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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亢龙眼神一厉,提着地上的石头就往外走,边走边喝道:“回来又如何?我们不怕死了,人家于我们素不相识,便能豁出性命去为我们铲奸除恶,我们还有什么理由苟且偷生!若要我回到那窝在镖局里当缩头乌龟的日子,我不干!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慷慨激昂的话伴着那颗大石头,砸在了刚才叫嚣的人的头上,头破血流。
        胡亚跟着喝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恩人可还有一个活着的,若有人怕了,大可以躲回家里去,我老胡誓死要守着恩人!”
        同昌城里的事后续如何,李照是不知情的,她在剑仆的头被削掉后,就被动地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只是四周并不是殷州城里那间熟悉的客栈,而是一架马车。
        马车的小矮凳上坐着秦艽,正蹙眉号着脉,见她醒了,才说道:“你呀,胡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在把李照的脉时,分明是察觉到这脉象缓慢,止有定数,良久复动,分明就是脏气衰微之征象,可再看李照的脸色和呼吸,却又如常人一般。
        李照摆了摆手,撑在长毛毯子里起身,喊道:“谁在驾车?我要去同昌,速去!”
        “别喊了。”秦艽将她摁下去,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海叔和阿怀在外头驾车,素素在后面那辆马车里,季百里也在,该来的都来了,目的地就是同昌。”
        原来,自昨日起,躺在床上的李照就一直在喊着同昌二字。
        丁酉海摸不清李照这是在喊什么,便连忙把其他人一块儿叫过来了。最后一群人合计了一下,在确认这喊的是个地名之后,当天就整了行装往同昌走,留下了林宇屏在殷州一面照顾赵麟,一面继续主持大比。
        听到秦艽说马车已经在赶往同昌,李照这才松了一口气,老老实实地躺回了毯子里。
        她很不安。
        到底是什么样的手炮,才能摧毁无坚不摧的剑仆?那间房里的黑色箱子里又装着什么?这些东西能不能为她所用?
        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不,也不能全说是未知数吧。
        李照翻了个身,枕着手臂转念一想,剑仆不是这个世界的东西,所以这个世界的武器伤才不到他。
        可那镭射激光可以,红色手炮的后坐力可以。
        如果如果说在剑仆的壳子里时,李照的耳力与目力出奇得好,那么在回到这具身体里之后,李照的五感就被再次拔高了一个层次。
        她能清晰地回忆起用剑仆的躯壳抱着那枚手炮时的触感,那感觉太过奇怪了,就像是……就像是原本就属于她。
        是她身体里的一部分。
        这个念头冒出来之后就再也无法被压下。
        薛怀坐在车辕上,回身撩了半截帘子望进来,比了个嘴型问道,怎么样了?
        秦艽摇了摇头,躬身出去了。
        丁酉海见秦艽出来,忙问他:“小照怎么样?”
        “看着没什么大碍了,人一醒,脉象也正常了……姑且再看看吧,不能随意下定论。”秦艽摆了摆手,坐在了薛怀的左边。
        马车里的李照自然是听到了外头的对话,可她现在心里乱得很,也没心思去一点点解释,只能希望马车尽快能赶到同昌,好让她拿回那枚手炮。
        如果真的如她想的那样,那枚手炮原本属于她,或者是义体中的一部分,那么裴朗明这个狗东西便是当真把她的义体拆了个精光了。
        思及至此,李照平躺着叹了一口气。光是回收义体,对现在的她来说,就是个大难题。眼下她肩头一边挂着销毁违规物品的责任,一边挂着扳正端朝历史线的走向的任务,脚下是封建顽固势力的阻挠,眼前还有裴朗明这个大患。
        一步难,步步难。
        马车快行至犍为县时,天色渐晚。
        秦艽看着这天要下雨的样子,便做主让车队往犍为县里头去,打算在犍为县落脚一晚,避避雨。
        只是当他们底下县城门底下时,却发现城门大开。
        连通着城门的中央大街上空无一人,也无灯,街道两边的零零散散堆放着的摊贩推车看上去十分破败,看着像是好些天都没人搭理了的样子。
        丁酉海嗅到一丝不对劲。
        他选择在城门口就勒停了马车,随后单手按在刀把上,翻身下马道:“你们在这儿等等我,我进去看看。”
        薛怀跟着跳下去,说:“一起去,这城看着像是空城……很不对劲。”
        前头的马车停了,后面自然也是要停的。
        阮素素拎着剑下来,走近了才小声问秦艽:“怎么了?照儿没事吧?他们做什么去?”
        “我没事。”李照撩开帘子答了句,随后看向薛怀和丁酉海远去的背影,拧着眉头说:“要不我们直接绕过犍为县,下雨便下雨了,迟则生变,我不敢耽搁同昌那边的事。”
        “同昌那边有什么事?”这个问题藏在阮素素心里一整天了。
        李照并不知道松无恙跟着进了大楼,也不知道那栋楼倒塌了,她以为整场事故下来,战损的不过是一具剑仆罢了,所以在对阮素素解释时,也只说了自己的担忧。
        正当后头李照和阮素素说着话的时候,前头原本渐暗的城中主道上,突然间就杀出了许多举着锄头耙子的百姓。
        他们目眦欲裂,高喊着:“杀呀!跟他们拼了!”
        一看对方都是普通人,甚至还有些羸弱,薛怀赶紧拉住要甩刀砍上去的丁酉海,冲人群解释道:“诸位,诸位我们不是歹人——”
        “有几个歹人会说自己不是歹人的?!大伙别怕,大不了咱们跟他同归于尽!左右都是个死!”领头的是个独眼癞子,脚有些跛,但跑起来是半点儿也不落人后。
        阮素素心道不好,忙将剑放在李照怀里,随后举着手快步冲过去,口中叫道:“大家还请冷静冷静!我们只是过路人,见这县城大门洞开,无人值守,才想着进来看看。”
        在这种时候,女人说话自然是要比男人说话可信一些。原本十分激动的人们见这过来的女人样貌端正,手无寸铁,便陆陆续续停了手。
        癞子没停。
        他咬着牙冲到了丁酉海与薛怀的近前,随后奋力举起锄头笔直地打向丁酉海。
        当!
        丁酉海冷眼看他,崩臂扬刀出去,将这癞子连通锄头一块掀飞了,不过心里到底是念着李照之前的嘱咐,没有下狠手,留了三分力。
        癞子摔在人群里,被人扶了起来。
        薛怀跟着解释道:“诸位乡亲,我们真的不是歹人……只是碰巧路过此地,想要往同昌去……”
        一个年轻人有些惊讶地喊道:“同昌?那儿比我们还要惨,你们去那儿做什么?”
        真话是去抢东西,这假话嘛——
        李照抱着阮素素的长剑,优哉游哉地走过去,朗声道:“我们是要去同昌救人,几位看上去是知道同昌发生了什么的,还请告知一二。”
        有人吹亮了火折子,将随身带过来的灯笼给点上了。
        就这光,那个刚才说话的年轻人对李照解释道:“我们也不知道,就只知道一群人隔三差五来我们这儿打秋风,征壮丁,谁不去,那就是当街活活打死的份。”
        而这壮丁,就是征去同昌。
        听到他这么说,李照心头一凛,快声问:“是什么样的人过来征壮丁?可有外族人?是不是金发碧眼?”
        切莫……
        切莫如她想的那般……
        可随后那年轻人的话便将李照打入了寒冰冷窖。
        “确实有外族人,但那些外族人来城里时是不动手的,金贵极了,动手的可都是自己人。”年轻人说的时候脸上挂着鄙弃和悲愤。
        “遭了!”李照眼前一黑,差点没站稳。
        阮素素眼疾手快地扶住她,不解地问道:“照儿,什么遭了?”
        李照摆了摆手,撩着袍子一角就转身往马车上奔去,边跑边喊道:“上车,快!快马加鞭赶去同昌——一刻也不能耽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