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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立刻清了清嗓子,对着江一则摆出一个嘴角咧到耳根的微笑,还抱着个枕头,言语有些委屈,“不好意思啊。


刚那人,就,他实在太烦了......”
说完他扯了一下枕头套,行为呼应言语。



江一则知道自己现在正确的应对方式是礼貌微笑外加一句“没事”,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他也确实都是这么做的。



但眼下他思考一秒后,毫不犹豫,“谁啊。”



“话剧社的,”赵无眠叹了口气,委屈巴巴,“他是导演,催我这个可怜的编剧交稿。


哎?他也是你们经院的,好像跟你还是一个专业呢。”



虽然赵无眠在电话里对对方一句好话都没有,但显然这个催稿电话对他还是产生了一定影响的。


典型事件就是第二天清晨,江一则还没回完堆积的信息赵无眠就起床了,他开始对着屏幕苦思冥想,偶尔打几个字,删掉,再打几个字,再删掉。



到了快吃早餐的时候,江一则问赵无眠:“你那边...告一段落了吗?”
“还行吧,”赵无眠说,“今天早上进展喜人。


走,吃饭去。”



江一则看了看赵无眠的屏幕,发现一个清晨过去,赵无眠的进展确实喜人,有了两个字呢。



他俩一起去了餐厅。


早餐还不错,综合来看是最近几天他们吃过的最好的自助餐。



吃饭的时候,同桌一个团的女生问赵无眠感冒好点了没,赵无眠很讶异,对方见状,说了昨天大巴上发生的事。



彼时赵无眠正无所事事地趴在桌上“占位子”,江一则在面汤区排队等师傅下面条。


那面条是给赵无眠的,他感冒没好胃口不佳,需要吃柔软热乎的东西。



“你朋友对你可真好,你们认识很多年了吧。”


那女生羡慕道,“我男朋友对我都没有这么好。”



赵无眠隔着好几张桌子看江一则。


他身高腿长,气质沉稳而睿智,站在排队的人里格外醒目,不少人在偷偷看他。



但他毫无反应,依旧不改精英本色,看着手机目光凝神,不知道是在浏览新闻还是时事评论。



这一刻,赵无眠突然觉得江一则那种与这个世界有壁的相处方式好像也没那么难理解。


他是那种天赋异禀还极其专注的人,从不见异思迁,什么环境都改变不了他。


他智商卓绝,比几乎所有人都聪明,却也比所有人都更加努力。



这不是冷酷,相反的,这很有魅力。



赵无眠恍惚想起上高中的时候他妈见过江一则一次,回来之后说,“江一则跟你们都不一样,他是那种有机会改变世界的人。”



赵无眠想着,自己笑了笑,对同桌那位一脸歆羨的女生说道,“他当然是很好的。”



按照计划安排,今天他们吃完早饭后就应该赶赴敦煌,今明两天游览鸣沙山月牙泉和莫高窟。



但天公不作美,路断了。


并且,由于临近春节,断了的路上已然堵了很多车辆,眼下封住不让进了。



这种事属于不可抗力,旅行社也没有办法。


午饭过后路依然没有解封的迹象,导游于是只能宣布接下来的行程取消并部分退款,游客原地自由活动,两天后按既定计划返程。



团里似乎有人在询问导游公路不行能不能走铁路,导游说临近春运火车票已经基本售空,旅行社很难统一安排,除非游客自己买票自己去。



赵无眠小声跟江一则说,“我想去。”



江一则偏过头,“你确定?”
赵无眠点点头。



“好,”江一则说“那我陪你一起。”



最后他俩跟导游协商一致。


接下来两天他们自由活动,之后也不会再回张掖,而是按规定时间直接抵达兰州,如有纰漏均自担损失。



由于快过年了,火车票非常紧张,他们只买到了凌晨出发清早抵达的绿皮慢火车坐票。



深夜张掖火车站里的人仍旧不少,大多是拖家带口、大包小包,四周充斥着烟味和婴孩的啼哭。



排队的时候,赵无眠问,“你以前坐过这种火车吗?”
江一则摇摇头,“没有。”



“我也没有,”赵无眠说,“人生初体验,也不错。”



江一则笑了,提醒赵无眠看好行李注意扒手。



火车缓慢开动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车厢里吵闹不休。


比较幸运的是,赵无眠和江一则买到的坐票是在一起的,他们拥有了一个完整的硬皮“沙发”,背后是一对年轻小夫妻,对面是一个趴着桌子睡着了的打工妹。



“今天晚上只能将就一下了,”江一则说,“明天白天补点觉吧。”



“行啊,哎我们宾馆订哪儿,”赵无眠感冒还没好全,说话声音哑哑的,“要不就订在旅行社一开始安排的那家?都统一取消了,肯定有空房。”



江一则翻了翻旅游App,“其实我们可以直接订在鸣沙山月牙泉门口,这季节那里根本没什么人,民宿套间一晚上只要88。”



“真的?”赵无眠瞬间来了兴趣,“那好啊。”



订完酒店,两人分别抱着行李,闭上眼睛能睡一会儿是一会儿。



赵无眠因为感冒药的作用很快就睡着了。


硬皮火车的后背与座位呈直角状,毫无幅度,他睡着睡着头就开始往冰冷的车窗上磕。



朦朦胧胧间,他好像感觉到有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让他靠在了一个角度正好的位置,上面还垫着软乎乎的抱枕。



江一则一整夜都让赵无眠靠在自己肩上,上面还放着橘猫抱枕。


他自己相对清醒一些,只是偶尔打个盹儿,熬夜对他来说很常见。



火车开开停停的,赵无眠睡得不是很安稳,好几次头都要掉下去了。


在江一则第三次伸手把他扶正的时候,赵无眠半梦半醒间在他的指尖亲了一下。



声音很响,想赖都赖不掉。



江一则猛的一下把手缩了回来。



尽管赵无眠大概率是在梦中神智不清醒,但这仍是江一则人生中屈指可数,能听见自己心跳的时刻。



赵无眠在很多人眼里都与众不同,赵无眠对他来说一直是不一样的。



高中时期那点儿朦胧的好感伴随着上大学、分到不同的校区以及接踵而来的忙碌生活渐渐不了了之,但是重逢那一刻的心跳是真的,总是下意识地去照顾他也是真的。



江一则尽力控制住自己的呼吸,然后像前几次一样伸出手把赵无眠的脸扶正了。



火车继续轰隆隆地向前,四周睁眼的继续聊天,闭眼的还在睡觉,夜灯接触不良时暗时明,暖气像快要报废了一样嘈杂不堪。



他用冰凉的指尖轻轻碰了下自己的嘴唇,无尽雪夜里偷来一秒的火星,霎时燃尽。



当前位置E96°78’02’’N40°03’09’’,时刻凌晨三点五十四分。



...
这种绿皮火车不仅开得慢,还一路开一路停。


他们到敦煌的时候,已经是清晨五六点了。



这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候,零下十几度。



赵无眠走出火车站才被冻得清醒了,晨风一吹,竟有种人间清澈心境明晰的感觉。



还很自由。



“我们自己的旅行终于开始了,”赵无眠说,“下面我们去哪儿?”
江一则:“鸣沙山月牙泉离这儿不远,打个车吧,很快就到了。”



他们定的民宿位置绝佳,就在景区大门口,走个三五分钟就到了。


整个民宿只有一个人,他说自己是前台打工的,这儿冬天压根儿没人来,老板已经回家过年了。



赵无眠很好奇,“你这民宿现在住着的就我们俩人?”
“本来还有个日本人,来看莫高窟的。”


前台小哥说,“不过他今天下午就走了。”



于是赵无眠和江一则在这趟旅行的最后,用最少的钱住到了最大的房子。



昨夜两个人都没有睡好,总归是已经到门口了,他们决定上午先补个觉。



这觉一补就补到了下午。


出来的时候前台小哥问,“你俩今天还玩儿吗?这会儿还来得及。”



“来得及干嘛?”
“看日落啊。”