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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你有什么资格


  今早工作时,纪仲年发现漏了一份极其重要的文件在家中,事关项目机密,他必须亲自折回家取,想着下午干脆在家办公。
  没想到一回来,连纪家大门都还没进,就正好碰见林斯和陶蝶在说话,而陶蝶的脖子上还围着今早他给林斯的那条围巾。
  “停车,”纪仲年脸一黑,叫停了负责开车的魏平。
  他打开车门一下来,便听见陶蝶声泪俱下地向林斯诉苦,而林斯看上去也一副同情心泛滥的样子,两个人似乎共鸣阵阵。
  陶蝶呜咽着对林斯说,“我只是希望......纪仲年能放过我家纪霄,不要对我们赶尽杀绝。”
  “想要我放过纪霄?他当初怎么不放过我?”
  ——纪仲年随即开声打断了他们。
  他很久没像现在这般有种怒气和酸意齐齐上涌至天灵盖的感觉了,眼神中酝酿着一场暴风雨,连说句话都是夹着刀片和碎砾的。
  林斯和陶蝶同时转过头去,一眼看见面色灰沉的纪仲年。
  “纪、纪老爷......”林斯的心咯噔一下。
  这局面恐怖极了,他像一个被当场抓获的罪犯,额上顿时冷汗淋淋,心虚地看着那个铁青着脸的男人。
  虽然他也不懂自己为什么要心虚,大概是因为......自己竟然和纪仲年最恨的人的妻子聊了个天?
  可跟他想的似乎不一样,逐渐走过来的纪仲年没有开口大骂他一通,而是直接无视了他,径直从他身边绕过去,冷冷扫了一眼哭红双目的陶蝶。
  半晌,纪仲年收回了极其冷漠的目光,对赶过来的魏平道:“赶她走。”
  魏平道“是”,随即礼貌地向陶蝶做了个“请”的手势,也算是一种赶人前的警告:“陶女士,我想您应该明白纪总的意思。”
  陶蝶慌张地摇头,立马抓紧纪仲年的手臂,卑微地哀求道:“小叔......念在往日情分,你先听嫂子说两句……”
  “我们本来就没什么情分。”
  纪二少的心够硬,只当这位昔日的嫂子是个透明人,毫不费力地掐着她的手从自己胳膊上扯下来,狠狠地一甩,随手慢条斯理地拍了拍被抓皱的西服袖筒。
  “以后再见到她就赶她走。”他对那低着头站在一旁怕被责罚的守门说,“还有,把她脖子上的围巾摘下来。”
  “是的,二少爷。”
  陶蝶哭得愈发凄厉。
  全程似乎都没林斯什么事,他比空气还要空气,比路人甲还要路人甲,每个人好像都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但当他主动朝纪仲年上前一步,想要为刚才的事解释两句时,纪仲年却连半缕目光都没有给他,而是刻意将他冷置忽视,转身上车。
  一心想要跟纪仲年说上两句话的林斯被隔在了车门外,后座车窗徐徐降下半分,那条被强行从陶蝶脖子上拿下来的羊绒围巾“物归原主”,从车里飞出,重重地甩到林斯的脸上......
  “你、你先别生气,”林斯焦丧地拿着围巾,眼睁睁地看着那车窗又升了回去。
  纪仲年是气大了。
  “砰、砰、砰。”
  林斯慌忙敲了几下车窗,纪仲年却置之不理,铁青着脸对坐在驾驶位的魏平道:“不用理他,开车。”
  魏平摆动方向盘,将车缓缓驶进了这扇雕花铁门之内,穿过纪家花园,朝着里面的大宅驶去,只剩凄楚哭泣的女人和无话可说的林斯。
  站在原地呆滞了一会儿,林斯心里的不安愈发加重,一半是因为能够确定纪仲年是真的生他的气,一半是因为陶蝶的事令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暗暗拽紧了手中的羊绒围巾,还是快步朝着纪仲年的车追了上去。
  那辆迈巴赫在家门前停了下来,林斯紧随其后,累得够呛,纪仲年一打开车门,他就迫不及待地凑了上去,跟只哈巴狗似的。
  “纪老爷,仲年……”林斯气喘吁吁的。
  “让开。”
  林斯侧身让路,同时想趁机为陶蝶说两句话:“你和纪霄有恩怨,我理解,但是俗话说,祸不及妻儿,陶蝶和她儿子是无辜的,您看看,这方面是不是可以通融通融......”
  他哔哩吧啦说了一大串,纪仲年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脸上愈发阴云密布,看起来已积攒了许多不悦。
  男人长腿一迈走进家门,顺手将西服外套脱下递给董叔,径直上楼去书房,并不理会跟在身后的林斯。
  偏偏林斯不知死活,跟条尾巴一样跟上去,嘴里还不停叨叨叨地劝着,殊不知自己这就是在往枪口上撞:
  “陶蝶说,你要逼她们母子俩去国外,以后都也不许回来。这么做会不会太过了?毕竟他们没有做错什么……平白无故要去一个陌生的国家生活,语言不通,也没有什么钱,你让他们怎么活?那个,仲年啊,我知道你恨纪霄,但不至于牵扯到那两母子,而且——”
  “林斯,”纪仲年没有耐心听他把话说完,生生打断道,“你是不是把你自己看得太高了?”
  “啊?”林斯一顿,没接得住对方忽如其来的一问。
  推开门走进书房里,纪仲年冰冷的语气随之传到林斯的耳朵里,“什么时候,我的事也轮得到你来管了?”
  林斯慌忙摆了摆手,随他走进书房,语气温和且委婉,“不是,我不是想干涉你,只是想给你个意见……”
  但是向来强势的纪二少不需要任何突兀的意见,特别是在这种私人问题上,哪怕对方只是出于好心而提醒他。
  纪仲年解了领带,手一抛就将之扔在桌上,转过身来,狭长的眼角因为轻蔑和生气而显得格外锋利。
  他淡漠地看着面前比自己矮了一头的男人,冷声问:“林斯,你有什么资格?”
  被质疑有什么资格的男人一愣,顿时窘迫得面色涨红。
  就在这一刻,林斯被直白地告知了自己的位置,他意识到自己对于现在的纪仲年来说,确实什么都不是。
  ......什么都不是。
  所以他根本没有立场对纪仲年指指点点,更别说是以外人的身份插手对方的私事,说再多,纪仲年也只会觉得他烦、觉得他令人反感、觉得他不自量力。
  别人如果被问出这样一句话,一定会因为无地自容而感到羞耻,甚至是无话可说、掩面逃走。
  但他不是别人,他是林斯,是经历过时间倒流的男人,是知道未来一切事情并拥有上帝视角的“预言者”。
  在他的设想中,如果纪仲年不将陶蝶母子送去国外,这二人就不会因意外而死,纪霄就不会失去老婆孩子,也不会疯到要杀害他来报复纪仲年。
  也就是说,这辈子的他有机会逃脱死亡,或许能和纪仲年长长久久到白头。
  正因如此,林斯才不想什么都不做,任由事态渐渐失控。他想要做出一点努力,将这辈子的故事扭转。
  ——只为了他和纪仲年的未来。
  “我知道我没资格,但是......”林斯看着纪仲年的眼睛缓缓道,“在这一件事上面,请你相信我。仲年,如果你坚持不改变这个决定的话......你会后悔的。”
  “后悔?”纪仲年牵了牵嘴角,但里面没有半分真正的笑意,只有冷若冰霜的轻蔑和愤意。
  很难表达自己想说的,林斯急得上前一步去,甚至有些语无伦次:“其实你可以......宽容之心......不是,这样说也不对,我、我只是觉得......有些事,你可以不做得那么绝,凡事留一线,日后好——”
  因为急切和慌乱,他乱七八糟地讲了一堆,连最基本的语序都没能排列好,纪仲年一个字也听不下去。
  “够了!”
  一声像被砂纸磨过的粗粝嗓音震慑了整个房间里的空气,林斯的身体当即抖了抖,不敢再多说一句。
  纪仲年站在他面前,高大宽阔的身躯笼罩出像山一样的阴影,“我不喜欢别人教我怎么做事。没有谁能对我指手画脚,包括你。”
  本因为日渐滋长的好感和情愫,他对林斯生出过一丝纵容,可以任由林斯在他面前疯癫撒泼,做出一些变态神经的行径也不为过。
  但这次林斯插手他和纪霄的恩怨,实属胡作非为,已经完完全全触及了他的底线。
  从前、现在、未来,他都不可能会对纪霄和纪霄身边的人产生一点怜悯之心,同情、仁慈、余地……这些通通不可能出现在他的字典里。
  他要做的,只有报复。
  事情显而易见地到了一个无法再谈下去的地步,纪仲年注视着林斯好一会儿,燥戾地解开了自己的衬衣领口,一手将旁边的窗户推开,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再开口时,他的语调已非常冷漠:“好一堆冠冕堂皇的说教。林斯,你是在教我怎样当一个圣父吗?”
  话落无声,气氛前所未有的僵化。
  林斯抬头看他,男人背光站在洁净的窗柩前,眸色和表情都模糊不清,但是散发的气场却足以令任何一个人都不敢与之对抗。
  前世今生,林斯都很害怕这样动怒的纪仲年。
  林斯没有能力,也没有勇气与纪仲年抗辩下去,默然垂下头,像一只懦弱的羊羔,无力地解释着:“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想再听你说半个字,”纪仲年伸手指向房门口,一字一顿地命令道:“现在,从这个家里滚出去。”
  他的目光冷锐尖刻,怒气将整个房间笼罩住,被痛骂的林斯也没有脸再说下去,耷拢着肩膀从这间书房里走出去。
  他以为无论如何,纪仲年都舍不得赶他走的。
  离开前,林斯将手里的羊绒围巾认真叠好,轻轻放在纪仲年的桌上。
  他只留下一句轻声的哽咽:“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但仲年你要相信我,由始至终,我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只会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