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内, 你真的要走下去吗？”
站在天内理子身边，夏油杰看着下方如同巨树一般的薨星宫，忽然间这么问道。
“诶？”
天内理子动作忽然一顿。
她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 猛然抬头看着夏油杰。
薨星宫内灯光昏暗，然而天内理子眼睛里却像是有如同星光一般的微弱光芒悄然闪烁。
“但是，我不进去的话……”
“悟之前跟我说过。”夏油杰半靠在栏杆上，自顾自说了下去。
“大概是在我们回来之前吧。”
夏油杰转头看向天内理子。
“悟他告诉我——”
“你不想死。”
这下子天内理子彻底呆愣住了。
夏油杰的话像是一记猛锤, 一下子狠狠砸在天内理子心上。
像是敲破了紧紧封闭着的壳，又像是敲碎了牢牢缠附在命运上的枷锁，在天内理子本人反应过来之前，密密麻麻数不清的情绪就如同洪水一般一瞬间从敲开的裂缝中喷涌而出。
“我不想死。”
这句被她深深埋藏在心底、根本不敢随意说出口, 甚至连想都不敢想的最深的渴望，如此直接地被他人点出。
天内理子甚至在那一瞬间感到了一股窘迫。
“不是的！”她急急忙忙想要辩解。
“妾身、妾身并不畏惧同化！”
“同化之后，妾身的精神和生命仍旧得以延续，所以我并不是死亡……”
可说着，天内理子的声音越来越小。
此刻，连她自己都觉得这样的说辞简直可笑至极。
夏油杰只是站在她面前, 不说话。在她终于停下之后将怀里的手帕递给天内理子。
“谢、谢谢。”
这时候天内理子才发现，刚才不知何时, 她的泪水已经流了满脸。
不想死。
这个念头一旦在心底萌芽，就立刻汲取养分在她的灵魂里扎根生长，片刻间就已经成长为参天大树。
“对不起。”天内理子很努力地在擦干脸上的眼泪,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 她越擦越多，甚至还有几滴滴落到了地上。
“但是, 我果然还是、不想死。”
得知自己是星浆体, 注定要与天元同化的时候, 天内理子没有哭；
小时候父母意外身亡，独留她一人的时候，天内理子没有哭；
薨星宫外，与黑井美里告别的时候，天内理子没有哭。
可此刻，那些零零散散被她埋藏在心底的委屈与不舍轰然爆发，混杂在止不住的泪水里，一股脑宣泄而出。
‘不想死。’
这句话被她真正说出口时，天内理子陡然感到一阵轻松。
就像是一直压在她命运上的枷锁随着这一句话轰然碎裂，再也无法限制住她今后的人生。
“果然啊。”对于天内理子的选择，夏油杰毫不意外。
他只是伸出手，想要拉着天内理子往外走。
“既然这样，我们就出去吧。”
“黑井小姐还在外面等你呢。”
“可、但是……”
天内理子这时候却有点瑟缩。
“那你们怎么办？”
如果她就这样离开，五条悟和夏油杰肯定会因此遭到惩罚，或者是更加恐怖的事情吧。
“嗯？”对于天内理子这样的忧虑，夏油杰意外地挑了挑眉。
“你怎么会担心这个。”
“我们可是最强的。”
他这样说。
“虽然回去之后大概是有的忙的，不过也应该问题不大。”
相比起天内理子，夏油杰好像完全不担心未来会发生什么事。
“你可别小看悟那家伙。”夏油杰偏过头，看着似乎还有点犹豫的天内理子。
“虽然看起来好像不怎么靠谱，但在某些方面还是意外的很可靠。”
即便夏油杰几乎天天与五条悟互撕，两人有时候也会互看对方不顺眼。
但有一点，夏油杰不会否认。
五条悟的实力。
“所谓船到桥头自然直。”夏油杰再次伸出手，示意天内理子赶紧跟上。
“这段时间可能要委屈你和黑井小姐先暂时避一避风头了。”
“等到我和悟把事情解决后，再替你们安排去处。”
*
“理子小姐！”站在薨星宫外，正低垂着头不知道想什么的黑井美里忽然抬起头，震惊无比地看着面前的天内理子。
“您、您怎么会……”根本来不及思考，黑井美里几乎是下意识地冲上前，一把抱住天内理子。
“您不是要……同化吗？”尽管这句话说得异常艰难，黑井美里还是压着嗓子，轻声询问。
她明明已经做好了和天内理子永别的准备，现在这样，只会让她更加不舍与悲伤。
天内理子这时候根本回答不了她的话。
刚一见到黑井美里，她几乎是控制不住的飞奔上前，一头冲进黑井美里怀中。
刚刚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这时候再度决堤，天内理子手忙脚乱想要擦掉脸上的泪水，然而除了把黑井美里的衣服弄得更脏以外，似乎毫无作用。
她哭得根本说不了话，眼眶发红，别说是脸了，脸耳朵都因为剧烈的哭泣而变得潮红。
明明人在哭泣的时候应该是很难看的，夏油杰看到这幅场景，却忍不住柔和神色。
“理子的同化取消了。”他对着同样泣不成声的黑井美里解释道。
“‘从今以后你们两个就可以毫无忧虑地生活在一起’——虽然我很想这么说，不过上面的那群家伙恐怕没有这么容易善罢甘休。”
“我和悟会尽可能帮你们扫平障碍，并帮你们找到合适的去处。”
“不过在那之前，可能还需要委屈你们先暂时躲避一阵子了。”
“但是这样的话，你们两位会——”
“不用担心。”夏油杰打断黑井美里的话。
“让一个初中生承担这么沉重的事情，不管是我还是悟想必都看不下去吧。”
夏油杰眯起眼。
他明明应该是像狐狸一样的长相，笑起来的时候会带上一点狡黠的意味，不过此刻，这样的笑容却只让黑井美里想哭。
“两位就请等候我和悟的好消息吧。”
最强的组合。
即便是与整个咒术界为敌，他们也没在怕的。
*
不过很显然五条悟这边的情况并没有夏油杰想象中的轻松。
“悟！”
等到夏油杰终于赶回到高专门口，看到的就是只能被称为废墟的一片土地。
这是五条悟术式·苍的威力。
是五条悟搞出来了这样的动静。
夏油杰暗自心惊。
他也顾不得这几乎凌乱得无法进入的场地，里面似乎还在肆虐的糟乱咒力，急急忙忙就往里面走。
五条悟的实力有多强，夏油杰自然心里有数。
他虽然猜到那个突然出现的人并不好对付，但也没料到五条悟竟然会将术式爆发到这种程度。
“杰，你来了。”
可等到夏油杰终于走进去，眼前的场景还是让他眉头一跳。
五条悟背对着他站在中央，他低着头，以夏油杰的角度并不能看清五条悟此刻的神情。
五条悟衣服上面有不同程度的破损，上面零零散散溅落了不少血迹——夏油杰还没办法确认，这到底是五条悟自己的血，还是敌人的血。
“悟。到底怎么了？”
夏油杰微微睁开眼，神情也严肃起来。
“你现在的状态很糟糕。”
是能立刻被家入硝子拖去医疗室躺上三天三夜的地步。
“我？我没什么问题。”
五条悟扭过头，他的墨镜早就在战斗的时候不知道丢到了那个角落，估计早就被碾成碎片了也说不定，一双六眼直直暴露在空气中，亮得惊人。
“你说我身上这些血吗——哦，这些确实都是我自己的，不过伤口我都已近治好了。”
这种时候，五条悟也没耍帅什么的，说些“这都是敌人的血”一类的漂亮话。
“至于那个家伙，应该是已经死了吧。”
不过想想半边身体都被轰没了，也应该活不下去才对。
“那你呢？”夏油杰敏感地察觉到一点不对劲。
“你难道学会了反转术式？”
“差不多吧。”五条悟点点头。
“不过貌似没什么用。”
违和感。
夏油杰皱起眉。
他看着五条悟那双异常明亮与躁动的六眼，某种怪异的感觉就像是羽毛轻轻扫在心头，让人难以忽视，又挥之不去。
“炭治郎呢？”
夏油杰忽然问道。
“他怎么样。”
五条悟一瞬间僵住了。
他猛然抬眼，原本只是不知道落在哪里的视线一瞬间全部落在夏油杰身上，莹亮的六眼里仿佛簇燃起两缕悠悠鬼火。
被这样的视线注视，即便是夏油杰也下意识浑身紧绷，身上的咒灵都开始不安躁动。
他一下子明白了违和感的来源——
五条悟的眼睛里，空荡荡的，像是没有映入任何物体，将所有的情绪死死关押在眼底一般，令人心悸。
意识到不妙，夏油杰也顾不得这种状态下的五条悟会不会突然发疯连他一起打。
他三步并两步，几乎是眨眼间就劲道五条悟身边，绕到他的面前。
然后他看见了，被五条悟严丝合缝紧紧抱在怀中，从背后几乎看不到半点身影的幽魂。
还有紧闭着双眼，面色青白，身体透明、几乎快要消失的炭治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