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虞宁初睡醒,郎中已经在前面等候多时。
宋池解释道:“若没个准信儿,我这一日都要牵挂你。”
虞宁初没想到他平时不急着要孩子,真到了这时候反而比她还紧张。
梳妆完毕,虞宁初由宋池陪着去了前厅。
郎中先仔细询问过虞宁初近日的身体情况,包括月事规律,然后再替虞宁初诊脉,一手扣着虞宁初的手腕,一手摸着自己的山羊胡子。在宋池观察犯人一样的目光中,老郎中嘴角渐渐露出笑意来,收回手道:“虽然王妃的脉相暂且还不明显,但八成就是喜脉了,还请王爷、王妃再耐心静候一段时日,月中老夫再来一趟,定能给出一个确切答复。”
虞宁初先笑了出来,她有种感觉,自己就是怀上了。
宋池看到她这个无比满足的笑,心底也涌起一股暖流,客客气气地对老郎中道:“那您请先回,月中还劳您再走一趟。”
除了礼遇,宋池还让阿谨包了十两银子给老郎中。
老郎中知道,如果月中他能十成十的确定王妃的喜脉,端王殿下还会包更多的银子给他。
郎中走后,虞宁初主动来到还愣着的宋池面前,抱住他的腰,靠到他怀里。
宋池也抱住她,头低下来,蹭蹭她的发梢:“今日不去都察院了,一整天都陪你。”
虞宁初摇摇头,笑道:“便是真怀上了也用不着你这样,政事要紧,你别想偷懒,传出去人家该说我太娇气了。”
宋池:“管他们如何说,我就是要你娇气。”
有人疼有人护着的姑娘才会娇气,她年少的时候吃了那么多苦,他只恨没能早点认识她。
最终虞宁初还是将他推出了门。
两人一起盼了半个月,月中再请老郎中过来号脉,千真万确就是喜脉。
宋池顿时忙了起来,先给几家亲戚报了喜讯,再吩咐阿风去搜集打探京城擅长照顾孕妇饮食起居的嬷嬷们的消息,他要提前选好嬷嬷入住王府,一心一意地伺候虞宁初。除了嬷嬷,他还要挑选一个长期住在王府的郎中,以前家里都是年轻人很少生病用不上住府郎中,现在不一样了,无论虞宁初怀孕期间还是生完孩子,大的小的都需要精心护理。
沈明岚离得最近,先到,跟着是二夫人、三夫人,宋湘离得最远,来得就迟了。
女眷们将虞宁初围在中间,宋池只能远远坐在一张椅子上,长辈们嘱咐虞宁初的话,他听得也十分认真。
宋氏过了会儿才发现侄子还在,立即撵他:“我们妇人说话,你一个爷们坐在这里碍什么事,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宋池这才走了,临走之前看了虞宁初好几眼。
那舍不得走的样子,虞宁初都没眼看。
沈明岚感慨道:“之前阿芜还夸曹坚好,我看池表哥才是真正的好夫君呢,像我刚怀孕的时候,曹坚什么都不懂,也没有早早关心过这些,都是我不舒服了,他才急着找郎中问。”
三夫人说女儿:“你就知足吧,我怀你们的时候你爹爹更傻,好好的比这个做什么。”
她是担心女儿羡慕宋池,回去朝女婿发小脾气,没事找事。
沈明岚嗔了母亲一眼。
二夫人宋氏想的却是,长兄如父,侄子从九岁起就开始照顾妹妹,事无巨细,与父亲也差不多了,当然更懂得如何疼人。
一晃眼,时间过得真快啊,曾经可怜巴巴的男孩子,如今也要做父亲了。
这么大的好消息,次日宋池进宫,去御书房禀事完毕,顺便也将虞宁初有孕一事告诉了昭元帝。
只有谈及家事时,他才会称昭元帝为伯父。
昭元帝由衷地替侄子高兴。
宋池退下后,昭元帝一手撑额抵在桌子上,闭上了眼睛。
孩子,孩子。
当年沈嫣宁可嫁给一个寒门进士也不愿给他做妾,不愿成全两人先前的情分,他很生气,于是与郑氏有了第一个孩子。
当失去她的愤怒终于冷静下来,昭元帝便不再去郑氏的屋里了。
他派了人去扬州,因为沈嫣迟迟没有孩子,他还以为沈嫣不曾与虞尚圆房,心中又升起了希望,甚至计划去扬州见她。
后来,沈嫣有孕了。
得到消息的他喝得酩酊大醉,于是与郑氏有了第二个孩子。
既然沈嫣铁了心与虞尚过了,他撤了留在扬州的暗卫,也想过要与郑氏做正常的夫妻。可是心死了,他在郑氏或任何女人面前都生不出任何兴趣,他也不想勉强自己,索性将所有的心力都放在了练兵、图谋大事上。
时间如流水,二十年就这么溜走了,连她的女儿,都要做母亲了。
可这一切,她看不到,也不会知道。
一滴泪从帝王憔悴的眼角滚落。
他很后悔,后悔年轻时的冲动,亦后悔年轻时的犹豫摇摆。
早知道她并没有忘了他,且会因为郁结于心而红颜早逝,他便是拼了遗臭万年,也会将她从虞尚身边抢回来。
117(我与你谈情你倒豪放起来...)
进了十一月, 虞宁初开始害喜。
每个人害喜的情况又不一样,像沈明岚,她头仨月就喜欢酸口味儿的饭菜, 别的都吃不下, 虞宁初反倒更喜欢辣一点的, 只需要加一点辣味, 她的胃口就会好很多。
长辈们之间都流传着一句“酸儿辣女”, 然而这时候大多数女子都盼着一举得男,所以宋氏、三夫人就不再虞宁初面前说这句了,只当没有那回事。
然而沈明岚第一次怀孕时, 虞宁初在长辈们口中听到过这句,因为顺口,也就记住了。
这晚与宋池吃饭, 天冷, 厨房烧了铜锅, 调成了微辣的口味。
虞宁初涮了一片羊肉,刚要吃,宋池叫她等一等, 然后用筷子夹走了羊肉背面上粘连的一片碎辣椒。
这么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虞宁初却很喜欢。
缭绕的白雾从铜锅里不停地升腾起来,厅里暖融融的, 虞宁初吃得七分饱便自觉地停下筷子,看着宋池吃。男人嘛,吃得总是比女子多些, 尤其是宋池, 差事繁忙,越累越容易饿。
宋池长得俊, 吃饭也自带一股风雅,虞宁初不知不觉就看了很久。
宋池又夹了一块儿肉,却朝她这边递来。
虞宁初:“我吃饱了,你自己吃吧。”
宋池笑:“真饱了?我见你一直盯着我,还以为你也想吃。”
虞宁初瞪了他一眼,她想吃自己会夹,堂堂王爷王妃,难道厨房还会缺了他们的肉?
“王爷,王妃,下雪啦。”
杏花欢快的声音从厚厚的门帘后传了进来。
虞宁初让宋池慢慢吃,她走到门前,挑起帘子一看,灯笼光晕下果然有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今晚无风,那雪花亦落得轻悄悄的,仿佛天上的仙子来人间玩耍,又不想惊动任何人。
“回来吧,等会儿披上斗篷再去看。”宋池担心她着凉,对着她的背影道。
虞宁初便放下帘子,重新回到他身边坐着。
宋池似乎一点都不着急赏雪,悠哉悠哉地用着他的晚饭,吃好了,他再仔仔细细地漱口,喝了半碗清茶,然后牵着虞宁初去了内室,亲手从衣柜里挑出一件今冬他为虞宁初买回来的狐毛斗篷,再转过来替她披上。
“你也披一件。”虞宁初还记得去年冬天他几次去四井胡同找她,穿得都少的可怜,“你若染了风寒,便回前院睡。”
宋池看向她的肚子:“过河拆桥是不是?从我这里骗了孩子,便要将孩子爹踹到一旁?”
虞宁初背过去,不想听他的骚话,什么叫她骗了他的孩子,明明是他一次次非要给她。
宋池笑着披好斗篷,牵着她的手一起去看雪。
可能是刚刚吃完铜锅的缘故,两个人的手都热乎乎的,宋池从微雨手里接过一盏灯笼,带着虞宁初去院子里夜游赏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