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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超度失去了爱只剩下欲念的灵魂


  一晃到了四月中旬,天气彻底变暖,史良一如既往每天给我打电话,也每天抽空过来探望我。一切拒绝都是徒劳。为此我换来杨小霞每天做功课般的辱骂和威胁,她总说我会遭雷劈死,我会被车撞死,我迟早不得好死,在她心里似乎已经为我安排好无数种可怕可笑的生命归宿。
  老天很不给面子,我依然厚颜无耻地茁壮活着,一如既往地吃喝拉撒。
  杨小霞比我脆弱,我都还没疯,她就精神不正常了。
  史良也烦透了这样的烽烟四起,他铁了心要离婚,我不再奉劝。这样的女人,我也无法忍受,但本着宁拆十座庙不毁一宗婚的宗旨,我保持了沉默。
  为了避免狭路相逢,一到史良下班时间,我就把自己发呆喝酒的地点换到了近处的酒吧。它每天下午三点就开始营业,很静的地方,有蜿蜒的一长段小巷,所以酒吧的客源不多,多为常客。关上手机,喝得头昏脑涨,喝到成都变得鸦雀无声,我才踩着蹒跚的步子回家。
  售楼处打来电话,说房子已经脱手,搁了电话我的心情异常沉闷,说不出的难受。房款要一个星期后到账,也就是说,一个星期后,我就可以走了。
  那天我很晚才去喝酒。因为下午和林佳一起吃饭,吃得像蜗牛搬家,相当慢,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我心不在焉,吃完的时候惯性使然,我去了酒吧。
  人很少,本来那酒吧人就不多,只是那晚,更少。除了我,角落里还坐着一个寸头青年,背影很像方扬,像极了。虽然像得让我感觉那就是,我还是没让自己承认,因为,一是我最近老出现幻觉,最近看谁都像方扬;二是酒吧里灯光昏暗,昏暗里,大多男人都一样的,就如关上灯,大多女人都是一样的;三是这是最主要的,方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老板给我倒酒,他说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我笑笑,我们彼此都成了习惯。
  习惯也会消失,不久我就成了他的回忆,然后再成为空白,也就是消失了。
  那天我的废话超级多,逮住什么说什么,自己的难过、自己的无奈,还有悲伤,我说我爱的人都离开了,老板问我:“去哪儿了?”
  我愣住,是啊,他们去哪儿了?想了想,我告诉老板:“都见马克思去了。”
  我们都笑起来,老板说我在开玩笑吧。
  我本身就是生活开的大玩笑,我又严肃地告诉他:“没开玩笑,是真的。”
  我们的对话以我的“大姨妈”话题结束,我描述那些污浊不堪的东西,恶心的气味,低俗而恶毒的语言,让我有了快感,糟践自虐带来的快感,老板和旁边的男人饶有兴致地开始引导话题,性的话题。
  我却就此打住,抓了包对他们抛飞吻,摇晃地走出去。
  出门没两步就吐了,被自己恶心到了,吐得一塌糊涂,眼泪也跟着流出来,总算清空了自己。我起身迎着凉风回家,哼着小曲,哼了会儿,发现自己哼的是Crystal  Gayle的曲子,《Ready  for  the  Times  to  Get  Better》,心又开始痛起来,Crystal告诉我,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天。
  巷子黑得完全看不到方向。我走得跌跌撞撞,这多像我的明天,也是这般黑,这般没有方向。眼泪模糊了双眼,它一直就在洗刷我,没停过。
  忽然,有巨大魁梧的身影在我面前闪了一下,我本能惊叫,可是还没有发完一个音符就被捂住了嘴,男人用凶狠的声音对我说:“别叫!”
  我在他的拖拽里奋力挣扎,有冰凉坚硬的东西抵在了我的脖子上,是刀!
  恐惧顷刻充斥全身,我开始战栗,我想问他是不是要钱,可是被他捂着的嘴只能咿唔地发出断续的声音,男人说的话却让我绝望,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你他妈的叫什么,你没那么幸运!”
  在他准备动手的时候又有身影出现。我的眼睛刚刚适应黑暗,清晰地看到两个身体,扭打在一起,发出声响,我却发不出声音。持刀的人明显占了上风,很显然他比我们早习惯了黑暗,对这周遭的环境也很熟悉,在他捅向对方的时候我才惊叫起来,伴随的还有方扬的叫声,是的,是方扬,那声音再熟悉不过。
  男子夺路而逃,突发的危险让我全然清醒,我赶紧跑过去,嘴里结巴地叫着方扬的名字,慌乱地问他:“没事吧?你没事吧?”
  方扬叫我的名字,漫漫。
  我把方扬带回了家,他的手被划出了口子,却拒绝上医院。
  我们都沉默着不说话,为他包扎好伤口,我违抗自己的内心,让他走。我背转身的时候掉下了眼泪,我假意抽烟,顺手抹干自己的脸,“方扬,早点回去吧。”
  方扬并没有起身,他在身后问我:“你恨我?”
  我恨吗?那不是恨,是矛盾,我的眼前又出现那两具身体,我听见自己咽口水的声音,怕自己哭出声来,我踱步到阳台,对着苍穹。
  我想起那天的短信和电话,于是问:“既然都分开了,为何还要联系我?”
  我实在不明白,他做好了选择,却又要给我虚幻的希望,这是男人特有的自私吗?我一直认为,方扬是真男人,顶天立地,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不会拖泥带水。
  他何止拖泥带水!
  可是我真希望他斩钉截铁吗?
  方扬轻轻地唤我,那饱含温情的腔调,让我的心猛地颤了一下,他说:“漫漫,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解释,哪怕只是无声的电话,你知道。其实我要的不是解释,你和刘畅,已经是过去的事情,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然后我给你短信,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回应。”
  眼泪夺眶而出,就因为我没有及时回应,方扬就和别人上了床,何况,他们不是早就决定结婚了吗?
  我转身看他,泪眼婆娑,方扬起身走到我面前,定定地看我,他的眼睛也有些潮湿了。
  “方扬,你走吧。”
  方扬急速搂紧我转过去的身体,哽咽地说:“漫漫,为什么,为什么你一直这样对我?我怕你没听见短信,就给你拨了电话,你还是不理我,第二天早上我过来,却看到史良给你买了早餐上来,然后你们一起出来。我绝望了!”他说。
  我听到自己的心破碎的声音,像冰面裂开,疼痛涌来,眼泪无可阻挡地流淌。
  方扬,你何尝没让我绝望呢?
  我躲在方扬怀里哭到乏力,他也哭了,我们的眼泪默默无声坠落。
  那一夜,方扬没有离去。我们做了通宵的爱,疯狂而绝望,混着泪水,夹着伤痛。为彼此超度——超度失去了爱只剩下欲念的灵魂。
  天明,方扬无声穿好衣服,他一直背对着我,我们都不让对方看见自己的眼泪,我靠在床头抽烟,一大口一大口地抽,熏得肺生疼。
  “我走了。”方扬低声地告诉我。
  门轻轻合上的时候我的眼泪重重砸下。
  方扬,真的走了。
  方扬说,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女孩子,少去喝酒,少走夜路。
  通常分手的男女,都是这样对话。
  从方扬走后,我眼睛都哭疼了,成都最近的阳光特别充足,到哪里都一片明媚,照得人头晕。
  售楼处打来电话,让两天后去取房款。
  看着熙攘的街头,心里空落落的,说不出的虚无。我想趁着还没离开,再随意逛逛吧,这个城市,承载了我多少回忆和快乐,以及痛苦。
  我就那样漫无目的地在大街小巷里穿梭,看着踩着拖鞋的妇人擦肩而过,羡慕她们脸上的慵懒表情,那是平淡生活让她们散发的淡然,没有痛苦和无奈的洗刷,或者已经是风雨过后的平静。
  若干年后,我应该就是那样。
  生活充满离奇,命运是注定的,谁的罪责,都不可逃脱!
  那个手包,我是在靠近玉林菜市场的时候看到的。一束激烈的太阳光线被疾驰而过的车折射出刺眼的光芒,我微眯了一下眼,就看到对面弯身挑选水果的女人,肩头的包耸到背上。我的眼睛生生地开始疼,呼吸立时急促,胸腔里心脏强烈地搏动。
  肖淼,包,凶手。
  我哆嗦地掏出电话,越是慌乱脑袋越不清醒,拿出电话不知道该按哪一个数字。那个包,市面上不会有第二个,它是一年前做皮包生意的朋友手工特制送给我的,设计很简洁,虽然不特别,但是绝对没有第二个。用了一年,我肯定不会认错!
  110,我最终能想起的是这个号码,而且简短,可是通了后却没人接,真是匪夷所思!连110都不接我电话了!!手开始抖起来,我好怕自己激动得倒地,眼泪几乎就要流出来。
  刘畅,脑海里跳出这个名字。我快速地翻动通讯录,按了过去,我祈祷着,刘畅你可千万要接我电话啊,心里的声音似乎开始哽咽,终于,他接了,我却说不清楚话。刘畅很冷地问我:“有事吗?”对面的女人,已经要准备离开,费了好大劲儿我终于说:“刘畅,你,你赶紧过来,凶手,凶手……”声音断断续续得像垂暮老人。刘畅听清我的意图后,声音变得有力,他比我冷静,“漫漫,你不要走得太近,别挂电话,我马上过来。”
  我紧紧地跟着那女人,还好,她并没有发现我。
  刘畅他们赶到的时候我们刚刚走过一条街,毫无防备的女人被按倒在地。
  一个小时后,在近处的一家茶馆,抓获了嫌疑男人,一并抓获的,还有杨小霞。
  面对真相,我的眼泪铺天盖地,第一次爆发得像个泼妇。
  我不顾一切地要去扭打那蛇蝎女人,“这只是我和你的恩怨啊!杨小霞!你那么狠啊!买条命只花了五万块啊!是两条命啊!”一直的隐忍和谦让,在真相清晰明朗的时候,变成了刻骨的恨,我在心里把杨小霞千刀万剐了无数遍。
  她不是人,她是畜生!丑陋的畜生!
  缺了指头、心乌黑的畜生!天底下没有这么丑恶的女人!她简直就是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