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的道路上，两道渺小的身影缓缓前进，虚空之上，无尽的道则散发出淡淡光辉，几乎无时无刻不在变化。
看着前方那不知通往何处的尽头，李悠然道，“其实你不用陪我在这里慢慢前行，你本就是这古境的圣女，不会受到这条路的束缚。”
“你即是我带进来的，我便要随你一起遵守这里的规则。”
玲珑面色庄严，显然对于璇玑古境的规则，她十分看重。
星空之下，岁月模糊，两人不知走了多久，却仍望不见终点。
只是到了此地，便似乎没有了回头路，转头看去，也已不见天门。
对此，玲珑倒是习以为常，她本就是古境中人，时间于她而言早已失去了意义，唯一支撑她到现在的，也不过是守护这里不受外界干扰的责任罢了。
但李悠然却不同，他尽管也是出自这里，但绝大部分的岁月都是在玄灵大陆中度过，那里的时间流速比这里慢了无数倍，一时之间，竟很难适应。
一路走来，两人皆是鲜少有什么交谈，也不停下休憩，星空无昼夜，他们便一直走下去。
而每隔一段时间，那虚空之上便会有着一道思维扫过两人，尤其是对李悠然格外好奇。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两人的容貌未曾改变，一切似乎都陷入了永无止境一般。
唯一不同的，或许也就只有那星空，几乎每分每秒都在变化。
某一刻，玲珑停下了脚步，在两人面前，呈现出一条深不见底的沟壑。
她偏过头，对李悠然说道，“我们到了。”
“到了？”
李悠然眉头微微一皱，其实从踏入古路开始，他的心中便开始计算时间，而走到现在，满打满算也不超过百年。
他疑惑地看向玲珑，“你确定我们到了么？”
“信与不信由你。”
玲珑收回目光，一脚踏入了沟壑之中。
“所以，这算是给我开小灶了？”
李悠然挠了挠头，望了望沟壑的后方，仍有着极其漫长的路，顿时便知道了，这沟壑乃是玲珑给他开的方便之门。
想到这里，李悠然便不再犹豫，一步踏出，也进了沟壑。
跨入深渊，得见光明。
经过短暂的黑暗之后，李悠然晃过神来，周围的环境不再是如星空古路那般了无生趣。
“若是初到此地，定有人以为这里是世外桃源。”
望着远处的青山绿水，李悠然莞尔一笑，道，“此处倒是与我的南山有异曲同工之妙。”
“那不如你留下，我出去？”
身后，传来玲珑淡漠的声音。
“你可别。”
李悠然立马摇头，“我在外面可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若是留下，也太说不过去了。”
“世间纷扰，沧海桑田。”
玲珑淡淡说道，“那些因果，即使不去管，也将随着岁月流逝而消散，你既已长生，又为何执着于此？”
“你所说的乃是表面因果。”
李悠然道，“红尘洗心，因果缠绕的，乃是人心，即使那人，事，物不在了，可心中因果依旧会在，若不了却，易生心魔。”
“心魔？”
玲珑唇角微掀，道，“你为道外之人，何惧道中之魔？当真是可笑了些。”
“虽说无惧心魔，但却会让我耿耿于怀。”
李悠然面带微笑，道，“若心有诸事，长生便生其扰。”
“那你当初便不该求陶潜带你出去。”
玲珑说道，“不去红尘，便不会生出因果，也不会自寻烦恼。”
“若是如此，何其无趣？”
李悠然指了指远处高山，嘲笑道，“他们一生，为求无上大道，宁可龟缩于此，也不敢踏出一步，便是得了大道，又有何意义？”
话音刚落，那天色骤然巨变，无尽威压瞬息而至，带着暴怒。
李悠然面不改色，冷笑道，“怎么？我说错了？”
那威压化作一张张巨大人脸，皆是怒喝道，“黄口小儿！休要妄言！”
声浪袭来，李悠然陡然炸裂，但又瞬息凝聚，他嘲讽道，“尔等笑我年纪浅，可你们又敢保证一定能活的比我久不成？”
人脸更怒，纷纷荡开修为，便要再次轰杀。
可就在此时，玲珑的声音却响了起来，“诸位，你们越界了。”
短短的一句话，竟是让得这些至少都是灵宫境的强者纷纷沉默，其中气息最强者，为一长须白面，他望向玲珑，说道，“玲珑，你的心……变了……”
说完之后，所有幻象皆无影无踪。
“这些老鬼，都这么多年了，还是学不到乖。”
李悠然讽刺道。
“你不该招惹他们。”
玲珑美眸转向李悠然，淡淡道，“这些人，都是玄灵大陆每个时代的强者，为求大道而留存至今，外界天道不容他们，可也灭不了他们。”
“那又如何？有你看守，他们也出不去。”
李悠然笑眯眯道，“再者说了，外界那位掌天道者，可也不是吃素的，若他们敢去灵玉国，他第一个便不肯。”
“可据我所知，那人乃是你之敌。”
玲珑冷声道，“陶潜不在，四神孱弱，只靠你一人，怕也难以力挽狂澜，若他们有机会出去，并与那人达成共识，你仙门又有几成把握挡住他们？”
冰冷的话语，让得李悠然的脸色微微一变，玲珑所说的不无道理，能够留在璇玑古境中的强者，每一个都是震古烁今之辈。
之所以会在这里，乃是因为外界的他们寿元无多，若是出去，只怕不出百年便会身死道消。
但若李悠然真触碰了他们的底线，只怕还是会有一两个强者不顾一切地冲出古境，那时甚至不用剑仙学宫出手，逍遥仙门也危在旦夕。
“出于好意，我提醒你，璇玑古境固然能够延续他们的性命，但这种与牢狱无异的地方，早已将他们的心境磨灭。”
玲珑郑重其事道，“你最好不要再去招惹他们，否则我不确定他们会不会一怒之下离开古境。”
“多谢提醒。”
冷静下来，李悠然眼眸微闪，道，“但若他们真敢对仙门出手，我也并非毫无还手之力，便是天劫我也无惧，更别说一群只会龟缩于此的老东西了！”
“你与陶潜，还真是很像啊。”
玲珑饱含深意地看了李悠然一眼，说道，“当年也曾有人劝过他留下来，但他却仍执意离开，其实那时候这些强者会出手，也不全然是为了你。”
“更多的，是因为他们的尊严被践踏。”
李悠然冷笑道，“我师傅有勇气去面对灵宫天劫，至死都不曾向天低头，而他们，在决定留在古境的那一刻起，便已经失去了作为强者应有的锐气与本心。”
“话虽如此，陶潜死了，可他们却还活着。”
玲珑说道，“从某些方面来说，他们也未必输得那么惨。”
“胜负之论，向来模糊。”
李悠然淡笑道，“但若是我，便绝不会如他们一样躲在这里苟且偷生。”
“你也不会像陶潜一样坦然赴死。”
玲珑美眸中闪过微光，道，“自古以来，仙灵古体都是为道而生，但你与我，与洛洛，却皆有所不同。”
“这个，谁知道呢？”
李悠然微微一笑，然后说道，“就像这世间，所有人修行都是为了长生，可他们却不知道其实长生才是这世上最大的骗局。”
“你既不求长生，又为何修行？”玲珑问道。
“起先我也不知道。”
李悠然笑道，“但现在，我却有些明白了，我修行，乃是为了他人，为了保护。”
他转身看向玲珑，说道，“若我真想长生，当年便不会离开这里。”
玲珑默然，对于李悠然所说，她是认同的，璇玑古境与其说是秘境，倒不如说，是太初的本源，她之所以能从太古存活至今，其实也是借助太初所留下来的本源，这本源，她无法炼化，但却能凭借此达到长生之境。
而李悠然作为她曾经的传承者，当初若不离开，也可以凭借本源长生。
“不说这个了。”
李悠然淡笑一声，转移话题道，“我来此，是为了洪荒秘钥，现在你可以告诉我这钥匙的碎片在哪里了吧？”
说起这个，玲珑的眼神变得有些奇怪。
李悠然皱了皱眉，道，“怎么？莫不是你想反悔？”
“我乃璇玑圣女，所言自是不会反悔。”
玲珑臻首轻摇，随即叹息道，“只不过若是先前想要拿到碎片并无难度，甚至无需付出任何代价，可如今……”
话未说完，李悠然脸色就变得有些难看，“你别告诉我，这碎片是在那几个老东西手里？”
“不仅是在他们手里。”
玲珑无奈道，“而且碎片的保管者不是别人，正是青锋老祖。”
“青锋老祖？”
听到这个名字，李悠然顿时明白玲珑为何会如此说了。
方才那些强者所化的气息中，最强的那位便是青锋老祖，也是与荒古圣者同时代的人物。
“你怎么不早说？”
李悠然嘴角微微抽搐，先前他一通乱骂，得罪了璇玑古境满山的强者，而玲珑更是为了他，同样冷言相向。
在他们眼中，李悠然本就是忤逆之人，再加上此番的得罪，想要从他们手中得到东西，基本没有半点可能。
至于说明抢，他虽说不死不灭，可修为就摆在那里，不说其他，就那青锋老祖的修为便最少七重灵宫境，人家吹一口气便足以让他灰飞烟灭，怎么可能打得过！
而玲珑本就是璇玑圣女，不出手对付他这个外来人就不错了，怎么说都不会替他去抢碎片。
“事到如今，唯一的可行之法便只有偷了。”
玲珑说道，“但洪荒秘钥事关荒古圣者传承，青锋老祖向来都是将碎片随身携带，想要在他毫不察觉的情况下偷到碎片，其难度于你而言，不亚于明抢。”
“能说点有建设性的办法吗？”
李悠然无语地看了一眼玲珑，不耐道，“实在不行，我便低声下气去求他一回，为了大事，委曲求全一次也无不可！”
“青锋老祖睚眦必报，既然你已得罪了他，那说什么他也不会原谅于你。”
玲珑莞尔道，“不过你也可以试试，说不定奇迹便发生了？”
李悠然颇为鄙视地瞪了玲珑一眼，便不再说话，他算是知道了，玲珑这完全是在拿自己闹着玩呢。
“其实办法也并非没有。”
见李悠然吃瘪，玲珑自是心情舒畅，也就不再卖什么关子，“再过两万年，青锋老祖便要闭死关去参悟大道，那时他五识皆会神游，而这，也许就是你唯一的机会了。”
“两万年后么……”
李悠然眼眸微微一亮，这两万年在外界或许极长，可在这里，却不过是白驹过隙罢了，这般时间，李悠然还是等得起的。
“但即使是闭关了，想要得到洪荒秘钥依旧有些难度。”
玲珑又说道，“毕竟以青锋老祖的个性，他闭关时，是绝不会允许他人打扰，所以定会设下结界，七重灵宫境的结界，你破的开么？”
“办法总归是人想出来的。”
李悠然笑道，“不是还有两万年的准备时间么？我还就不信这般漫长的岁月，还搞不定一个结界？”
玲珑柳眉微挑，道，“既然你有如此信心，便祝你得偿所愿了。”
李悠然皱了皱眉，以他的智慧自然是听出了玲珑话里有话，但海口既然已经夸下，却也不好意思再去询问。
况且若是这般岁月他都无法破开灵宫境强者的结界，那才是真没面子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李悠然便随意找了个山头筑起小院，开始着手准备破除结界的办法。
可还未等投入研究时，他的小院便来了一名不速之客。
这一日，李悠然正坐在小院里鼓捣阵法，突然远空之上，一股恐怖的气势瞬息席卷而来，将整座小院，连同结界直接吹飞了去。
孤零零地站在平地上，李悠然脸色难看地望向那气势的源头。
只见一个老乞丐正提着个酒葫芦坐在远处山巅之上，目光戏谑地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