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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说知子莫若父,要她说,晋国公这个父亲就是个糊涂板子,压根看不懂儿子们的心思。三郎是从她肚皮里出来的,她清清楚楚看到这一年来三郎对云黛的态度变化,那份热忱劲儿早已超出了兄长对妹妹的关爱。

        乔氏叹了口,弯腰脱下绣鞋,转身往榻上去,“算了,不说这些了,现在我只盼着阿缙赶快回来。”

        其余几个孩子还小,再拖个一两年也无伤大雅,当务之急的是先解决长子的婚事。

        ***

        积雪融化后,谢仲宣和谢叔南便一道去郡学报道。

        本朝科举常设科目众多,譬如明经、进士、明法、明字、明算、一史、三史、道举等等,其中又以明经、进士二科为主。按照往年的取士人数来看,明经科取士是最多的,但因进士科的难度比明经科要高上许多,是以进士科中选的士子乃是最尊贵荣耀的。[1]

        谢仲宣要考的便是进士科,他幼时便立志要考功名,三年前的院试他中了案首,今年下旬已报了乡试,还有半年时间便要赴试,他也越发勤谨,蓄势待发。

        相对于学进士科的谢仲宣,谢叔南则是一门心思扑在明法科。他是去年考的院试,脑子聪明再加上临时抱佛脚,倒真叫他考过了。

        对此晋国公欣喜不已,觉得他谢家儿郎就是天资聪颖,好地出不了孬种。乔氏自然也是高兴的,只是私下里还是会有些感慨,觉得自家这混小子随便看看书都能考上,叫那些头悬梁锥刺股的苦读生情何以堪?老天爷何其不公。

        于是今年秋闱,谢仲宣谢叔南两兄弟一起下场。

        哥哥们在郡学勤奋苦读,云黛则在家跟着乔氏学习管家、理财和女红。

        虽然她一直很怀念在乔家家塾读书的时光,但她已经十四岁了,年初又来了癸水,一切都宣告着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已经过去了,她该待字闺中了。

        女子婚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不知道晋国公和乔氏会将她许给怎样的人家,但她相信他们会给她挑个归宿。

        眨眼三月过去,绿荫浓郁,蝉鸣匝地,一派盛夏葱茏景色。

        夏天来了,阔别陇西五年之久的世子爷也回来了。

第22章  【22】

        【第二十二章】

        这一日天还未亮,  晋国公府便忙碌起来。

        府中奴仆们也都分外勤快,且不说世子爷五年没回府来,单说他年纪轻轻就在外头挣出那样大的前程,  如今已是朝廷三品大员,  放眼整个肃州城除了他老子晋国公,  就属他品阶最高,这般人物怎不叫人翘足企首,想要亲眼一睹北庭战神的秀逸风姿呢?

        云黛从知晓谢伯缙回来的日子就开始盼着了,  是以这日也起了个大早。

        用杨柳枝蘸了牙粉仔细清理,  又饮香茶漱口,  拿兑了玫瑰露的温水洗脸,一张娇嫩小脸洗得白里透红,  细腻如玉。

        琥珀替云黛简单挽起头发,  笑道,“姑娘先去暖阁用罢早膳,  奴婢再替姑娘梳妆,  省得口脂吃花了。”

        因着起得早,云黛还有几分困倦,  慵懒地应了一声,便走到暖阁榻边坐下。

        夏日天气闷热,  她也没什么胃口,  只简单用了半碗枸杞燕窝粥,外加两个皮薄馅厚的水晶小包子,  便搁下手中筷子,  “我吃好了。”

        琥珀见状,  不由劝道,  “姑娘再多吃些吧,  老夫人前两日才说您又消瘦了,要奴婢们督促您多多用膳。”

        “琥珀姐姐。”云黛做出一副苦相,软绵绵撒着娇,“真吃不下了。苦夏瘦了也正常,等天气冷起来,我会胖一些的。”

        琥珀叹口气,她拿撒娇的姑娘是一点办法都没有,那双小鹿般水灵的眸子巴巴望人的模样,简直叫人毫无抗拒之力。

        “琥珀姐姐,你快帮我梳妆吧,今日大哥哥回来,我想梳个如意双鬟髻,正好戴上去年生辰他送给我的那支玉兔抱月镶碧玺石的金簪。”

        云黛起身往里间走,榻边伺候的小丫鬟麻利的上前收拾着碗碟。

        “欸,这就来。”琥珀应道,打发翠柳去将那支簪子找出来,自个儿跟着云黛去了梳妆台前。

        妆台后的两扇雕花窗牖敞着,那株粉白俏丽的西府海棠在夏日清晨的雾气中愈发楚楚有致,虽无花香,却似胭脂点点,晓天明霞,很是赏心悦目。

        琥珀手持牙篦,动作轻柔得替云黛梳发,“想当年姑娘刚入府,奴婢便拿抿头水给您梳发。这几年姑娘一头秀发生得又长又密,色泽油亮,养得极好。就是这发色总养不黑,也不知怎么的,透着些栗黄……”

        时下风尚以女子身姿纤细,肌肤白嫩,有一头乌黑丰茂长发者为美。

        云黛听着琥珀的话,顿时想到前两年琥珀为了给她养发,每天一碗何首乌芝麻糊喂她吃,吃得她一闻到芝麻糊的味道就发腻……

        生怕琥珀又拾起折腾她头发的执念,云黛忙道,“大抵是天生的吧,就像有的人瞳色深,有的人瞳色会浅。琥珀姐姐你也不必太在意,反正只在阳光下现出些许栗色,在屋里不仔细瞧也瞧不出。而且等以后挽妇人髻时,还能戴假髻遮一遮,不是吗?”

        琥珀想想也是,手上动作不停,也不知是在安慰谁般说道,“其实发色浅点也不是全然不好,浅些显得皮肤白。”

        “可不是嘛,咱们姑娘每回在廊上看书,那日头往身上一照,整个人白得都发光,咱们清夏轩的院子好似都被照亮了。若是在夜里,都不用点灯了,能省不少蜡呢。”

        翠柳捧着个雕花盒子回来,抿唇笑道,“姑娘,世子爷送的那支簪拿来了。”

        云黛被夸得小脸微红,“琥珀姐姐,你瞧翠柳。”

        琥珀笑骂了翠柳一句,“你这小蹄子还打趣到姑娘头上了。”

        又接过那个盒子打开,只见一枚做工精致的金簪静静躺在柔软的暗纹丝缎中,光芒璀璨。

        “世子爷每回送得生辰礼都是顶顶好的。”琥珀夸道,将金簪在云黛发间比了比,寻了个合适的位置簪上。

        “大哥哥虽然常年在外,但他心里还是记挂着府上的。不单是我,每年祖母、国公爷、夫人,还有二哥哥三哥哥的生辰礼,他都记着……”

        “世子爷虽话不多,却是个极细心的,未来的世子妃有福咯。”琥珀笑吟吟道,“也不知五年过去,世子爷如今是个什么模样,应当壮硕不少吧?”

        云黛淡淡挑眉,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朦朦胧胧的形象来,还是五年前的样子,一个身形修长的冷俊少年。

        她心里也好奇,粉嫩的指尖点了下胭脂盒,“再过不久就能看到了。”

        “也是。”琥珀笑道,“奴婢估摸着,世子爷见到姑娘出落得这般绝色,一定也会大吃一惊,不敢相认了。”

        云黛轻嗔了一句,“姐姐可莫要再笑我了,快些与我上妆罢。”

        琥珀掩唇,含笑道,“是,奴婢遵命。”

        云黛平日里的穿戴都是淡色,婉约淡雅,因着迎接兄长归来,她今日的装扮也明亮了些。

        上着浅紫菱格朵花纹夹缬衫子,下系着丁香色罗裙,肩披豆青色夹缬帔子,将纤细的身子修饰得越发婀娜。

        头上并未佩戴太多发饰,除了那枚玉兔抱月的金簪,只在两鬟各戴了一枚珍珠花钿,饶是这般简单的装扮,都是顶顶好看,越发显得她出尘脱俗,宛若月里嫦娥。

        待妆扮好,屋内伺候的丫鬟们都看直了眼——

        莫说外头那些儿郎们,便是她们见着这般楚楚动人的姑娘,都恨不得将天下的日月星辰摘下来,亲手捧给她,哪怕只能换得她一回顾。

        直看了许久,琥珀她们才回过神来,扶着云黛出门。

        这厢刚走出正屋,奶娘正好从抱厦出来,见着云黛今日的打扮,自是一番好夸。

        末了,她又从枝头折了一朵海棠花给云黛簪上,笑眯眯道,“这身衣裳是极合适的,只是头上素了些,小姑娘家就该多多戴花,像我这老婆子就是想戴都不好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