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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一啄一饮间都是因果


  圆寂地清幽无声,姬寒盯视着眼前的戒律堂首座,在等着他的回答。
  你为什么要回来?
  这是首座问向他的话,但他没有立刻回答,因为这个问题真的很难回答。
  回来这个词对应着两个不同的地方,一个是过去,一个是现在。
  现在的他在悬空寺的圆寂地,虽然是在泼墨画卷里,但对于首座而言,这就是悬空寺,因为他人就在这里且不是外来者。
  没人会对自己的世界生出怀疑之心。
  姬寒想了想,又觉得这句话不对,因为总有例外,不然也不会有那句朝闻道的话。
  但无论是哪里的悬空寺,他都从来不是佛门中人,所以没有回来一说。除非,首座说的是这片人间。
  所以,姬寒明白过来,首座已经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可他却想不明白首座是如何知道的,他自认为自己的计划滴水不漏不会被人发现。
  他想不明白,只好开口问。
  “只要是做过的事情,纵使再滴水不漏的计划,也仍旧是会留下痕迹。落魄山云层大阵消散之后,落云峰峰顶坍塌,里面剩下的人都借着替死符离开。你在那个时候从天心木出来夺了姬寒的身体,取代他从河水里走了出来。”
  “借着云层大阵消散扰乱的气机,的确是能遮掩掉你做过的事情,哪怕是天地间的三位至圣那时候也不会有所察觉。但是那半截天心木跌落到河流里,躺在一块黑色的石头上面。常来佛门里听经的羽鹤路过,衔起天心木,带到悬空寺,讲经大会的时候掉落进住持怀里。”
  “碰巧路过?”姬寒问道。
  “只是碰巧。”
  姬寒皱着眉,他有些不信,但眼前的人已经知道他的身份,就没有必要再说谎。
  “既然是佛门的溯流光,那就难怪了。”佛门的溯流光,是涉及前世今生的大神通。那半截天心木落在灯捻的手里,凭他溯流光的造诣,自然能够一眼望见留在天心木上的气机,从而推演出雪山崩塌前发生的一切。
  天心木产自白水泽,向来都是奇珍之物。而世间懂得藏魂于天心木的修道者不多,又懂摄魂夺魄的更是少之又少。这些联系在一起,他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
  何况推测的人还是灯捻。
  “两心通?”姬寒又问道。
  “是。”首座颔首点头。
  姬寒恍然,那就没有什么疑惑的了。
  佛门的两心通玄妙无比,与白家的同魂契有相似之处,神魂之力无视时间距离。他仍旧是泼墨画卷里的戒律堂首座,但是心神却是外界西漠悬空寺里真正的戒律堂首座。
  至于他的境界会是越矩,估计也是因为神魂的变化所引起的。
  “既然知道是我,为什么要帮我?”姬寒更加想不明白这一点。他是白水泽上一任妖主,那时候妖族和人族势若水火,他和人族的三位至圣也是交手过不少次。
  从来没有合作,只是敌对。
  “佛门慈悲。”戒律堂首座双手合十。
  “我看是假慈悲。”
  清风徐来,吹动松针沙沙作响,窝在里面的鸟雀却如同受了惊吓一般,仓皇地飞了出去。在松树的上空盘旋,而后又落回到松树里面,继续窝着。
  鸟雀踩落了几根松针叶,松针飘落到地上,压垮了爬行的蚂蚁,随后又被清风卷起。
  首座神色平静,他看着姬寒,缓缓说道,“佛门讲究因果,一啄一饮间都是因果,这就是为什么。”
  姬寒敛了笑容,面无表情。不管灯捻的态度是慈悲还是假慈悲,对他而言都不是什么好事。
  他被发现了,始终是个大麻烦,因为他现在的境界真的很低,随时会被这些大人物踩死。
  想要尽快提升境界,识海深处属于姬寒的那缕残魂就真的需要尽快处理掉,这样神魂彻底相融肉身,修道才不会阻滞。
  想到这,姬寒走到了十九座舍利塔中央的位置盘腿坐下,然后转身跟首座说道,“念经。”
  首座微微一笑,取下了胸前挂着的念珠拿在手里,另一只手持着佛印,闭上双目,开始念着渡厄经。
  念经的声音并不洪亮,反而十分沉闷,经文声出现的时候,清风散去,松树里的鸟雀飞离,首座手里的念珠一颗颗从指肚滑落。
  远处的大雄宝殿很合时宜地传来了敲钟的声响。
  浩大的梵音笼罩整个圆寂地。
  约莫一柱香的时间过后,圆寂地的十九座舍利塔发出嗡鸣声,里面拥有佛性的舍利子因梵音而震动,一时间,十九座舍利塔发出金色的佛光。
  佛光如同一片汪洋,出现在圆寂地上空。
  首座念完渡厄经最后一个梵音,如汪洋般的佛光倾泻而下,朝着姬寒的身体而去。
  这种景象,和佛门的灌顶如出一辙。
  姬寒感受着进入身体的佛光,明悟为什么要来此处的原因。
  佛光洗礼着姬寒的身躯,身上的衣物蜕去,只留下的血肉身躯在光照下变得通透无比。梵音借着佛光进入姬寒的识海,一路飘进识海深处。
  渡厄经声回响不断,犹如洪钟大吕。姬寒承受着渡厄经声,让其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识海深处。
  那缕残魂的戾气,也是在经文的渡化下,渐渐变得虔诚起来。
  一段时间过后,残魂在识海深处半跪着,双手合十,嘴里念着渡厄经文,原先的愤怒、暴虐、不甘情绪被洗礼干净。
  在渡厄经文的影响下,他决定要皈依佛门,脱离苦海,而苦海的尽头是往生。
  姬寒想着镇魂不该这么简单才对,于是他散了一丝神魂之力落向识海深处,神魂力量变成一片轻羽飘落在残魂之上,随着他朝苦海尽头而去。
  他看见了海岸的轮廓,看见残魂渐渐从识海走了出来,越走越高。他明白过来那不是海岸,只是登天的阶梯。
  “还是差些东西。”姬寒叹息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缓缓睁开眼。
  漫天的佛光消失,梵音不再。圆寂地再度变得清幽静谧。姬寒走到一颗松树旁,摘了一根松针叶,透过针叶的缝隙,他看见了里面的窝着的鸟雀。
  鸟雀没有因为他的出手飞出去,但他看见了鸟雀眼睛里深深地恐惧,姬寒想着原来是因为太过害怕不敢乱动。
  忽然,他想到了差的东西是什么。
  他将摘下的松针叶放在眼前,凝视着,与此同时也凝视着旷远之外的天空。
  凝视了许久。
  那里是一片虚无,还有雷霆和寂灭。
  “灯捻在悬空寺?”姬寒这时候问的悬空寺是泼墨画卷之外的那座。
  “主持不在。”
  “他在何处?”
  “主持行踪向来不定,可能在西漠某座古刹悟禅心,可能在南疆地行走,也可能在荒境天观那一片黑暗。”
  “他让你动用两心通来泼墨画卷里和我碰面,仅仅只是为了让我听听渡厄经?”如果仅止于此,等日后他真的去悬空寺的时候不横加阻拦就好。
  没有必要大费周章。
  “主持有句话让我带给你。”戒律堂首座将手里的念珠挂了回去,双手合上。
  “什么话?”姬寒微眯着眼,与其说是话,不如说是日后听渡厄经的代价。
  “主持说,那个人还活着。”
  话音落下,圆寂地顿时起了一阵狂风,青松被吹的东倒西歪,吹落的针叶拍打舍利塔,松树里的鸟雀慌乱逃窜。
  地上出现两道不前不深的痕迹,那是姬寒眼里的冷光。
  狂风持续了几息的时间,然后消失。
  原来是这则消息,难怪要在泼墨画卷里说。
  姬寒嘴角带着笑,他仰着脸迎着落下来的阳光。只是他的脸没有被阳光照暖,反而是阴寒地可怕,像是幽暗的深渊。
  那个人……没死才好。
  ……
  ……
  郝狂在去中州城的路上碰见了南斗,两人在函塬镇外那座山头处打了一架。郝狂的雷霆,南斗的离火在虚空碰撞,生出巨大的浩荡,一时间整个虚空充斥着狂暴炎热的灵力,热浪向四周涌去。
  一场大战结束,没有胜负。无论是雷霆还是离火,都没有压胜之意,两人拼到体内不剩一丝灵力,然后身体从虚空坠落下来。
  他们掉落的地方,不偏不倚正好是山脚下的那条河流,河流流向的地方是函塬镇,河水里有一头浊水大妖。
  两人快要落到水面的时候,浊水大妖张开了嘴,深吸了口气,河面出现庞大的漩涡,两人的身体卷进漩涡深处。
  之后便进了一片暗胧。
  “畜生,凭你也敢吃我!”
  “畜生,我你也敢吃!”
  两人同一时间说了意思相近的一句话,然后雷霆劈开了暗胧,离火焚烧了浊水大妖如山岳般的身躯,两人互相搀扶着身体,从一条血路中走出来,一直走到岸上。
  两人相视一笑,然后倒下,大口喘气,最后沉沉睡去。
  夜可可是第一个到中州城的人。
  她很在意那天晚上和林纪在中州城湖底经历的事情,她想知道被困在湖底的那尊妖兽究竟是什么来路,还想知道该怎么破解刺入林纪眉心的黑色毛发。
  心神进入泼墨画卷之后,她便朝着中州城而去,仅仅用了半柱香的时间。她来到中州城的人工湖,纵深跃入湖底,只是她什么也没有看见。
  没有暗胧,没有妖兽,也没有铁链。
  她在湖水底找了很长时间,始终没有发现任何妖兽的痕迹,只能失望地离开。
  走出湖水的时候,夜可可看见了岸边拉着木箱的猿重,她喊了一声猿重,后者停下沉重地脚步循着声音也是看见了夜可可。
  两人没有再多说什么话,夜可可则是带着猿重进了一家酒楼,随后吃起了火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