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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涂队......”
  “等会儿,大人说话小孩儿别打岔。”涂科稍稍偏头,连个正脸都懒得给闻阅,不耐烦地应了一句,又继续跟旁边的人聊天。
  “......我给你推荐一个,打得还可以,就是直播的时候老放些难听的歌,普通话也不行,好像是哪个战队退役的选手,哪个战队来着,我这脑子......”
  “涂队......”闻阅又叫,这回还扯了扯涂科的衣袖。
  “......”涂科闭眼,沉下脸吸了口气,再缓缓睁开,向后转身。“说了等会儿,叫唤什么?你这小孩怎么这么烦人......”
  待转过了身,对上的却不是闻阅,而是一张柔和淡漠的脸,看似没什么情绪,眼里却有股隐隐的怒气,让涂科莫名地脊背一凛。
  奚杨穿着短袖常服,没戴帽子也没系领带,头发清爽蓬松,身后来来往往的白大褂衬托得他犹如皑皑白雪中的一点绿,格外清新亮眼。
  “涂科。”
  涂科灰头土脸的,先狠狠瞪了闻阅一眼,心想你怎么不早说,接着又一脸无辜地看着奚杨:“你怎么跑来了?腿没事了?”
  闻阅:“......”
  “小奚,好久不见!”涂科身边的男人笑得一脸灿烂,朝奚杨伸出了一只手。
  奚杨没理涂科,礼貌地与男人回握,接着先问闻阅:“你怎么样?”
  闻阅一下点头一下摇头,紧张得不敢看他:“我我我没事......”
  “那就好。”奚杨转向刚刚与他握手那人:“霍警官,不是车祸吗?”
  霍辞撩了把根本不存在的刘海:“不是。受伤司机是本院肿瘤科的医生,今天不值班,带孩子出去玩顺路过来取点东西。目击者说当时她正在等待通行,不知道从哪窜出来一个人,提了一桶液体,拼命往车上泼,边泼边喊着什么‘偿命’。她一紧张就冲出去了,行凶者被当场撞死。现场找到了装乙醇的桶,当事人还在治疗当中,问了下她的同事,基本可以确认是患者家属报复。”
  “真够操蛋的。”涂科在一旁找存在感。“我看医生这职业的危险程度快赶上我们了。”
  奚杨还是没理他,对闻阅说:“周童和堵威怎么样?带我去看一下。”
  闻阅赶紧领着奚杨往走廊另一头去。霍辞与涂科个头相当,待两人走后,看着他们的背影,揽着涂科的肩问:“你哪儿来的这么多漂亮小伙子?为什么我队里都是些歪瓜裂枣?”
  涂科扭头看他,眼神充满鄙视与嫌弃,眼珠快速上下,不认识似的把他打量了一遍:“物以类聚懂不懂?”
  霍辞盯着他深陷的眼窝与挺拔的鼻梁,笑道:“懂,有少数民族血统了不起。能不能把刚才那位小朋友的联系方式给我一下?”
  “少惦记我的人。”想到他喊的那声“小奚”涂科就不爽,油然生出一股老母鸡护崽的心态,翻了个白眼:“去祸害你们公安消防支队去。”
  “哎你。”霍辞哭笑不得。“公安武警是一家,说得这么见外。”
  “以后我们归应急管理部,不是一个系统,别套近乎。”
  “有消息了?”霍辞的八卦雷达立刻启动。“那你老爹岂不是又要高升了?”
  涂科瞬间变脸:“谁老爹!?”
  “不是不是,口误。”霍辞赶紧找补。“讲老爹,不是你老爹,行了吧。”
  涂科忍了忍,大发慈悲地给讲旭留了个面子,没在外人面前叫他“讲老狗”。
  “我怎么知道,我跟他又不熟,他升不升跟我有什么关系?”
  不等霍辞反应,涂科又拍开他搭在自己肩头的胳膊,先前讨论游戏时的热络劲儿荡然无存,不耐烦地说:“你有事儿没事儿?不用干活儿吗?”
  “我这不是正在工作吗!”霍辞腹诽了两句。“麻烦这位神勇的消防队长配合,交代一下为什么你没受伤?顺便把参与救援人员的联系方式交出来,以便我们接下来调查取证。”
  “滚。”涂科抬腿就走。
  霍辞又在背后喊:“哎,送你皮肤行不行啊?”
  涂科没理,脚步飞快,心想这下搞不好要回去跪拉梯了,又想去你大爷的,妲己一共也没几个皮肤,还都不贵。
  ...
  周童的伤基本都集中在上半身,但因防护措施得当,扑救及时,程度都比较浅,面积也不大,急诊简单处理过之后便把他送到烧伤门诊来做进一步检查。相比之下堵威更严重一些,整个右肩皮开肉绽,包扎完就被送到放射科拍片子去了。
  “回去按时擦药,吃点抗生素,你们队里都有医生的吧?吃东西注意一下,忌辛辣和海鲜。洗澡要小心,避免感染,也别暴晒。”医生有条不紊地交代着。“肺部没有明显的喘鸣音,不过还是去做一下雾化吧,把气道湿润一下,有助于排出分泌物。就不给你开输液了,自己要注意多补充液体。”
  周童谢过医生,拿了诊疗单往外走,出门就遇上了闻阅,刚想问问晨晨和他妈妈的情况,又见他身后还站着奚杨,顿时一惊:“教导员你怎么来了?你要少走路啊。”
  奚杨看着他手臂上的伤,伸手问他要病例:“给我看看。”
  “没事,一点点小伤,过两天就好了。”周童这么说着,还是听话地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趁他低头看的功夫,小声问闻阅:“晨晨怎么样?堵威呢?”
  “还好,他妈妈严重一些,两个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吸入性损伤,家里人已经赶过来了。堵威在拍片,我现在去看看他拍完了没。”
  闻阅离开后,周童偷偷往后退了两步,跟奚杨拉开了距离。奚杨察觉到,抬起头给了他一个疑问的眼神,他才揉了揉鼻子,腼腆地说:“我身上都是汗和水,有点难闻。”
  奚杨眼瞧着他,浑身上下没一处干净。水混着干粉剂结成了泥,糊了满头满脸。T恤在处理伤口的过程中被医生剪掉了半截,前面还掖在没干透的牛仔裤里,后面却成了露背装,谁从旁边路过都忍不住多看两眼,但是没办法,腰上红了一大片,又不能包扎,只能就这么露着,保持创面干燥。
  怎么看怎么像只在泥里滚过的大狗子。
  但仍然很帅气,一对大眼睛亮闪闪的,看得奚杨又气又心疼。
  “你......”
  奚杨才说了一个字,周童就瞥见了他身后的涂科,正在边靠近边鬼鬼祟祟地朝自己使眼色,于是立马抢回诊疗单,撂下一句“我先去缴费”便赶紧逃离现场。
  涂科咳了两下,对没反应过来的奚杨说:“哎,来都来了,顺便看看你的膝盖?这里的骨科比武警医院的强,需要住院的话,我叫人给你安排在张思琦隔壁,还能做个伴......”
  奚杨转身看着他不说话,大有“给你个眼神你自己体会”的意思。
  “......”涂科“嘶”了一声,像被人掐了一把,也不知是哪儿疼。“别这么看我,怪吓人的。真没事儿,小孩子新陈代谢能力强,好得快。干消防哪有不受伤的?不说你、我,老向,这点程度跟队里随便哪个比,算得了什么?”
  见他还不说话,涂科又换了副口吻:“周童真的表现不错,临场不乱,体能和心理素质都很强,一点儿不像刚入伍的新兵,是个好苗子。他这种心态放在队伍里能起到很好的正面影响,你应该好好考虑考虑。”
  听了他的话,奚杨终于收起了凌厉的眼神,叹了口气。
  “你让我怎么跟姚副交代?”
  又怎么跟他哥哥交代。
  “跟姚叔叔交代?”突然折返的周童把话说一半的两人吓了一跳。“交代......什么?”
  这回奚杨反应迅速,表情立刻柔和了下来:“交代你们非公外出期间违反规定,无防护情况下贸然参与救援。”
  周童显然没被吓到,仍然一脸疑惑,奚杨便又问他:“你跑回来干什么?没带钱?”
  这话倒是成功引开了他的注意。“哦,我想着要不还是回武警医院看吧,能省点钱。”
  奚杨一愣,很快便说:“可以报销的,没有关系。”
  周童还在犹豫,奚杨已经掏出了自己的钱包,不料涂科一伸手把诊疗单抢了过去:“行了,在这儿等着,赶紧做完赶紧回,费什么劲。”
  周童有点不好意思,奚杨却说:“没关系,回头还给他就是了。”
  缴费人多,涂科这一去半天不见回来。周童跟奚杨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了下来,过了很久才听他问:“怕了没?”
  “当时没有。”周童说的都是真心话。“就想着能救一定要救,不管是不是消防员都应该这么做。”
  “后来再想想还是有一点怕,主要是怕没救到人还把自己搭进去了......没脸见人。”
  奚杨顿时有点想笑。都把自己搭进去了还见什么人?
  “下次还敢?”
  伤疤没好就忘了疼,周童一点儿没犹豫:“敢啊,我想做个勇敢的人。”
  “什么是勇敢?”奚杨问他。
  什么是勇敢?这个问题好难回答。周童沉思了很久才开口:“我觉得,真正的勇敢不是不知道害怕,是明明很怕还会往前冲,会努力活下来吧。”
  勇敢不是不怕死,不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做某件事。奚杨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一时有些惊讶,也有些触动,更多的则是内疚。
  自己好像是有些小看他了。
  “那,通过这件事,学到了什么吗?”奚杨又问。
  “唔......我说不好。”周童挠了挠头,有点苦恼的样子。“感觉完成一次战斗应该不仅仅要有体力和知识,就是......不仅仅需要我们能学到的东西......还有......”
  “还有不断高涨的情绪。”奚杨替他说了出来。“激情、恐惧、情感,以及团队成员之间对彼此的信任和依赖,在很多种因素共同、相互的作用下才能实现。”
  “嗯!”周童眼中的崇拜藏都藏不住。“是的!而且,涂队真的很厉害。”
  “我也想成为他那样的人。”尽管肤色很深,但周童的脸上还是很明显地泛起了一层薄红,又忙解释:“还有教导员你,也好厉害。”
  成为......我们这样的人?
  “成为我们这样的人会付出很多代价。”奚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周童说这些,只是情不自禁道:“我们也犯过很多错,也失去过很多。进入火场后,如果无法瞬间做出正确的决定,不能快速识别火势变化,或者判断空呼里的气量,种种,大大小小,都有可能导致整个行动失败,全军覆没。这种压力......常常让我也很渴望做个普通人。”
  说到这奚杨突然笑了笑,像是无奈,又像是自嘲。
  “我们可能......已经没办法像你一样勇敢了。”
  ...
  涂科到一楼缴了费,又顺便把药也拿了,回去的路上经过放射科,无意间往里瞄了一眼,却不巧看到手里捧着杯鲜榨橙汁的闻阅,正被霍辞堵在墙角不知问些什么,顿时眉头一皱,大步流星走了过去,扯住霍辞的后衣领把他拉开,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满地问:“干嘛呢?”
  “霍警官他是在......”闻阅刚要解释,霍辞就挡在了他的前面,表情有点得意,姿态也很潇洒,但涂科看在眼里却只觉得他非常欠揍。
  “涂队,我在工作,一个人的口供不够啊,至少得两个人,这你肯定懂的嘛。”
  涂科把手里的东西塞给闻阅:“先上去。”
  闻阅见他脸拉得老长,赶紧像当初他给自己咖啡时一样,把橙汁往他怀里一推,转身就跑。霍辞气坏了:“我还没问完呢!”
  涂科看闻阅跑远了,不慌不忙地喝了口橙汁,指着CT室的门对霍辞说:“霍警官,你看,里头还有一个呢,估计够呛能回去,得住院。一会儿我给你租个行军床,你想怎么问,爱怎么问就怎么问,他今天都归你了。不用谢我,一天三顿饭伺候一下就行,上厕所记得扶一把,帮忙提下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