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你怎么起来了？”出乎所有人意料，王熙凤竟然一个人坐在客厅的躺椅上，看起来起色竟然不错，平儿急忙上去跪在旁边扶着，“怎么也没人照看着？”
“我一向要强，前半生走错了路子，后半生困在了这里，一辈子有很多人讨好，想不到临死时竟然只有你这丫头真心待我。”王熙凤语气非常虚弱，却难得脑子清醒，“都过去了。
如今我时日无多，恐怕再也没能耐走出去，就让下人把我抬到了这里，指望着看看，临死前还能见到谁，想不到等了数日，竟只有你带人过来。”
“奶奶何必再说这丧气话？”平儿也看出来，王熙凤此时已经是回光返照，说话也不再绕圈子，因为谁也说不清，眼前的女子什么时候就没了，“奴婢今日过来，也是因为大姑娘回来看你。”
“见过太太！”巧姐儿的态度非常生硬，标准的大户人家场面称呼，这真不是她不孝，而是两人从小就没多少感情，“听说太太身子不大爽利，女儿正好手上还有几个人手.....”
“不必了。”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长期以来都处于精神失常状态的王熙凤此时少见清醒，语气也平和了不少，“我从小没怎么照顾过你，虽然你跟着你身后那个贱妇我很讨厌，但也承她的人情。
我只是不明白，哪怕是我对不起很多人，却一直对娘家照顾，如今都快死了，那边何至于连个上门之人都不安排？金陵王氏难道连这点儿体面都不给了？”
“奶奶，早就没有什么金陵王氏了！”平儿心疼的眼泪都流出来了，“到了如今奴婢也不敢再瞒你，舅太爷（王子腾）早在永正年间就没了，如今已是兴武十四年，怕是王家人连个给他烧纸的都不见得有。
舅老爷（王仁）你又不是不了解，自当今陛下开国以来，王家连一个上台面的人都没有，若不是这些年二爷照顾，再加上大姑娘的体面，怕是早被外人吃干抹净了！”
“琏二我知道，好歹有荣国府的牌子，巧姐儿还有什么......”王熙凤不解的问道。
“奶奶，早就没有什么荣国府了！”平儿再也忍不住，抱着王熙凤双腿哭了出来，一边抽泣一边说完了十多年来朝廷的变迁，“陛下登基没多长时间，就下旨废除了爵位，荣国府败落多年，又能干什么？
幸好天家恩典，大姑娘入了陛下、皇后娘娘的法眼，嫁过去成了太子妃，这才护着府里传到了现在，王家？就连舅老爷，如今还时不时到府里打秋风，谁还会想起你这个十多年没出门的外嫁女？”
“我一辈子要强，还是没能争过二房那个假正经，没想到她那冷清的性子，竟然养出个好儿子，到底把西府争了去。”王熙凤喃喃说道，“而我竟然落了个死后无人烧纸的下场。
只是想不到，琏二竟然得了东府，王家已经完了，史家养出一个皇贵妃，却只差一步，没福分承受，被前朝灭了门，唯独薛家没啥出门的男人，竟靠着两个贵妃起了势。”
“奶奶，史家如今还有几个旁支子弟，没什么大前途，却也靠着史大姑娘照顾，过继了正支的名号。”平儿好心提醒，“虽说大富贵没有，一辈子吃用不愁还是能落下的。”
“王家，竟是只有王家......”王熙凤突然精神一震，脸上出现了不正常的红晕，依稀又有了当初“神仙妃子”的风采，“我虽什么都没落下，肚子倒还是争气的。
巧姐儿，我知道你看不上我这破落户，但好歹也是你的生身之母，只望你在我死后，送我会金陵老家，我不要埋在他们贾家的陵地，只想做王家女儿。
平儿，我死之后，那个狠心短命的就靠你看着了，不求你能如何，若是将来你能生下一男半女，好歹逢年过节给我烧张纸，也省得我地下穷苦。”
“你放心吧，些许事情，我还是能办的。”巧姐儿从头到尾都表情复杂，却无多少苦痛，哪怕是眼看着王熙凤将死，“金陵那边我也会安排好，王家宗族还是剩下了几个人的。
父亲那里你也不用担心，若是需要的话，我会让他写张休书在你墓前烧化，就算是活着的时候不好办，死后好歹给你个自由身，让你做回王家女儿。”
“是吗？”王熙凤的声音已经细不可闻，却又突然扬起了脖子直声叫道，“哭向金陵事更哀，哭向金陵事更哀——”
“奶奶——”平儿扑到王熙凤身上失声痛哭，只是现场三人，竟也只有她哭了出来！
十八 双婢
番外
十八双婢
兴武十四年九月初，金陵近郊，一座普通的村庄外。
“奴婢多谢主人照顾！”表面看起来很普通的一座小树林中，其实是早已布置好的一处幻阵，内部安排好了住所，甄英莲一身重孝，恭恭敬敬的跪地行礼。
“行了，都是一家人，哪还需要这些劳什子。”卫旭伸手拉住了自己的小丫鬟，想不到一向软绵绵的英莲却倔强的拒绝了，坚持跪地磕头三次后才站起来。
“好了，生老病死本就是在所难免，如今你的母亲年过古稀又是寿终正寝，这可是喜丧，没必要如此难过。”卫旭搂着妹子轻声说道，“再哭下去我可是会心疼的。”
“哇——”甄英莲再也忍不住，扑到卫旭怀里失声痛哭，以至于泪水很快打湿了卫旭胸前衣服，“我只是，只是好难受，奴婢以后除了主人，就再也没有亲人了！”
“丫头乖，你可不只有我一个亲人，还有其他姐妹对吧？”卫旭笑着安慰，“而且，冴子早就找到了你父亲的下落，如今他......”
“不要说了！”甄英莲猛地抬起头，有些粗暴的打断了卫旭说话，“他当初抛下母亲，相信了所谓的‘出家’，与奴婢自然恩断义绝！”
“丫头，他当初也是受了蒙蔽，你若是愿意，还是照顾一下吧。”不忍心自家小女奴伤心，卫旭还是揽着她轻声说道，“还有你们家的大火，恐怕也是那两只孽畜的手笔。”
“一僧一道？”甄英莲想了想才想起这两个人，时间太过久远了。
“嗯，你虽然是原本那位兼美仙子偷偷放下的分魂，但现在看来，恐怕也没能瞒过警幻，她安排了一僧一道出手，算是把你原本的‘大小姐’命运彻底毁了。
之后，你就只能以被拐卖小孤女的身份在世间生存，再加上你性子又软，不论进了哪家，最终恐怕都不会有什么好结局，正好符合警幻‘风情月债’的需求。”
“多谢主人照顾。”甄英莲面露感激之色，“又允许奴婢照看母亲，让她过了古稀之年，最终含笑而终，今日里终于过了孝期，安排好所有事情，奴婢又能服侍主人了！”
“其实，你只要说出自己的身份，就能避免不少问题。”卫旭轻声说道，“比如你那位舅舅，若是他知道你是大夏朝的柔妃娘娘，肯定会尽全力把你母亲照顾好。
眼看着自己的亲妹妹因为生活不易回家投靠，却能毫不犹豫的霸占了妹妹的家产，这样的人虽然混蛋，却也肯定容易镇住，只要再给些好处，他绝对是最好的奴才。”
“不，我绝不想让他打着我的名字作威作福。”被卫家人照顾宠爱多年，甄英莲就算性子绵软，却也不是傻子，“我当初以指挥使小妾的身份露面，就是为了避免这一问题。
这样的身份镇住他足够了，却又因为我小妾的身份，在金陵这样的龙兴之地，根本不可能打着我的旗号做什么，为主人带来不好的影响，如今母亲去世，我就更不用再管他们。”
“英莲妹妹，你是对的。”正说着，刚刚进入幻阵的宝珠笑着说道，“封肃已经好几次打着你的旗号，想要侵占田产，可惜他至今都不知道，如今全国的田地都是国有，百姓只有使用权，他根本无从霸占。
若不是为了照顾你的面子，就凭这一点，金陵官府都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但也打了几顿板子，如今他已经不敢再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