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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我也爱你”


  吃完饭开车到附近那家金茂商场,光是找车位就花了十来分钟。陈觉觉得浪费时间,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早知道就该去星光天地,那里人少。”
  宋珂不以为然:“那里是人少,可是冤大头多啊,一杯饮料都是五十块起步。”
  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从前他们两个就常来金茂逛。
  走到一楼,他指着那家卖奢侈品的,说:“有段时间你很喜欢这个牌子的东西,皮鞋、领带全买它家的。”
  陈觉睨了一眼,像是并不十分相信他的话:“我以前品位这么差?”
  “不信你进去,没准儿店员还认识你呢。”
  陈觉不信邪,脱了外套和手表给宋珂拿着,车钥匙也让宋珂拿在手里,自己单穿一件看不出品牌的衬衫进店。结果在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人家三个店员围着宋珂团团转,反倒是陈觉遭受冷遇,问什么对方都爱答不理。
  他拎起一双漆皮的手工皮鞋:“给我找双44码的,要黑色。”
  “不好意思没货了。”
  “没货了不能去调来?”
  “这款是春季限量秀款,黄金码每个店就一双,想调也调不来的啊先生。”
  其实态度还是挺正常的吧,不过陈觉脸色真不大好看,大概从没被人这样直接地拒绝过。
  宋珂在旁边看热闹,看够了才对身旁两个店员说:“快去招呼我老板吧,我只是他的司机。”
  “司机?”
  “是啊,不像吗。”他比比手臂上的西服,“司机兼跟班,负责给他拿衣服拿表的。”
  那两人倒吸一口凉气,团团地围上去,态度顿时就截然不同了。陈觉倒也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并不同他们计较,照样还是另挑了两双能入眼的坐下来试穿。
  有人端来小饼干,宋珂说了声谢谢,目光始终停留在陈觉身上。
  上一次自己逛到这里,鬼使神差地买下单价四千多元的鞋,生日过后却再也没有穿过一次,现在回忆起来仍觉得肉疼。
  想一想,也许并不是真的喜欢那双鞋吧,只是想重温跟陈觉做过的那些事。现在又逛来这里,可是不再是一个人,什么皮鞋、领带就都不重要了,陈觉去试,自己等着就好。
  结账时他站起身,一看小票险些昏过去:“你居然为两双鞋花了四万多?”
  “有一双是给你的。”
  他微愕,结果陈觉云淡风轻地眯起眼:“下次想让我刷卡直接说,不用拐弯抹角地哄我进这种地方。”说完就微微地笑起来。
  宋珂也笑,拎起鞋就走,“早知道就该哄你去售楼处,看你到时候还大方不大方。”
  陈觉追上去:“你跑什么?”
  “快走快走,他们又要鞠躬话别了。”
  一扭头看到店员在门口的送客动作,他终于领悟。往回一看,宋珂已经走到扶梯上头,左右手各拎着一个四四方方的购物袋,因为瘦,所以看着有些不稳当。
  只不过这样一个画面,陈觉就没来由的觉得幸福。也许是因为宋珂这样机敏可爱的一面只有他一个人能够看见,也许是因为宋珂远远地停下来等着他,脸上带着很淡却很真切的笑容。
  电影院在顶层,两人像所有情侣一样,一个去换票另一个去买爆米花跟饮料。
  因为是晚场电影,周围全都成双成对,有的甚至还穿着校服背着运动背包。换完票宋珂回过身,只见陈觉仍旧在购物台站着,柜台里一边是原味的一边是巧克力味的,可叫他犯了难。
  宋珂走过去,背后灵一样努努嘴:“原味的吧,巧克力的吃完手指黑黢黢的。”
  陈觉不知怎么想的,最后还是选了巧克力味。
  电影倒没有特别好看,只是普通文艺片,画面唯美然而情节乏善可陈。厅里坐得稀稀落落,看到一半角落还隐约传来鼾声。
  男女主重逢时宋珂抱着爆米花轻微地嚼,尽可能没发出太大的动静。陈觉转头,昏暗的光线里静静地看着他。
  真的很心动。他这样坐着,鼻梁上架着眼镜,目光专注又温和,就像是研究所里专心致志、攻坚克难的青年才俊,一辈子不染凡尘。
  自己以前的眼光怎么会这么好?在芸芸众生里遇到宋珂,一见倾心,辗转多年他仍然在自己身边。
  宋珂没有侧过脸,可也察觉到陈觉的目光,安心之余又觉得有点疑惑:“怎么了,我吃到脸上了?”
  结果脸被扳过去,无声无息地吻。
  总觉得感情比以前还要深。
  巧克力味太淡,陈觉就用大衣把宋珂的身体罩起来,在完全黑暗又安静的环境里细细地尝。宋珂想要反抗可又不能出声,使不上劲的双手把人往外推,反而像是欲拒还迎。
  “陈觉……”他声音都抖了,“专心看电影。”
  “不看了。”
  将人带出影厅,陈觉全程一言不发,走楼梯直奔地下停车场。
  上了车宋珂就被摁倒在后座,几乎没什么反应时间。陈觉像是要把错过的次数全补上,没有余力挑时间场合,想要宋珂的时候就马上要。
  外面要是有人路过一定就会看出来。
  摇摇晃晃如同坐船,宋珂在车里恍惚地想,人家一定觉得他们两个很无耻。可是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太想太想陈觉。
  多少次梦到陈觉还在,什么都没有忘记。卫生间里水漫金山,那台二手洗衣机呜嗡呜嗡地响。陈觉上完厕所出来就嚷嚷:“下个月必须得换台洗衣机,再这样下去我估计水能漫到客厅来你信不信?”
  沙发上的宋珂在查存款数字,心里盘算着下月够不够发工资,并没有听清他说什么。陈觉过来取下他的眼镜:“你现在连我说话都不听了?”
  宋珂抬起头,眼中薄薄一层恼意,视线却略微有点呆滞样:“谁让你整天那么多废话。”
  陈觉就笑:“怎么,讨厌我了?”
  “眼镜还我。”
  结果他一个箭步就搁到冰箱上面去,气得宋珂指着他的鼻子训:“你精力过盛是不是,少捣一次乱会怎么样?去,把衣服晾了。”
  陈觉皮糙肉厚的也不怕骂,哼着歌就去了阳台,一边晾还一边低声调侃:“高兴的时候是刀子嘴,不高兴的时候也是刀子嘴,我当初怎么就看上你了呢?”
  可是还有一句话没有说,他偏偏爱着这样的宋珂。他要那一张好胜的嘴,要那一颗柔软的心,更要那一副坚毅的骨。
  那个时候陈觉做那些事无非是为了引起宋珂的注意。如今他什么也不用做,宋珂的全部注意力就在他身上。
  车里面昏暗不清,陈觉看着身下的人。大约因为累,宋珂的样子很清瘦,脸色也被折腾得有些泛白,目光却很清明地定在陈觉脸上,仿佛怎么看也看不够。
  陈觉替他擦汗,吻他的眼睛却很轻:“疼要说。”
  又去吮他的指尖,是甜的,巧克力味。
  宋珂喘息着点了点头,可是直到结束也没有发出什么声音,舒服的时候忍着,难受的时候也忍着,只有最最沉溺时会叫陈觉的名字。
  后来他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腿一直抖,因为身体状况太差了。陈觉不知道,以为他冷,就把大衣盖在他身上,自己开车,让他睡在后面。
  停车场出口是个斜坡,外面就是空旷的施工地,曾经的一座写字楼被拆空了。临江这地方一天一变,除了记忆,其余什么都不复从前。
  过减速带时车身颠簸,人就颠醒了。
  宋珂模糊地睁开眼,看到银盘一样的月亮挂在天边,那座写字楼亮着灯。
  从前跟陈觉看完电影步行回家,也是这样的夜晚。月光明净,皎洁,无声地呵护着他们,他们的手在羽绒服的口袋安静牵着,并不担心会被谁发现。
  那时陈觉掌心还没有烟烫出来的疤,只是温厚暖和,揣在兜里焐着宋珂的手。宋珂一边走,一边回味着电影里的情节,心里隐隐约约有些怅惘,因为陈觉过几天要去南方出差,那是他们头两年分开最久的一次。
  “我不在的时候尽量不要自己去见客户,就你那个酒量上了桌准吃亏。”
  “还有师兄呢。”
  “他?”陈觉嗤之以鼻,“我十岁就比他有量。”
  宋珂很怕他在酒桌上争强好胜,所以并不表扬他,只是说:“你到了那边记得要涂防晒霜,海边的太阳到冬天也很毒的,别不当回事。”
  “知道。”
  “别光顾着玩,正事一定要谈妥。”
  “知道。”
  “也别乱吃当地的东西,万一吃坏了肚子身边连个照顾你的人都没有,一个人到医院去不方便。”
  陈觉不再说知道,只是将他的手捏紧:“是不是舍不得我?”
  宋珂低下头,看见路上两人并排着的,长长的影子:“我是怕你谈不拢生意。”
  “放心,”陈觉舒展开眉眼,“我一定会想办法让对方签字。”
  拿下那份合同,公司下个季度的收入就有着落了。可是宋珂仍然难过,因为说了这么多,只是想让他答应好好照顾自己。
  走的那天机场人满为患,头顶广播一刻不停地播报着航班信息。陈觉把行李放到托运的传送带上,宋珂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他办手续,看着他入关,看着他转过身来朝自己挥手告别。
  回家以后难受得饭都不想吃,因为刚一分开就很想陈觉,可是又不愿表现得像是离不开他,不愿总是给他打电话。
  当天晚上理所当然地失眠,后来连着好几天都睡不好,因为陈觉仿佛脱缰的野马,去了就不晓得回来。直到原定返程的那天深夜,宋珂要睡了,才忽然打了电话回来。
  “睡了没有?”
  南方的夜风很大,他的嗓音像是离得很远,可是有点兴奋。
  宋珂没有说话,他就又问:“宋珂,能听见吗?”
  宋珂把手机握得很紧,听筒贴着耳朵,只是埋头生他的气:“听得见。”
  他在那边沙哑地笑,一听就是喝多了:“拿到合同了,预算比之前谈的还多百分之二十,分三期付款。”
  宋珂心里难受,啪的就把电话挂了,可是没过几秒钟又急忙拨回去。
  接起来以后陈觉粗重地喘气,呼哧呼哧的,听上去有点难受。他说:“晚上喝多了,想吐。”
  宋珂闷声:“喝死你。”
  他并不生气,只是沙着嗓子叫了一声:“宋珂。”
  “干什么?”
  他不说话。
  宋珂的心毛毛的,问他:“哪天回来?”
  他却说:“我爱你。”
  很少听到他说这三个字,尤其那晚,格外认真和郑重。过去这么久了,宋珂只觉得遗憾,当时没有回他一句:“我也爱你。”
  那时只是分开七天,却感觉天都塌了。谁又想得到,之后他们会分开这么久,久到快要将离别视为常态,久到再在一起看电影吃饭,宋珂会迟疑,迟疑这是真的还是幻觉。
  陈觉的大衣上有浅淡的烟味。宋珂把衣服拉上去,一声不吭地盖住自己的脸,静静地流了一会儿泪。
  晚上他留在公寓过夜,因为精疲力尽所以睡得很熟,没有发现陈觉半夜起过身。有人给陈觉发短信,说查到一些有关宋珂父亲的事,需要他尽快听一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