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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纪录片自动播放到结束,房间里再一次静下来。
  陶立阳在这突如其来的安静中回过神,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想见许云清,此时此刻。
  他喉咙有些发干,喝了一口水,去拿放在桌子上的手机。还没有摸到,屏幕就亮起来了,铃声显得格外突兀,他下意识地滑下接通建,是沈溪。
  “云清和你在一块儿吗?”沈溪径直道。
  陶立阳一愣:“什么?”
  “没有?”
  “没有……他怎么了?”
  沈溪顿了一顿:“他人联系不上了。”
  “联系不上是什么意思?”陶立阳一凛,声音不自觉就提高了。
  “你问我什么意思,我还想问你呢?字面意思,就是现在电话打不通,人也找不到。”沈溪语气疲惫不堪,她白天在和品牌方谈接下来的合作,周旋一天,好不容易聊好了,偏偏又来了这样一桩事,“我调过酒店监控了,他天还没亮就走了,什么东西都没带……但是他为什么会大半夜从你房间出去?你今天早上问我他是不是吃安定又是怎么回事?你还和我说没事,现在人都不见了这叫没事吗?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什么了?”
  陶立阳大脑一片空白,努力定一定神,抓着桌子的尖角陷进掌心的肉里,用疼痛迫使自己镇静下来:“这些都以后再说,先找到云清人要紧。你现在在哪里?我过来。”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陶立阳忍不住开口催促。
  “那先去康兴医院吧。”  沈溪终于说,“刚查到云清车停在那里,我才到渡口,也立刻过去。”
  陶立阳抓上钥匙,一路压着最高速度往医院开。刚穿过隧道,沈溪电话又来了。
  “不用去医院了,云清被人拍到上热搜了。”
  陶立阳皱起眉,在路边把车停下来,打开微博,许云清的名字果然已经在热搜上挂着。
  点进去有一段视频,拍摄地都是在南方某个城市的机场。许云清行色匆匆往机场外走,视频很短,不到一分钟,许云清也戴了帽子和口罩。但陶立阳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觉得视频里的许云清看起来状态不好。
  “我已经联系上发布视频的人了。是云清的很多年的老粉,她说她在机场看见的,觉得有点像,但又不敢确定。毕竟按公开的行程来讲,云清现在应该在参加周年庆才对。视频是一个小时以前拍的,她怕真是云清,会给他惹麻烦,等人走远了才敢发。主要也是想确认到底是不是。”
  沈溪烦躁地叹了口气,“这怎么不是,这就是云清啊。他好端端地跑这里去干什么?这地方我听到没听说过……”
  “是他家乡。”陶立阳下意识说。
  沈溪怔住:“他不是N市人吗?”
  “不是。”陶立阳一时也想不通,许云清怎么会突然回去,“我知道的也不多,你不用问了。你现在去机场吗……那你替我订张票,我和你一块儿过去。”
  沈溪短暂犹豫之后答应了,  奇_书_网  _w_w_w_._q_i_s_u_w_a_n_g_._c_o_m  没一会儿便把航班信息转给了他,最近一班飞机在三个小时之后。
  从这里过去机场只有半个钟头的车程,时间还来得及。陶立阳心里火烧一样,但也没有别的办法。试着又播了一次许云清的电话,已经由无人接听变成了关机状态。
  陶立阳不禁皱起眉。总也联系不上,到了又要怎么找人,许云清这是干什么去了?是因为昨晚他们的争执?……
  他不安又焦虑,手机刷了好几遍,也没有看见其他信息。眼看前面要变道了,忽地记起许云清母亲还在康兴医院。许云清的车还停在那里,今天肯定是去过了。难道是去看了他母亲,出了什么事情,所以回家乡去了?
  陶立阳并不知道许云清因为失眠在康兴医院挂诊。这理由咋看之下就显得合情合理,他想着便问沈溪:“你联系过云清母亲了吗?”
  “没有。”沈溪正忙着安排人压热搜,“还没来得及,我没有她的联系方式。”
  陶立阳看了一眼表:“你先忙你的,我先去医院问问再说。晚点咱们机场见。”
  尽管一早就知道卢茵在心血管内科,种种原因之下,陶立阳还是头一回来这里。晚辈来探望生病的长者,礼数应该要周到。但在这样的情况下,匆忙之间,陶立阳实在也来不及准备什么。
  他在到医院前,已经联系了熟悉的朋友,打听到了卢茵的病房。陶立阳记得自己上一次见到卢茵,还是在念大学的时候,到如今,差不多也快十年了。他记忆中的卢茵是个温和的人,对许云清也很关心,可大抵是单亲家庭的缘故,这种关心有时候太过,未免显得有些像控制欲……
  思索中,陶立阳已经快步走到了病房前,抬手敲了敲门。
  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女人过来应门:“你是?”
  陶立阳估计她应该是护工,“我姓陶,卢阿姨是在这个病房吗?”
  “对。”那女人点点头,侧开让他进去,“卢姐,有位姓陶的先生来看你。”
  卢茵这十年来看起来老了不少,陶立阳却没有心思过多关注这些,开门见山只道:“伯母您好,我是陶立阳,云清的朋友,您见过我的。冒昧打扰您,我是想问问,云清他今天……”
  他心里急,没有注意到卢茵的神情,早在陶立阳踏进病房的时候,就已经认出了他。
  “你来做什么?你给我滚!”陶立阳话没说完,卢茵怒目圆睁,恶狠狠地打断他。
  陶立阳愣在当场:“伯母?”
  卢茵心口起伏几下,原本倚在床头,索性下了床冲过来推他:“你给我出去!你要是代许凝来说情的,不用白费这个力气。我是绝对绝对不会同意你们的!”
  她实在激动得厉害,干瘪的手臂不住颤抖,护工啊呀一声,急忙跑过来扶住她,瞪着陶立阳:“这是干什么啊。”
  陶立阳一时间万分错愕,偏偏卢茵还在继续说:“你从前哪一次来我家我不是客客气气的,你为什么非得拐带着他走歪路?老子这样,儿子也这样?我是做了什么孽逃不开了吗?”
  眼前的场景委实在陶立阳的预料之外,他徒劳地张了张嘴:“伯母,不是……云清他……”
  卢茵激动得眼睛都红了,根本不听他说什么:“我看见你们这样的人就犯恶心。好不容易结婚了,为了个男人又离!这么多年了,你们怎么就不能断干净?……他不是说要死在我前头吗?那就去死啊,你们都去!要你到我这里来耀武扬威!”
  卢茵一定是误解了什么,陶立阳想。一个个字仿佛在绕着他眼前乱转,陶立阳搞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可他看着卢茵愤怒的神情,有那么一个瞬间,他又觉得自己什么都明白了。
  病房里声音太大,引来了医生和护士。手忙脚乱又顺理成章地,陶立阳被请出了病房去。信息实在太多,一个接一个地砸在他头上,他有些懵了,但病房门要关上的那一刻,好歹还是记起了自己来此原本的目的,伸手拦住了护工,喉咙发紧:“云清今天有来过吗?”
  护工面色诡异地打量他半秒,终于还是摇了摇头:“没有。”
  陶立阳没有理由在留在这里了,事实上,再不去机场也来不及。千万的疑窦,也不及快点找到许云清重要。他拜托了朋友替自己留意卢茵的情况,匆匆赶往机场。
  沈溪已经到了,随行的还有许云清的助理。她在通电话,应该是唐冉。看见陶立阳过来抬了下手。
  “嗯,我知道了。”她挂断电话,对陶立阳道,“已经联系分公司的人就近先去了,还没有找到云清。这叫什么事啊,也不和我说一声,电话也打不通,他是能随便乱跑的吗……”
  说着,她手机又在响,无外都是合作方打来问情况,沈溪熟练地应付着,说什么事情都没有。结束通话才问陶立阳:“你去过医院了?怎么样?”
  “云清没有去。”陶立阳沉默一刻摇头,知道沈溪势必要问昨晚的事,删繁就简地说了。他不确定许云清愿不愿意让沈溪知道他们的关系,所以说得格外简略,隐去不少细节。
  沈溪还要追问,机场广播通知检票了,陶立阳揉一揉眉心:“等找到云清,一切以他说的为准……沈溪,我明白你着急生气,可我……自己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从机场出去,已经接近午夜。许云清在机场被拍到之后,就再也找不见人。分公司先过去的两个同事来机场接他们。
  “我们在周围打听了,暂时还没有找到许老师。也已经去交管部门联系熟人了,如果一直找不到人,明天上班可以去调市区的监控。沈姐你也别太着急了。”来人有一个与沈溪相熟,“许老师也许就是散散心,咱们是不是太紧张了,有可能只是虚惊一场。”
  沈溪勉强嗯了一声,从许云清联系不上到现在也就不到一天的时间,外人看来或许是显得小题大作了些。但许云清从来不是没有轻重任性胡来的人,她当许云清经纪人以来,还是头一遭遇见这种情况。再加上许云清最近的精神状况又实在不算太好……
  “还是咱们先找吧,事情闹大了不好。”
  许云清公众人物,又正当红,随便多闹出点什么动静来,都怕媒体胡乱发散。真没事也变成有事了。
  她拿过送来的粥随便吃了两口:“现在关键是,云清能去哪里……立阳,这真是他家乡吗?”
  陶立阳偏过头,晃眼看见后视镜里自己的脸,眉心是紧紧地皱着:“应该是,但我也只知道这个……你等等,我打个电话。”
  许云清不会莫名其妙来这里,总是有目的地在。他们不了解,卢茵应该能举出几个地方来。只是她下午反应那么激烈……陶立阳想了一想,还是请医院的朋友先替自己去联系下午在卢茵病房见到的护工。
  等了半个来小时,他才接到回电,是下午见到的女人,声音有点警惕:“喂,陶先生,你找我?”
  陶立阳原本不抱太大希望,只是尽力试一试。谁知对方听他说完之后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听卢姐说过,他们家以前好像是在市中的家属院住……”
  他们连夜赶了过去,又颇费了一番功夫才弄明白是几栋几户。敲门无人应声,撬了门进去,满满都是灰尘,看得出来已经很久没人住过了。许云清也并不在这里。
  又绕着附近找了许久,那护工想到的其他几个地方同样没有人。在寻觅中,天边露出了鱼肚白,一夜过去了。
  “还能想到其他地方吗?”陶立阳开口,发现自己嗓子都哑了。
  “我也不知道了。”护工道,“陶先生,我也和卢姐说明情况了,她不肯说,倒把我骂了一顿。说云清死了也和她没关系……”
  陶立阳叹了口气,母子俩关系本就不睦,昨天他又贸然去了,卢茵不肯配合实在意料之中。他一时间简直怨恨起自己的莽撞来。
  沈溪已经准备去调市区的监控了,陶立阳正要挂断电话上车,猛地记起来,卢茵骂的那句话,  老子这样,儿子也这样。
  他心念一动:“云清父亲的墓地在哪里,你听说过吗?”
  “没听说过……哎,你等等。”那头想了一会儿,“卢姐好像提过一句,在他们乡下老家的后山上。”
  天色阴沉,像要下雨了。
  许云清抱着膝盖,蜷缩坐在墓前,依靠着冰凉的石碑,因为生得高,这个姿势看起来有点委屈。
  委屈?
  他好久没有过这样的情绪。小孩子可以经常觉得委屈,总会有人安慰。但他的童年结束得太早,在亲眼看见许棋明尸体的时候,就彻底画上了休止符。
  很多很多年了,他刻意回避着过去的一切,尽管时时都在他的睡梦中重现。许云清忘了自己是怎么从医院离开的。有一阵他觉得地上到处都许棋明的血,他走的每一步都留下了印子。
  浑浑噩噩地,行尸走肉一般。他路上好像被人认出来过,还能机械微笑着签名,叮嘱不要泄露自己的行踪……真的再回过神来,已经到了墓前。
  前面的村子早已荒了。这里算是祖宅,从许云清爷爷那一辈,就已经搬进市里。许云清小时候,只有每年清明节扫墓才会到这里来。现在周围空无一人,整片后山,除了偶尔飞起的惊鸟,他是唯一的活物。是活着的吗?许云清不确定。
  风一阵阵地从脸上刮过去,他觉得冷,头痛从昨天见到苏良就没有停止过,愈演愈烈。许云清实在很难受,摸到了外套里的安定,可想到什么,最终也没有打开。
  他额头抵着墓碑,垂眼看着心口的戒指,千言万语,却又无话可说,只是低声道:“我有点累了……”
  保险起见,沈溪还是去了交通局调监控,陶立阳和助理驱车,前往墓地。
  地址很偏远,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乌云层层叠叠堆在天边,他一夜没睡,但因为焦急,感觉不到疲倦。停了车,沿着山道,步履不停地往墓地去。
  许云清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前半部分是好的,许棋明还活着,卢茵也是个合格的母亲。他还在念小学,放学父母都会来接他。卢茵接过他的书包,许棋明把他抱起来。
  “爸爸。”他搂着父亲的脖子,“我同桌的爸爸妈妈离婚了,他今天一直在哭,真可怜。你们不许啊。”
  许棋明就笑了,摸摸他的头:“不会的,爸爸妈妈都爱你。”
  现在回想真是可笑,婚姻怎么能靠对孩子的爱来维系呢。但那时他不知道,以为那是好的。
  但是很快一切就变了,许云清在梦里也知道下来会发生什么,他迫切地想要醒过来,可又被往事压住。
  “云清。云清……”恍惚中,他听见了陶立阳的声音,许云清睁开了眼睛。看见陶立阳的脸。
  这也是梦吗?许云清想,那这倒是美梦了。
  他看见陶立阳只穿了一件衬衣,轻轻地抬起手,去摸陶立阳的面颊:“这里风好大,你怎么穿这么少,冷不冷啊?”
  陶立阳拦腰把他从地上抱起来,没有太听清。以为许云清在说冷,可他昨天出门太急了,自己都忘了穿外套。一时没有衣服可以给他披。只得低声道:“没事啊,去车上就好了。”
  许云清迷迷糊糊的,尚不能分清梦境和现实,也听不太明白他的话,只知道陶立阳眉头紧紧皱起。于是伸手去摸他的眉心。
  “陶立阳。”他低声叫他的名字。
  陶立阳把他抱得更紧一些:“什么?”
  “你别生我气了。”许云清从外套里把安定摸出来想要递给他,无力地笑了笑,“你不高兴我吃药,我没吃了……所以你别生气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