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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孙昆莫垂了垂眼,放在膝上的手慢慢捏成拳。

        云黛知道他有心庇佑她,可敌人实在太强大了,他有心无力。

        至于大渊那边……

        云黛抿唇,她这些日子想了许多,大哥哥既能找三皇子说项,那与她是死对头的丹阳公主和五皇子能不从中搅局?这可能性极大。

        将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是件极煎熬的事,尤其现在还牵扯到无数乌孙士兵的性命,多打一天仗,就会多死一堆人。

        这或许是逃不掉的宿命——母亲逃了婚,时隔多年,婚事又砸在自己身上。

        “舅父,让我嫁过去吧,起码能换取短暂的喘息时间。”

        云黛跪拜在昆莫身前,乌眸满是决绝之色,一字一顿道,“待寻到合适的机会,您再带兵杀回去,替我报仇。”

        乌孙昆莫有片刻怔忪,艰涩开口,“达曼……”

        这样决然的眼神,多年前他在阿姐的身上也看到过。

        不过那时,她是抛弃一切的追求她的自由。而眼前的小姑娘,是舍弃了她的自由,去换一份心安。

        突厥那边收到乌孙同意嫁公主的国书后,暂时停下攻打。

        相大禄出面商谈婚事,欲择吉日定为婚期。

        突厥那边却不同意,傲慢嗤笑道,“之前我们上门诚心求娶,你们昆莫不许。如今打不过我们了,才答应嫁公主,自然另当别论。婚服和仪仗我们突厥早已备好,既然你们答应婚事,明日我们就送去王庭。至于吉日,呵,谁知道你们是不是缓兵之计,先答应婚事,故意拖延时间等待大渊的援军呢?”

        从古至今,在谈判桌上,弱者没有话语权。

        在相大禄百般斡旋之下,最后争得三日时间。

        突厥那边允诺,只要乌孙的公主上了花轿,他们即刻撤兵。

        两方达成一致,好似皆大欢喜。

        寒冬腊月,大雪纷飞,在大渊正值新春佳节,是阖家欢乐的好日子,而乌孙王庭内却是一片愁云惨淡,满是离别的悲伤气氛。

        古赞丽太后拥着云黛的肩头,浓绿色眼眸被泪水模糊得浑浊,哀声哭泣着,“我可怜的孩子,为何天神如此残忍,要这般对你和你的母亲,让你们都遭受如此不堪的命运。多年前我已失去了我的苏赫娜,现在又要失去我的小达曼,天神若要惩罚,干脆拿去我这条老命……”

        三位舅母和表姊妹们也在垂泪,哀戚惋惜,仿佛云黛不是上花轿,而是上斩首台——不过嫁给那个暴虐成性的阿克烈王,与步入坟墓似乎也没多大区别。

        云黛身着繁复华美的绯红色婚服,袍服上用金线绣着灿烂的花纹,她深栗色的发编成精致的发辫垂下,头戴着镶满红宝石的金色凤冠,耳边也坠着大颗红宝石金坠,红如鸽血,璀璨晶莹,衬得她肌肤如雪,眉眼如黛。

        那张漂亮的脸蛋没什么血色,所以多抹了层红红的胭脂,娇嫩的唇瓣也点上朱色唇膏,勾勒得饱满而艳丽。

        面对亲人,她勉力露出笑意,抬手擦去古赞丽太后的眼泪,柔声道,“外祖母,别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这安慰的话叫古赞丽太后愈发难过,抱着她又是一番哭泣。

        赛乃慕也拉着云黛的手,小脸哭得花猫似的,“达曼姐姐,呜呜呜我舍不得你,我不要你走……”

        云黛摸了下她的头发,“好妹妹,以后你多替我陪陪外祖母,我会想你们的。”

        赛乃慕哇的一声钻进云黛怀中,哭得更凶了。

        难分难舍时,帐外的突厥迎亲使臣冷漠催促着,“时辰不早了,公主该出门了。”

        帐内静了静,须臾,哭声更响了,细细密密的,努力压抑着的低泣。

        在突厥使臣第二遍催促后,那挂着红色绸缎的毡房帘子才被侍女掀开。

        在左右两位侍女的搀扶下,红裙艳丽姿容绝色的美人儿逶逶走了出来。

        那双莹润的水眸凝着千年的霜雪般,没有丝毫温度地乜了那突厥使臣一眼,旋即,面无表情地走向那顶披红挂彩的华丽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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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六章】/晋江文学城独发

        鼓乐喧闹,  迎亲仪仗从乌孙王庭鱼贯而出,百姓们从各家毡房出来,夹道伫立,  没人欢呼,  没人祝福,  有的只是神色凝重的长久凝视,  他们的公主被迫出嫁,无声的屈辱在每个人的心头弥漫。

        雪还在不停的下,那迎亲队伍渐渐在呼啸的风雪里消失不见。

        这样的天气并不适合嫁娶,大风大雪仿佛能将马车都给掀翻,  可突厥人急切着将人娶回去,  压根不远等到明年春暖花开时。

        这样恶劣的天气叫路途变得愈发艰辛,  云黛心疼纱君在外风吹雪冻,将人叫进马车里坐着。

        古丽留在了乌孙,云黛本来也想将纱君留在乌孙,此去突厥凶多吉少,她不想连累旁人,可纱君执意要陪着她,  怎么劝都不听。云黛无法,只好将人给带上了。

        “姑娘待奴婢可真好。”这会儿小丫头傻呵呵的捧着一杯热奶茶,边喝边道,  “还是车里暖和,  外头吹得一脸冰渣子,眼睛都要睁不开。那些突厥人真是有脑疾,大冷天的接亲,哼,也不嫌折腾!”

        云黛双手也拢着葡萄纹银杯,  浅啜一口热奶茶,并没说话。

        纱君知晓自家姑娘心里难受,缓了缓,小声问道,“姑娘,您说我们到了突厥,要怎么办呢?”

        云黛垂了垂眼,“能怎么办,走一步看一步吧……”

        沉吟片刻,她抬头盯着纱君,“到了突厥,你就跟萨里拉一起回乌孙。”

        纱君惊道,“姑娘?不,奴婢不回乌孙,奴婢要与姑娘在一起。”

        云黛眸光坚定,面上再无平日的亲近温柔,冷声道,“这是命令,你若还认我是你的主子,你就听话,和萨里拉一起回乌孙。你是我的婢子,回了乌孙,去找太后或者相大禄,他们会安排好你的。”

        “可奴婢不在您的身边,您身边就没人照顾了。”

        “我嫁的是突厥汗王,他们总不会连个奴婢都不拨给我。你放心吧,好好跟萨里拉回去。”

        “姑娘……”

        云黛将杯中奶茶饮尽,杯盏置于桌几放好,“别说了,我心意已决。”

        见她闭上眼睛,头枕着车壁休息,纱君眼圈红了又红,最后还是憋住眼泪,闷闷耷拉着脑袋坐着,活像是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狗。

        队伍在凄风冷雪中艰难前行,走了三天还没走出乌孙的地界,云黛闷在车窗紧闭的马车里每日就是醒了睡,睡了醒,浑浑噩噩,又冷又冻,脸色也变得憔悴。

        这日午后,队伍在一处小城用过茶饭,又继续冒着风雪往那覆满皑皑白雪、茫茫一片仿佛看不到尽头的草原走去。

        午饭的羊肉腥膻,云黛只吃了一口就没吃,吃了两块葡萄干米糕,又灌了一杯奶茶,肚子也就涨饱了。一上马车,又揣着袖子,裹上宽大柔软的狐皮毯子,闭着眼睛继续睡。

        将睡未睡之际,她隐约听到一阵哒哒乱响的马蹄声。薄薄的眼皮下眼珠微转,她仔细听着,试图分辨是自己的错觉,还是风雪的凄厉呼啸声。

        直到那马蹄声愈发近了,外头也响起了一阵凌乱的尖叫呼喊声,有突厥语,有乌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