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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想到了身上的校服,抬起头问他:“你这件校服是参加了什么比赛赢来的?”

        靳朝拽了把椅子过来,又拿了只笔,然后在旁边的铁皮柜上扯了张报纸放在桌上,回道:“市里物竞选拔赛。”

        姜暮想到严晓依说过,只有进入市级以上前三名的人校服前的奖杯才是金色的。

        她不禁问道:“所以你选上了?”

        靳朝也只是“嗯”了一声。

        她接着问道:“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

        他回答得干脆利落,手上的笔飞快地写着。

        姜暮想到前几天他去学校的场景,试探道:“所以那天高二的物理老师……”

        “市里比赛他带队的。”

        姜暮又想到他们班的老郑头上次盯着她校服上的校徽也看了半天,还莫名其妙说了一堆鸡汤,好像是什么“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那时她还以为这物理老师是个性情中人,现在回想起来,她感觉老郑头的这番话有可能根本不是对她说的,而是想起了这件校服的主人。

        姜暮的神情突然变得有些凝重,她犹豫半天,郑重地问道:“你……那时候为什么没有参加高考?”

        靳朝笔头突然顿住了,但也仅仅那么一下,便又将数学卷子翻了一面,手下没有停歇。

        虽然他什么也没说,但姜暮依然感觉到他周身散发出一种沉闷的压抑,空气安静下来,她清楚自己触及到了他身上最敏感的话题,她突然有点后悔问出口了。

        正在她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把这个话题揭过去时,靳朝忽然直起身子将报纸扔给她说道:“你先看看吧,看不懂再问我。”

        说完他便大步流星地出去了。

        姜暮低下头看见报纸两边的空白处被靳朝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公式,都是她的错题解答,她攥着报纸,看着他流畅的解题思路,内心一阵阵发紧。

        晚上的时候,她将校服脱下来叠好放在床边,关了灯后她仿佛还可以在黑暗中看见校徽中间那个闪着金色光芒的奖杯。

        姜暮突然觉得这件衣服已经不单单是件校服,而是靳朝曾经的战利品,这件绣有特殊奖杯的战袍如今穿在她身上,让她受之有愧,好像在时刻提醒着她,她的能力还不足以配得上这件校服所带来的荣耀。

        她闭着眼,世界归于一片混沌的黑暗,听觉无限放大,身体仿若一片羽毛浮在浩瀚无垠的空间中,渐渐的,很远的地方出现一个微小的光亮,逐渐越来越多,她看见很多抽象的、运行的光点,勾勒出宏伟的光束将她的世界全部点亮,等她再次睁开眼后,迷茫了十八年的未来找到了归宿,她头一次看清了脚下的路该通往哪里。

  Chapter  23(朝朝与暮暮...)

        周六早晨姜暮破天荒没等闹钟响就起来了,  连三赖都有些诧异她这打了鸡血的反常行为,但是姜暮精神抖擞,一脸准备出门干翻大事业的表情。

        就连到学校后,  她也难得一改往日佛系的状态,  积极了许多,  这样的状态一直维持到傍晚回来。

        当看见坐在车行门口的靳强时,姜暮瞬间蔫了。

        靳强知道姜暮平时下了晚自习已经不早了,怕耽误她学习,特地等到周六才来找她。

        看见姜暮后,靳强站了起来脸上挂着笑意对她说:“回来啦?东西放下来,我们先去吃饭。”

        说完转头喊了声:“朝啊,  你看附近哪有饭店,找个地方。”

        靳朝将检测仪交到小阳手上,  交代了两句,然后把他们带到了一家生意还不错的小饭店,  老板和靳朝是熟人,虽然正是饭点,客人比较多,但还是给他们安排了一个靠窗僻静的角落。

        姜暮和靳强面对面坐着,  靳朝单独搬了把椅子坐在桌子另一边,  服务员把菜单递给靳强,  靳强推到了姜暮面前对她说:“你看看喜欢吃什么,  多点些。”

        姜暮垂着眸看着面前的菜单,  没有拿,奇怪的是,  面前的人是她的爸爸,可她却无法像在一个亲人面前一样随意自然。

        靳朝见她没动,  倒是接过菜单点了几个菜。

        姜暮始终垂着眸,靳强有些局促地瞧了眼靳朝,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靳朝神色淡淡地,拿起茶杯分别给他们倒上茶水。

        铜岗的夜越来越长了,太阳落山后裹挟着丝丝寒气,姜暮捧起茶杯捂了捂手,听见靳强絮叨着:“你妈这么多年没少在你面前埋汰我吧?”

        姜暮没有吱声,似乎怎么回答都不太妥,姜迎寒每每提起靳强的确都是冷嘲热讽的,但更多的时候,她压根不会提起他。

        靳强叹了声继续道:“你怨恨我,责怪我都不要紧,这么多年我的确也没对你尽到什么责任,我们走的那年,你还小,很多事情都不知道。”

        姜暮无法反驳,她唯一的印象就是爸妈经常吵架,但是不吵架的时候家里的气氛会更压抑,特别是上了小学后,她对爸妈的关系变得敏感。

        有时候姜迎寒和靳强发生争执会故意关着房门,可这并不能掩盖家里的惊涛骇浪,她会害怕地坐在客厅的小板凳上偷偷哭,很多次都是靳朝把她拉进房间,塞给她一对耳机让她听歌,那时她哪懂为什么,只是现在回想才知道靳朝是不想让她听见那些撕扯、指责和谩骂。

        很长一段时间里,姜暮都觉得,这个世界上大概只有靳朝和她同命相连,懂得她的感受,那种对父母关系的彷徨、无措和恐惧,姜暮不禁侧头看向靳朝,靳朝接收到她的目光抬起眸,眼里流露出一丝熟悉的温度,或许也正是他眼里的温度让姜暮再想起那段时光时,不全是悲伤难过。

        服务员上了盘水煮鱼,打破了沉寂,靳强说着:“来,先动筷子,都饿了吧?”

        姜暮低下头沉默地吃着菜,靳朝拿起她面前的碗替她盛了碗白米饭,一顿饭吃得各怀心思,但起码表面看上去还算平和。

        桌上有一碗蒜头,靳强放下筷子后抓了几颗剥了塞进嘴里,又拿了两颗给靳朝,姜暮抬眼默不作声地瞧着,在她和姜迎寒的家里没有出现过生吞蒜的吃法。

        靳朝接过蒜后,眼尾撇了下姜暮,没有剥。

        靳强低头剥着蒜提到:“我知道昕昕的事让你对赵阿姨有看法,她那个人吧就是这样,嘴永远比脑子快,说什么都不过脑的,别说是你,就是我和靳朝也经常被她说叨,你说是吧?”

        靳强说着看向靳朝,似乎在让他也说几句缓和的话,但是靳朝只是垂着眸,将两颗蒜把玩在掌间,没有出声。

        姜暮平淡地反问了一句:“那你为什么还要选择她?”

        一句话让饭桌上的气氛凝结下来,靳朝揉着蒜的手停了,靳强也有些始料未及地望着姜暮。

        在靳强没有再婚前,姜暮始终天真的认为,爸妈还在吵架,只是这次吵得比较厉害,可是总有一天爸爸会带着靳朝回来,他们还会像一家人一样生活在一起,直到靳强再婚的消息打破了她所有的希望。

        她就这样看着靳强,这是长大后的她第一次向爸爸问出如此犀利的问题,为什么丢下她?为什么和别人组建了家庭?为什么不再要她了?

        靳强低着头,脑门的褶皱暴露在白炽灯光下,让他看上去苍老不少。

        靳朝放下蒜说了句:“我出去抽根烟。”

        他拉开饭店的门,只留下父女二人,靳强断断续续跟姜暮说了很多,他告诉姜暮,她出生的那天苏州下了一场大雨,他骑着电驴子拿着保温桶直奔医院,路上太滑了摔了一跤,保温桶里的稀饭摔没了,他也跌得狼狈,到了医院只能把脏外衣脱了,但把她抱在怀里的那一刻,伤口也不疼了,身体也不冷了。

        他说她第一天上幼儿园时扎着两个高高的小辫子,他们都以为她会哭着要妈妈,还提心吊胆了一晚上,但是她一去幼儿园就和别的小女孩玩在一起了,还主动跟他说“爸爸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