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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湛眼睛都没抬一下。

        “阿爹为何要娶叶初棠做儿子的继母?您明明知道儿子对她——”

        王湛淡淡抬眸。

        王修珏在与王湛对视的刹那,嘴里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但他委屈,愤怒至极。

        王修珏梗着脖子,整张脸都红了,忍着暴怒,双手攥着拳头,“阿爹怎么能这般对我——”

        “怎么,要为了一个女人和我生嫌隙?”王湛声音清淡斯文,但这话却刺得王修珏不敢抬眼。

        王修珏垂眸,“儿子不敢,可为什么偏偏是她?”

        “她有用,别人无用。你若真喜欢她,回头她进府了随你玩去。”王湛不以为意道。

        王修珏惊讶地看向王湛。

        “此女有惊世之才,就算不为我们所用,也要毁在我们手里,绝不能推给别人,成了他人助力。”

        王湛冷冷盯着王修珏,问他可真的懂了他的意思没有,又问他心中除了儿女私情,可还有雄图霸业。

        “今这遭不过是想看看你承受如何,是否会被人轻易挑拨了我们的父子关系,结果果然令我很失望。”

        王修珏立刻磕头,真诚向王湛赔罪。

        “儿子受教,是儿子愚钝了。”

        父亲向来运筹帷幄,喜欢把不稳定的东西掌控在自己手里。如今是他陷于窘境,不方便收拢叶初棠到自己身边,她那样聪明的女子自然只有父亲这样的人才能压得住她。

        其实王修珏对叶初棠也没多少真情真意,只是因为“得不到的向来是好的”缘故,加上是他先求娶过叶初棠,所以有一种占有欲在作祟。如今经王湛这样一说,他深刻意识到自己狭隘了。父亲所见皆是大局,他却只顾着自己这点小心思。

        一个女人罢了,比她更漂亮更年轻的女人有很多,他皆唾手可得。要紧的是这人可用,只要能把人困住就行了,何必在乎是父是子。

        “算你有点悟性。”王湛淡淡道,“我早就得到密报,有人在试图离间我们父子关系。”

        王修珏猛地打一激灵,忽然想到这段日子,身边是有人似乎时不时地挑拨他和父亲之间关系。导致他这段日子,对父亲的怨念累积越发得深了。今日若非有父亲点了他这一下,他怕是很快就累积到极点会爆发。

        “儿子这就去处置那些有嫌疑的人!”

        王湛对王修珏略微点了下头,算是略表鼓励了。王修珏意气奋发地离开,决计要把此事办好了。

        鬼三这才向王湛禀告:“叶娘子的二叔二婶也离京了,说是去蜀地作画。马惊的原因,从人到马都仔细排查过了,没查到其它原因,可能当时确实是受惊了。”

        王湛笑了,轻扫一眼自己受伤的手臂,“我从不信巧合,这事必出自她之手。不然,她哪里配得上我对她‘惊世之才’的称赞。”

        鬼三恭敬奉上汤药。

        王湛饮过苦汤药后,随鬼三为他擦拭嘴角。

        蓦地,嘴角扬起。

        “野马难训啊,不如去母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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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家的人遍及天下,  急于想为王家表忠心之人也不胜枚举。

        既然这叶初棠不识好歹,就别怪他下手无情。

        叶初棠聪明归聪明,但她的弱点太容易被人看透了。她急于将自己的父母送走,  可见其父母就是她最大的软肋。她以为她父母得以提早离开,  没被他在半路上拦截到,事儿就能混过去了?未免太天真了。

        王湛问鬼三:“去年岭南那边送的金鸽可还在?”

        “在,精心养着呢。”鬼三应道。

        “那就放一只出去。”王湛淡扫一眼自己受伤的胳膊,面容淡淡,斯文如故,  但眼里已然彻底冷了。

        幸而他年纪大了,阅历丰富,  这一摔便什么都明白了,再年轻些,或许还在着叶初棠的道,至今看不清楚。

        想玩弄他王湛的人,  还没在这世上出生。

        用不了多久,  他就会让叶初棠后悔她今日之举,  让她求生不得,  求死不能。

        对于给脸不要脸的人,他向来不会手下留情。

        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王湛这一摔,若无百日,  很难痊愈。

        他并不知在他摔伤的日子里,  京城之内正有一条传闻在兴起。

        近日京城之内有几户人家在集市上买鱼,  并非出自同一家,  鱼俱是从江河中新鲜捞出来的活鱼,回家宰杀之后,  厨子竟发现这鱼腹中有帛,上有丹砂所书的“王氏兴”三字。有百姓不识字,问了旁人,稍加琢磨,大家都明白这“王氏”二字所指的是谁。听说这种话会在鱼腹中出现,那就是天命所示。难怪王氏能成为门阀大族,原来早有老天爷的垂青。

        等到这些鱼被有才学的人家吃到,又或是士大夫之家。当他们看到帛书之后,心思各异,暂且按着消息不动,只吩咐府里的下人不要乱嚼舌根子。可这世上最堵不住的就是悠悠众口,一家可能嘴严,十家百家就未必了。

        后来这鱼腹中有帛书的事情,在京中暗传了七八天了,才被一名王家的官员得知,跟献宝似得将消息和鱼送到了东海王府。

        王修珏先见了这名官员,得知消息后,还以为是祥瑞,也跟献宝似得跑到王湛跟前说,以为这事儿能让养病中的父亲开心。

        王湛听闻消息后立刻变了脸色,质问王修珏从何得来的消息,消息到现在传成了什么样子。王修珏支支吾吾说不出。

        王湛狠狠地瞪他一眼,立刻吩咐鬼三去查。他不过是养病懈怠了两日,竟出了这样的大事。他长子却如蠢货一般,至今还跟丈二和尚似得摸不着头脑。王家若交到他这个蠢货手上,只怕不日就会被他败没了。

        鬼三晚间回来的时候,告诉王湛,传言更盛了,甚至有不少百姓在路过王家的时候,都会在府前头拜一拜。

        王湛气得笑了,“好大的胆子,竟算计到王家头上。”

        王修珏不解:“父亲,儿子不懂,百姓敬畏咱们王家如天人一般,这不是好事么?”

        “平日里叫你多读史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王湛越发地嫌憎他这个儿子的愚笨。

        前有陈胜吴广用丹砂在绸子上写着“陈胜王”,置于鱼腹之中,暗示他们才是天命所归,召集兵卒反秦,今这鱼腹里写着“王氏兴”分明有效仿之嫌。王氏现早已经兴盛至大晋国的门阀第一望族了,还要怎么更兴盛?鱼腹内的东西分明在暗示王氏才是天命所归。

        大多百姓都目不识丁,了解这段前史的百姓比较少,见鱼腹帛书上写着“王氏兴”,听人几句话撺掇,就开始瞎传话了,这话传的人越多就越可怕。大部分百姓的确不会多想,但如果传到士大夫耳里,一旦细致琢磨,必然如他之前所想的那样,揣测出“王氏有谋反之心”。

        虽说这谋反之心他早就已经有了,但断然不能摆在明面上被人知道。

        情况果然如王湛所预料的那样,京中官员权贵们立刻关紧自家大门,暂且断了与王家的来往。

        王湛不得不带着王修珏进宫请罪,表示鱼腹帛书之事,跟他们王家绝无关系,他们一定会彻查此事给皇帝一个交代。

        “不过市井传闻,王卿不必言错。”

        王湛父子不仅完好无损地从皇宫里走回来了,还得了不少皇帝的赏赐。

        京中的官员权贵们见王家无事,照常继续跟王家走动起来,比过去更热情地巴结他们。

        不少有志气报国的士大夫却因此事气愤不已,王氏分明在效仿古法,意图昭告天下他们才是天命所归,陛下竟被蒙在鼓里,全然不知。王氏掌控朝堂久矣,猖狂太甚。帝王跟前,已经成了他们父子的一言堂,自然任凭是一句轻描淡写的形容,就能把事情轻飘飘地掀过了。

        大家暗中聚在一起,义愤填膺地商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