可不容易。
  作者有话要说:  ①“天子受命于天,天下受命于天子”出自董仲舒《春秋繁露·顺命》。
  ②“诸葛亮无申商之心而用其术,王安石用申商之实而讳其名论”题目出自清朝最后一场科举考试的会试题目,答案“天下之患莫甚于不权时势,而务博宽大之名。国家当疲玩不振之秋,内忧外患,其势岌岌不可终日。而朝野方酣嬉而为偷惰之谋,不有以震厉之,则弛者不可复张,而天下终于不救。虽申商之术,儒者弗道,然时势所值,激于不得不然,善为国者必不敢因循顾忌,而贻天下以不测之患。如猛烈之药,虽非所以养生,然遇沈痼之疾,则固非此不能起也……”出自状元刘春霖。
  本来想从唐宋科举题目里面找的,但好像只有清朝保存的比较完整,也比较好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