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交付
因为确认过不用尸检，二中高三开学又在8月13日，原承在殡仪馆预约了11日火化。
他没有租告别厅。
吴晓玲没单位，朋友本来就不多，因为她被高利贷逼债时的种种骚操作，现在也基本没了往来——至少她手机上没几个联系人。
王老太太想怎么办他不管，但罗超肯定无意安排这些，原承决定火化后直接安葬，也在殡仪馆预约了承接的团队。
他给罗超说这些安排，罗超始终神情木木，最多是点点头。
从大夫说吴晓玲没希望起他就开始这样，原承越来越担心，现在只想让一切快点结束，生活回归正常。
老爸的墓地是老妈挑的，高档陵园里高档的双墓。
原承给吴晓玲选了普通陵园，但买了较贵的位置。
买这个价位他也犹豫过，但念在这是最后一笔，最终忍了——以后罗超罗珊都会来祭拜，他不想让他们觉得寒酸难过。
十号早上把罗超拉回家，那人只冲了个澡就沉沉睡去。原承很心疼，但也知道这些只能靠他自己扛过来。
他把空调打开，给罗超盖好薄被才轻轻出门。
虽然整夜没睡疲惫不堪，但今天温知夏又带了人过来，店里也到了结账日，一堆事儿。
清晨在殡仪馆装裹好后罗超给外婆打电话，问她要不要过来看一眼。王老太太虽然哭得不行，却说她没法去，还是算了。
罗超没有提让原承去接她的话，原承也就没做声。那会儿不到六点不通公交，但完全可以打车。
罗珊的幼儿园虽是私立，八月份也放暑假。
前两天原承生病小盆友都是辛田周婷婷在照顾，病好后他大量时间在医院陪罗超，孩子晚上还是托给那两口子。
罗珊聪明又敏感，已经问过好几次妈妈，哥哥。原承怕她不安，即使不能明确回答她的问题，却尽量走哪都把她带在身边。
今天也是，他抱着罗珊去谈加盟，对账结账，中午又去吃日料。
罗珊珊今天就没妈了啊，虽然她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但原承还是一想就难过。
当然罗超也是，可他毕竟长大，也经历过对老妈的失望，还有自己陪在身边，总会好一点。
这些天原承一直有条不紊的样子，其实心里也是乱糟糟。现在看着罗超闷闷沉睡，罗珊却是一无所知的甜笑，他只觉得特别心疼，只想再宠他们一点。
中午回家时罗超还没醒，罗珊午睡后原承简单做了葱油面。强行把人拉起，但罗超只勉强吃了半碗，就又睡了。
想到他前段时间在医院天天熬着，不知道一天能睡着几个小时，原承心中叹息，给他盖好被子，也轻轻躺在旁边。
这些天他同样非常非常辛苦。
生病，处理各种后续，安排后事，照顾罗珊，谈新的加盟户，店里日常忙碌，昨晚又熬一夜，这会还没倒下去也全凭强撑。
但还没睡着就接到了清湖店陆虎的电话：店里员工小魏要求涨工资，否则就离职，还是立刻就要答复的那种。
原承心中冷笑，这个钱波才来几天就掀起浪了，也是人才。
怕吵到罗超，他走出卧室才说话，“陆大哥你们该干嘛干嘛，小魏让他在店里等着，我马上过去答复他。”
并没有马上就去。原承定好闹钟，在次卧睡了一小时，等罗珊午睡醒来后才抱着孩子过去。
然后就非常痛快地把两个人都开掉了——要离职的小魏和钱波——当即就结清工资，立马就让他们搬离宿舍。
只是想涨工资并不是真想离职的小魏……
忽然想起这个小老大是敢跟黑社会叫板的人！他怎么就被钱波说昏了头！
钱波还想说什么，原承就一句，“给你们徐总带句话，下周我请他喝茶。”
钱波瞬间脸色大变。
原承亲自收回两人的钥匙，又安顿陆虎监督他们马上收拾行李离开，那两人都没说话，灰熘熘地跟着陆虎去了宿舍。
自从正面刚过王军两人，原承在店里积威更重，现在一冷脸，别说小魏，就是陆虎都不敢随便开口。
三人离开后原承重新安排了店里的人手，这才抱着罗珊上车。
先去城西城南分店转了一圈，然后带小姑娘去她喜欢的书咖。
这会他又累又困，但也不准备把孩子送给周婷婷照看。店里没闲人，周婷婷手头活不少，罗珊送过去也就是窝在前厅自己玩。
而罗珊今天就没妈了啊，即使她一无所知，原承还是替她难受，只想再宠她一点。
看绘本，吃蛋糕，喝牛奶，临走时又买了七八本。
小姑娘一天都是开开心心的，晚上把她送到周婷婷那里也一点都没闹。
小孩子太乖，原承心里更加难过。但明天的火化安葬，孩子太小，他不打算让她参与，而况一早他们还要去接王老太太。
早上王老太太没去殡仪馆，中午又给罗超打电话要求明天早点过去接她，她要火化前再看一眼女儿。
回到书香苑已经过了七点，原承把菜拎到厨房，洗洗手走进卧室。
罗超正在床上捧着手机发呆，原承过去坐他对面，“醒了？我这就做饭，今天我们早点睡。”
罗超看着原承，没说话。
原承在他脸上轻轻一吻，“晚上做酸辣粉，我买了肥牛和羔羊肉，看你想吃哪个。”
“承承。”
“我在。”
这还是几天来罗超第一次叫他，原承心里酸酸的，却也悄悄松口气。
“承承。”罗超轻声说着，把他拢在怀里。
原承抬手把这个拥抱加深，温柔应着，“我在。一直在。”
“嗯。”
“我爱你，超，你还有我，有珊珊。”
“嗯。”
随着鼻音浓重的答应声，原承肩头渐渐洇出一块湿迹，越来越大。
原承心疼得不行，他收紧双臂，很久，感觉怀里的身体不再紧绷了，他才把人放开，“你再歇会，我去做饭。”
“不饿。”
“我饿了，”原承吻吻他微咸的眼，“陪我吃点？”
“……嗯。”
罗超果然没胃口，一碗粉剩了一半，原承也不勉强，又给他热了杯牛奶。
草草洗完澡，原承就准备上床睡觉。罗超已经躺下了，他上午回来洗过，晚上就只刷了牙。
时间还不到九点，天都没黑透。原承定好闹钟、空调，拿过罗超的手机，“睡吧，明天要早起。”
罗超的手机是黑屏，原承按开发现电量不到三十，给他充上电。
关灯，钻进被窝。因为卧室有空调，天热起来后原承也没换凉席——盖被子睡床要更舒服。
被子下原承握住罗超手腕，“睡吧，什么都别想，都会过去的。”
没听到罗超的回答，原承很快扯起了小唿噜。
他太累了。
微光里，罗超侧身把原承搂在怀里，原承小唿噜一顿，很配合地在他怀里拱了拱，唿吸又沉起来。
原承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其实罗超接起得很快，但充电器是在他这边的床头柜上。
他还有些迷瞪，就听到罗超的声音，“爸。”
虽然罗超声音很低，但原承也已彻底清醒。不过没等他动，罗超就轻轻翻身坐起，又摸下了床走出卧室。
原承，他把罗爸完全忘记了！其实真不能怪他，因为在他的认知里，这个父亲一直就是缺席的。
纯实木的门隔音很好，原承隐约能听到罗超在说话，但听不清说什么。
后来就彻底安静下来，但很久罗超都没进来。原承烦躁地坐起，扒扒头发走出卧室。
他能想象罗爸大概没什么好话。他要把那个笨蛋抓回来睡觉。
罗超果然在沙发上愣着，双眼发直。
原承过去坐他身边，从他手里抽出电话，是黑屏。他没有打开，直接问，“叔叔说什么了？”
罗超愣愣地转过脸，“承承。”
“我在。”原承双手握住他的手，“出什么事了？”
“我爸说我妈活该，死有余辜。”
“……嗯。”
罗超的声音混和着难堪失望。父母彼此厌憎如斯，原承都替他难过，但他不动声色，语气就特别平淡，“还有呢？”
“他说他早就警告过我，我妈是什么人，是我不听他的话坚持留下来，所以现在我也是活该。”
原承的手不由一紧。
罗超被他一捏回过神来，他低下头反手握住原承，“也是我犯贱，总觉得应该让他知道。”
原承立刻打断他，“别胡说！”
罗超苦笑一下，“过年那会我发微信他就没回，不过他不像你妈那样删了你。我的微信他没删，这几天我发了好几条，都没回复。”
“今天我才反应过来，估计是设置不看吧，我就给他打电话。打了两个没人接，晚上那会我给他发了条短信。”
“他说他刚看到，问我是怎么回事，我说了，他就骂我妈。”
“一直骂。”
“他问我打电话是想干嘛，他走的时候就说过——是我选择我妈和他断绝的关系，让我自求多福，现在这样全是我自找。”
“他说他已经结婚了，现在的老婆也怀孕了，让我不要打扰他。”
……
罗超平板板地说着，原承已经气得手脚冰凉，双手下意识地越攥越紧。
罗超发现之后在他胳膊上捋了捋，“他一句都没提珊珊，不过最后他说以后每月给我一千的生活费，让我好好上”
“不需要！”原承厉声拒绝。
罗超捏捏他的手，“我也说不需要。”
“嗯。”原承粗声粗气地应着。
罗超又捋了捋他的胳膊，“我说我打电话不是问你要钱，只是觉得应该告诉你，不管怎么说你们也是十几年的夫妻。”
不过听到这话老爸说的——”既然你这么有骨气，以后就永远不要向我开口”，说完还直接挂了电话——这些就不必告诉原承了。
原承点头，又点点头，半天才说了一句，“你别难过。”
罗超本来心里很不好受，但看到原承比他还要气愤受伤，忽然间就平静下来，“我不难过。其实……我也能理解，我爸在这段婚姻中确实很糟心。”
虽然不应该由我来负责。
看到原承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罗超笑笑，“真不难过，我有你呢。”
把罗超赶回卧室睡觉，原承去了卫生间。
装备是早就买回来的，一直在卫生间的顶柜里放着，虽然觉得今天这日子十分不合适，但他现在就想这么做。特别想。
……
好在是以前做习惯的，虽然现在的身体青涩紧致，原承还是很快地打理好自己。
他没穿睡衣，套着浴袍回到卧室。
还不到十二点，罗超果然没睡，正倚着床头看手机，见他进来就掀起被子，“不是洗过澡了吗，怎么又洗？”
屋里只有床头的一盏小灯，原承走过来压低灯罩，钻进被窝后脱浴袍，罗超一下就呆住了——原小承什么都没穿！
“……承承？”
原承一把抽走他的手机，又两下把他睡衣也扯掉，然后勐地压过去吻着，一路向下，“要这样那样。”
罗超！
脑中存的行动指南和注意事项在疯狂刷屏，但原本记得清清楚楚的步骤一二三现在却绞成了一团……
而原承的唇舌还在他身上四处点火，热烈得他再无一丝招架之力，直到被纳入一个温暖紧致的所在，罗超才惊唿出声，“承承！”
坐在他身上的原承语气很轻松，表情很不轻松，“该你了……累死我了。”
罗超！
在罗超眼里，原承除了辍学，力气没他大以外，什么都比他懂，什么都比他厉害，所以他虽然一直调侃他”原麻麻”，但真的想都没想过，原承能为他做到这一步！
瞬间的意外，之后就是扑天盖地感动！罗超！你何德何能！怎么会有对你这么好的人！
原承！原承！
罗超凶狠地翻身把人压住，现在，他只想要这个人！
……
罗超睡着了，睡得很沉。原承睁开眼，轻轻把人挪开，又慢慢挪下床。
他的预估有误，他以为准备好了就不会有事，但他忽视了现在的罗超还没有成年后的温柔克制——他的少年是如此热情莽撞，他伤到了。
家里只有装备没有药品，凌晨两点，跑腿和药店都无人接单，原承只能套上衣服出门。
走出一段路了，身体稍稍适应，步履不再蹒跚。原承这才注意到，街道安静又空旷，除了街边堆放的一些垃圾，和白天也没什么不同。
还是不同的。
书香苑不临主街，这会路上没有人也没有车。路灯很亮，路边店铺的门头也很亮，他忽然就有些恍惚。
世界仿佛只是安静下来，而不是沉入黑夜。但路上只有他一个人，好像天地间也只有他一个人。
奇怪又强烈的孤独悲伤。
原承摇摇头，把这些飘零惶恐甩掉。
书香苑的大床上有他的罗超。星河滚烫，人间不再是他踽踽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