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会怎么样？”韩齐治声音都不稳了。
“五指里，这三个手指相对重要，肯定会对日常生活造成影响，不过通过药物和复健还是可以恢复到一定成地步，但要恢复到以前，应该不可能……”手的伤势并不如眼睛那么严重，可看家属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医生不由多问了句，“你孩子是学乐器的吗？”
韩齐治面露痛色，良久，嗓音暗哑，“我儿子是学画画的，他画的国画。”
医生一愣，“那真是太可惜了。”他看了眼躺在病床上的年轻人，一声叹息过后，朝韩齐治点了点头，走出病房。
最后的希望随着轻轻一声关门声响，彻底隔绝出了韩昀的生命，韩齐治再也忍不住那种由于极度压抑而突然反弹的心痛，一步一步走回到韩昀身边。
看着自己的儿子那样静静躺着，跟平时睡着一样，韩齐治小心翼翼的地捧起韩昀的右手，然后慢慢地，跪倒在床前，一下下轻抚着被绷带缠着的手指，脑海里回想起韩昀临走时的样子，是那么自信而对未来充满了憧憬……
再看看现在……
韩齐治不懂，昨天还好好的，出门笑着跟自己说去报名，隔天就能回来的孩子，怎么一眨眼就躺到了医院……
怎么一句话的功夫就看不见也画不了画了……
老天爷啊！
韩齐治捧着那只能画出最好看的画儿的手，只觉锥心刺骨一样的痛。
这时，被轻轻握紧在手里的手指微微一动，韩齐治惊讶之余，立刻抬眼朝韩昀看去，“韩昀？”
“爸……”
年轻的嗓音被混进了沙哑，韩昀动了动了唇。
“怎么了？”韩齐治慌忙去擦眼角的泪，“是不是哪里痛？爸爸在这里……”
韩昀摇头，然后慢慢抬起左手，去碰触受伤的右手，许久，再又顺着手背的温度一路往上，摸像韩齐治的脸庞，直到摸见湿热的痕迹，才停下动作。
“爸……”过了好一会儿，韩昀才低声地说，“你哭了。”
“没，”韩齐治立刻摇头，握住脸上的手，用力握紧，“爸爸刚刚眼睛里进东西了，你什么时候见到过爸爸哭。”
韩昀牵动嘴角，似乎是想笑来着，“爸你哭我都见过好多回了……”
“胡说。”
韩齐治板着脸呵斥，但眼泪却缓缓淌下，顺着韩昀指尖一点点湿透了左手手心。
“爸……”韩昀愣住，随即在一片漆黑中，一面抹去韩齐治的泪水，一面轻声安慰，“我不会笑话你的……”
说到这里，声音停了停，语声透出极细的颤音，“也不会再看见了。”
第二百零六章 落叶归根回击3
钟正宁很满意，但并没有喊停，严鸿平的神态处理得很好，钟正宁怕中断演员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情绪，他看了看视频里的文岩，文岩没有异议，于是钟正宁直接一记眼神示意摄影组过。
二幕继续。
韩齐治被韩昀的话惊着了，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反应才对，好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最后只能看着韩昀，几乎沉痛难言，“你都……听见了？”
韩昀垂下了手，没有接话，沉默在病房流淌了很久，久到韩齐治以为韩昀接受不了这个打击，想倾身前去抱住他时，韩昀动了。
他左手撑着自己慢慢坐起，韩齐治伸手要扶，却被韩昀挡开。
“韩昀……”
韩齐治站床边不知道他要干嘛。
韩昀深吸了口气，然后在韩齐治不解的眼光下，左手伸手到脑后想要解开纱布，被韩齐治一把拉住。
“韩昀你做什么？”
“我就是想再确定一下……”韩昀执意要扯开纱布，韩齐治没有办法，这个儿子向来认准了就不松手，只能帮着他解开纱布。
当一圈又一圈的纱布被慢慢解开落到白色的杯子上，韩昀俊气的脸终于一览无遗。
韩昀沉沉呵出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韩齐治不禁屏住了呼吸去看……曾会有光晕流转的瞳孔，终究是漆黑一片，色泽深沉到了晦暗，再也晃动不出半点波纹。
韩昀试着把左手递到自己眼前，能模糊瞧见一些灰白的影响在动，但也就只能看到这个地步。
他无言地放下手。
韩齐治一颗心简直痛到了极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急切地想要安慰，可话到嘴边又被他统统收回，半个字都不行，惊觉什么话说出来都是错，最后竟只能手足无措地等着韩昀下一个动作。
可惜韩昀什么动作都没有，他只是安安静静坐在床上，似乎在出神，但由于失明导致眼光停滞，韩齐治连韩昀处在什么样的情绪都猜不透。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扇窗户折射出来的光亮，通常反应出一个人的心境，高兴还是悲伤，难过还是痛苦，欢喜还是愤怒……可是现在，这扇窗户被强行关上，从此再也无法打开，所有情绪都被封在了里面，连带着一个人全部的喜怒哀乐都随之而去，再不见天日。
“爸……”
终于，韩昀说话了。
“能出去一会儿吗？”
韩齐治本能地想反对，可当目光所及之处满是韩昀沉寂到已经死寂的神色后，下意识闭口了。
“好，爸爸在门口等你，有什么事就喊我。”
韩昀点头。
韩齐治一步三回头，最后还是狠了狠心，开门离去。
房间一下子安静得只剩自己的心跳声，韩昀深深呼吸几次后，一把掀开了被子。
视野一片黑暗，这种黑暗跟身处黑暗完全不同，那是空无，一片色泽惨暗的空无，所有一切都沉浸在这个颜色里，什么都没有……没有光，没有色，整个人仿佛被投入到了一个空无一切的空间里，变成一个未知。
韩昀撑着床沿试图走上几步，但又由于右手受伤，只能靠左后来代替视觉进行触摸，于是当松开唯一的支撑床沿后，韩昀陡然觉出了一阵心慌。
那是对未知的心慌。
从今天开始，面对的一切都不再真实，非要靠反复确认，反复记忆才能分辨，可还不等韩昀去体验这种心慌，韩昀的左手已经碰到了阻碍物。
他不知道是什么，只能顺着光滑的物体表面一路摸去，一直摸到了空。
韩昀深喘一口气，再一点点往前，靠触感来引领自己，当连续走到第三步时，一失手，碰翻了一只花瓶，花瓶落地而碎。
声音惊动了守在门外的韩齐治，韩齐治立刻想开门进来看个究竟，却被韩昀突然一声大吼止住了动作。
“别进来！”
韩齐治呆在门口。
韩昀又吼了一声，“我没事，别进来！”拜托谁都不要进来，他不想任何人看见自己现在这个样子。
东西碎了，可他不知道碎在了哪里，韩昀跪下，再伸手一点点朝地上去摸去，忽然指尖一痛，韩昀微微一愣，他摸了摸指尖，而指尖有液体冒出，混着痛楚伴着铁锈般的味道，告诉他，手被割伤了。
韩昀索性坐到了地上。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受伤居然不是通过看见，而必须通过触觉甚至嗅觉……
韩昀漠然低头，缓缓握紧拳头，用力握紧，似乎想通过握力产生的痛觉来提醒自己，你再也不是那个韩昀了。
光从朝南的窗户折射而来，照亮了大半个房间，却唯独将韩昀留在唯一一片晦暗。
“卡！”
钟正宁喊了停，摄影组关闭了摄影机。
所有人有了动作，补妆的补妆，换道具的换道具，叶晓枫跑到风策身边，关切地看着他的手。
跟上次拍《长宁传》不同，这回的伤很小，开戏前叶晓枫本来建议手上涂点颜料就行，但风策却不同意，对他而言，这点伤都不算什么，可在入戏时带来的情感冲击却是最真实的。
风策并非不在乎自己的身体，但如果一点微不足道的伤痕能够换来一次戏份完美通过，他认为很值得。
叶晓枫叹了口气，没跟之前那回大惊小怪，一面替处理伤口，一面问，“下一场要飞页了，你准备好了吗？”
下一幕戏是剧中女主角与男主角第一次正面谈话，但风策和方雁冉几乎没有交流，叶晓枫有点担心。
反倒风策一脸轻松，宽慰他，“我觉得没有问题，你放心。”
“为什么？”叶晓枫不清楚风策怎么这么有信心。
风策勾了勾唇角，牵出一抹好看的笑，“有时候看不见也有看不见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