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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作者有话说:哥哥和小楚真的都很爱很爱青玉。  (明后两天出个小差,跟大家请假,不用等我啦。
  林青玉第二次踏入这座牢狱,依旧打从内心里发颤,他仅仅是踏足,就怕得腿软,兄长被囚禁于此且用刑两日,又该是如何的绝望。
  楚衍将他领到密室前,道,“我只能给你半个时辰。”
  林青玉怔然地颔首,想到兄长如今的惨状,手指微微痉挛。
  “青玉,”  楚衍在他进入密室前唤住他,“定要让你兄长说出罪证。”
  否则,他们一个都活不了。
  林青玉没有回头,深吸一口腐朽的空气,进入了密室中。
  密室里有一个小牢房,铺满了稻草,林景云已被从木桩上解下来,林青玉一眼就瞧见牢房中的身影,影影绰绰的烛光落在林景云身上,照亮他凝结在衣衫上的血水。
  林景云靠在黑灰色壁沿,整个人了无生气,如若不是他胸膛还有微弱的起伏,林青玉几乎要以为兄长已经离自己而去。
  他浑浑噩噩进入小牢房,见到兄长周遭的稻草已然染上鲜血,触目惊心,噗通一声跪下来,他张了张唇,发出难听的单音。
  林景云蓬头垢面,哪里还能瞧得出往日半点风姿,他费力地抬起头,露出错杂着点点鲜血的脸,一双眼在见到林青玉时,由混沌逐渐变成了清明,干燥得裂开的唇动了动,久未进水令他每说一个字喉咙都如同刀割般的痛,“青玉......”
  林青玉一听见兄长的声音便再也忍不住哭出来,他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去抓兄长的手,一碰,满手粘腻,低头瞧见林景云修长的十指因被用刑而红肿不堪,关节仍有血往外渗,他惊得缩回手,哭得更厉害了,“他们,他们竟这样对你,哥,哥,我该怎么办,我要如何才能救得了你?”
  他像个无助的孩童,难以接受眼前的一切,自幼都是兄长撑起他的天,如今他的天塌了,有谁能够指引他的前路?
  林景云最见不得林青玉落泪,他想抬手抚去林青玉脸上的水渍,手伸到半空,又脱力地垂下去,他能安慰林青玉都做不到,只能言语宽慰,“别哭,只是看着吓人,实则不疼的。”
  “怎么可能会不疼?”  林青玉扬声反问,他哭得眼尾鼻头红透,用力抹一下眼睛,抽一口气,问,“哥,是他们冤枉你,对么......”
  其实他心中已有答案,却还忍不住抱着妄想再问一回。
  果然,林景云闻言,沉默一瞬,轻声回,“是真的。”
  林青玉痛苦地闭了闭眼,他想问兄长为何要做这等杀头大罪,为何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可他没有任何立场去质问,兄长这些年为林家、为曹县殚精竭虑,尽管他触犯大明条例,林青玉依旧相信兄长有不得已的苦衷,到了今时今日,已经不再必要去问一句为什么,只求得兄长能够留下一条性命。
  “哥,”  林青玉睁眼,眼里皆是祈求,“说出来吧。”
  林景云布满血污的脸一动不动。
  “我不想要......”  林青玉无助地摇头,说话颠三倒四,“爹已经,我不能再没有你,哥,他们会杀了你的,我只有一个人了,我不要这样,你说出来吧,求你了哥,求你。”
  “青玉,”  林景云声如裂帛,卷了血色的睫微颤,“我有点冷,抱一抱我吧。”
  林青玉泪如泉涌,他从未见过如此脆弱的兄长,他伸出因极度痛苦而痉挛的手,抽着气,轻轻地拥住了兄长,却不敢碰到兄长的伤口,喃喃哀求,“哥,我求你,别让我一个人。”
  林景云闭眼,不顾钻心蚀骨用尽力气,抬手把林青玉按进了自己的怀中,像是再无遗憾般,把这两个字刻入骨里,“青玉,我的......  青玉。”
  林青玉的眼泪和林景云的血水掺杂在一起,汇聚在林景云的肩头。
  他们是流淌着相同血脉的至亲,在这天地间,无人能比他们更亲密,到了此时,林青玉除却林景云,已别无所求。
  沈龄进密室带走林青玉时,劝说了好一会,林青玉才肯离去。
  他回头看,兄长目光灼灼烙在他身上,在这幽暗的密室,便犹如一道光,让他骤生出无限面对的勇气。
  楚衍在外头等候,见他出来,起身对沈龄道,“护送他回去。”
  林青玉看都不曾看楚衍一眼,抬步与这曾经交心之人擦肩而过。
  沈龄低声道,“青玉,公子已将来福接到府中为你解闷,他亦有难处,你莫要......”
  他原是想劝慰林青玉,可见到林青玉如同游魂一般,只剩下一声叹息。
  ——
  靴底踩到干燥稻草时发出悉索声响,楚衍站在牢房中,居高临下打量坠入凡尘的谪仙。
  林景云即使处于劣势,在楚衍面前却依旧不输半分气度,他微微掀眸,不瞧楚衍,低声说,“世子殿下纡尊降贵亲自审问,承殊好生荣幸。”
  提到承殊二字,他破天荒地含了点笑音。
  “林景云,你落到今日地步,乃咎由自取,”  楚衍负手而立,面若寒霜,“但并非全然是死路可走,圣上开恩,准你说出勾结苏氏敛财罪证,饶你一命。”
  林景云并无欣喜之意,只是慢慢抬眸,打量着楚衍,他纵身处脏污之地,亦给人以出尘之感,干裂的唇因牵动而沁出血珠,他不甚在意,目露寒芒,“青玉对私盐一事毫不知情,你千不该,万不该招惹青玉。”
  楚衍太阳穴抽动,扬声道,“我并非因私盐刻意接近青玉。”
  “你当真以为我都不知晓?”  林景云冷然地注视楚衍,“你利用青玉单纯心性,挑拨魏临和他的关系,只可惜,你棋差一步,青玉对魏临情根深种,你所作一切,不过枉费心机。”
  楚衍被踩中最痛处,眼里寒意尽显,如看死尸般看着林景云。
  “上月科考,青玉仍不忘魏临,托信上京,”  林景云怜悯地看着楚衍,“他心中自始至终,只有魏临一人,若非是你从中作梗,他二人早该互诉心意。”
  楚衍面色青白交加,他狠厉地看着林景云,十指紧握,咬牙切齿,“那又如何,青玉已与我私定终身......”
  “青玉手上的镯子是你赠的罢,”  林景云摇头轻笑,“连定情信物都摘下来了,谈何定终身。”
  楚衍怒不可遏,若不是念在林景云是林青玉兄长的份上,早该将此人杀之后快,他不愿再被人一次次揭开伤疤,沉声道,“我与青玉,轮不到你来过问,你已是戴罪之身,还是好好想想怎么留自己一条命吧。”
  “要我说出苏氏罪证,也并非不可。”
  楚衍静静地看着林景云。
  “只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林景云直视楚衍,眼里看似风平浪静,实则蕴含千丈海波,“我要你承诺与青玉一刀两断,此生再无瓜葛,带青玉上京,将青玉托付给魏临。”
  楚衍目眦欲裂,低斥,“不可能。”
  “那便恕我无可奉告。”  林景云将眼一闭,不再言语。
  楚衍气血翻涌,一把攥住林景云的衣襟,眼底一片血红,“林景云,你再不说,你们林家,即使是青玉也保不得,你拿青玉的命开玩笑,你疯了不成?”
  林景云嗤笑道,“究竟是我疯了,还是你司马昭之心,楚衍,青玉与你绝无可能,我是他的兄长,最为了解他,他看似没心没肺,实则比谁都拎得清,你当真会以为,青玉在目睹你闯入林家后,还能与你破镜重圆?”
  楚衍力度渐渐收紧,恨不得将林景云当场绞杀。
  “你是世子,皇家血脉,青玉在你身边,要守规矩,见天子,稍有不慎就会惹来杀身之祸,他那样天真烂漫的性子,你要他做一只笼中雀,便如同拿条绳子将他栓起来,我不会让他过毫无自由的日子,如果真是走到那一步,还不如让他随我一同去了,与我在这世间做一对逍遥自在的孤魂野鬼。”
  “你休想,”  楚衍压低声音,“我岂不知你对青玉的肮脏心思,你对青玉分明不单单是兄长之情。”
  林景云染血的唇微挑,坦荡承认,“是,若是可以,我要与青玉做阴曹地府的一对鬼鸳鸯,你不应承我的条件,我还得谢你成全我跟青玉。”
  楚衍用力将林景云掼到墙上,林景云本就浑身是伤,如此一下,痛得眉目扭曲,从嘴里吐出一口血,喷洒在楚衍的衣襟,但他还是仰着脖子,微微笑着。
  “林景云。”  楚衍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密室里响彻着饱含怒意的喘息声,楚衍看着林景云轻快的神情,咬得后槽牙都要碎裂——谈若今日再问不出,林家兄弟绝无生还可能,他赌不得,他不敢拿林青玉来赌。
  “我答应你。”  楚衍颓然地松手,面色凄然,摇摇晃晃起身,“你赢了,林景云。”
  兜兜转转,一败涂地。
  林景云复又睁眼,浑身乏力,终是解脱。
  他已在绝境中为林青玉谋得最为稳妥的未来,死而无憾——青玉,这是兄长能为你做的最后一桩事,往后天高海阔,你要一人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